第十三卷 冰封的前夕
第567章 記憶最深處
他找到一塊腐肉，上面蓋著幾本書，腐肉對書頁的浸透不深，說明這是倉促蓋上去的，想要掩飾什麼。
異史君或許沒有他所說的三千多歲，但也絕不年輕了，再加上這些年來吞下的諸多肉體與魂魄，他的記憶數量千萬倍于普通凡人，比一千多歲的注神道士也多得多。
異史君的嘮叨如此地令人心煩意亂，正在努力施展幻術的慕行秋怒不可遏，大喝一聲：「閉嘴！」
旅程漫長，慕行秋覺得好像過去十幾天了，不僅懷疑異史君又施展了變慢時間的法術，這一次他還有什麼自救之道？
慕行秋髮現自己在迅速縮小，不等他明白過來，他已經掉進一條幽深的通道，頭卻不疼了，因為他小到連身體也沒有了。
因此慕行秋的這段路程可不短，不知為什麼，之前還勢如破竹突入左流英記憶的異史君，這時卻毫無抵抗之力，除了想辦法吸引闖入者的注意之外，再無它招。
異史君憤怒地吼了一聲，原來院子里的左流英是真的，「你以為入魔就能打敗我嗎？好吧，我給你一次殺我的機會。」
「我已經看破你的真相，你就是魔，你讓我的母親入魔！」左流英前向一步，他的狀態無疑是入魔了，他在說自以為正確的事情，根本聽不見其它說法。
想明白這一點，慕行秋對推動自己下墜的那股力量再無半點抗拒，順著漆黑的通道不斷深入，無數場景在兩邊飛速掠過，他都不看一眼。
可飛跋佔有魔尊正法的念頭太強烈了，終於還是自己吞下多半捲軸。
這是異史君的另一個形態，手裡
左流英想引出什麼？
慕行秋繞過圓鼻子老者，推開那扇門。
「魂飛魄散是最完美的死法。」異史君的聲音在慕行秋腦子裡響起，「不留一點記憶，自然也就不會有一點遺憾與執念，死了就是死了，省去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折磨。你還年輕，死無足惜，不像我這種幾千歲的老怪物，死一個都是莫大的損失……」
他走到老者面前，「門裡是什麼？」
不像異史君，左流英沒有摧毀任何一段記憶，他另有目的，慕行秋不知是什麼，只知道自己照做就行。
慕行秋盯著無精打採的烏鴉，突然也笑了，「跟我走吧，異史君。」
巨蛇無需轉身，它的尾巴上另有一顆頭顱，能將身後看得清清楚楚，它正跟一頭麒麟搏鬥，麒麟應該是左流英的化身，至於院子里的他只是一段記憶，一段沒有魂魄不應該受幻術影響的記憶。
慕行秋仍在施展幻術，推動左流英的魔念越來越強，他不知道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，因此異史君也不知道，也不阻止他施法。
妖族樣式的寬敞地洞里，一個上半身是老人下半身是蛇的怪物在扭動著來回爬行，居然還穿著一件顏色艷麗的長袍，只能遮住人形的部分，蛇身還是赤裸的。
十八歲的左流英站在院子里，從身體里冒出的黑氣高達十余丈，可他沒有闖進屋裡「教訓」自己的父母，而是轉身朝向牆外的巨蛇。
裏面是一間狹小破爛的屋子，跟外面光彩奪目的骨屋相比，連做柴棚都不夠資格。
「一點私人記憶，你知道誰都年輕過，都做過一些傻事，成熟之後寧願它們從來沒發生過。你應該儘快出去幫幫左流英，幻境中入魔也很兇險，多耽擱一會都可能讓他本人入魔。我不是在嚇唬你，左流英喜歡冒險，可冒險總有界限，有一次他差點打開虛空通道釀成大禍……」
第二個場景是一座黑黢黢的小木屋，年輕些的漆無上跪在一個胖乎乎的老頭子面前，老頭子閉著眼睛說：「我可以教你恢復妖丹的法門，可最關鍵的還是魔族心臟。珍寶通常藏在危險的地方，只要你捨得犧牲手下的妖兵妖將，還是能挖出來的。記住，我要分一半……」
慕行秋認出來了，這裏就是當年他們一群野林鎮少年埋葬龐山道士李越池的地方，原來咬李越池一口的不是異史君本尊，而是另一隻小妖，如此說來，異史君聲稱自己設計咬過一百多名道士多少就有吹噓成份了，他根本沒有設置那麼多的妙計，轉了不知幾手才嘗到過道士的肉味。
牽魂之術，慕行秋想起來了，申准施展的是牽魂之術，結果引出了當時的幼魔。
巨蛇翻牆而入，落地之後變成了另一副形象——慕行秋站在了入魔者左流英面前。
入魔道士只有一個念頭：他是正確的，無比正確，他必須糾正錯誤，哪怕是因此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。
慕行秋還想再看下去，即使是在一段記憶里，他也
慕行秋掉進了一座森林里，也是黑夜，一隻毛茸茸的妖族正在從地里一邊挖掘一邊嘀咕，「讓我咬上一口，趁著還新鮮，異史君會給我獎賞的，他說過，咬一口道士的肉，比吞一百隻妖還有價值……」
「是我從前用過的小東西，唉，再美好的記憶回頭重看時也不過如此。」白髮老者嘆息道。
這句話的意思很容易理解，可是慕行秋不知道這時候說出來有什麼用。
原來小妖飛跋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能盜走魔文卷，可他不知道自己的任務，只是在異史君的操縱下浮海南下，即使沒遇到慕行秋和秦凌霜，早晚也會碰見其他道士。
雖然跟申準的牽魂之術很相似，左流英施展的卻是另一種法術——他沒有將慕行秋的魂魄擊散或是引出來，而是送了進去，送進異史君的魂魄深處，那裡裝滿了他的記憶。
異史君顯然一清二楚，他在慕行秋的腦海深處無比憤怒地吼了一聲，無數個聲音一塊喊道：「不公平！」
「魔尊正法，這可是一件大寶物，我該怎麼處理？自己修鍊？不行不行，我的身體承受不住。交給某隻聽話的妖？也不行，他們的身體夠好，心境卻不夠堅固，而且還會背叛我……有了，送給道統，讓道士修鍊，哈哈，等他發現自己煉出了一顆魔心，該是多麼有趣的事啊！」
慕行秋慶幸自己沒有將魔尊正法吸入自己體內。
慕行秋頭痛欲裂，想起了之前的一次經歷：多年以
可是禿子……
地洞盡裡頭有一扇門，門前站著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，滿面紅光，鼻子圓滾滾的，像一隻肉球，此時正笑眯眯地看著慕行秋。
尾巴上的蛇頭一口咬住麒麟的脖子，如果這真是左流英的化身，它不會死，而是帶傷逃走，可麒麟消失了，消失得無影無蹤，像一團青煙。
眼前一亮，慕行秋掉進一座光彩奪目的妖族地洞里，地板、牆壁，全都是用大小一樣的骨頭鋪成，空隙里鑲嵌著一隻只妖眼，就是它們發出光芒，令整個地洞亮若白晝。
「魔族是幻術之祖。」左流英突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。
腐肉並無特別，慕行秋撥開附近的一堆書，看到裏面站著一隻毛都要掉光的烏鴉。
慕行秋不能動，只能眼睜睜看著黑線襲來，雖然這具身體是幻象，但他的魂魄仍然會被擊散，至於留在外面的真實軀體，將變成跟魔像一樣的空殼。
「你在胡說什麼？」異史君愣了一下，「你是因為聽見父母做醜事才入魔的，需要我變成你父親的模樣嗎？」
「是你毀了我母親。」左流英開口了，聲音沙啞，帶著滿腔仇恨。
「現在你捨得下手了？」慕行秋張嘴，說出的卻是另一個聲音，「注神道士不是無情無欲嗎？你連自己的父母都給害死了，何必在乎一隻小蟲子？來吧，殺死我，讓你的入魔更徹底一點！」
「有事好商量。」他說，用的是那種令人渾身生雞皮疙瘩的甜言蜜語，「魔族是幻
身後沒有推力了，左流英似乎在讓慕行秋自己選擇。
「從前養過的小東西，留在記憶里了。」白髮老者笑呵呵地說。
慕行秋只是相信左流英，對這一點，異史君嗤之以鼻，「入魔吧，讓我看看幻境中入魔是什麼樣子，這種事我可是第一次遇見。」
慕行秋忽然醒悟，他看到的場景其實是異史君的戰術，這是一場記憶之戰，左流英用無關緊要的記憶當作防護，異史君卻用慕行秋可能會感興趣的記憶推遲他的深入。
「我要進去看看。」
「幻境中的無魂之人不可能受到幻術的影響。」一個聲音說。
屋子裡擺滿了陳舊的物品，有書籍、玩具、珠寶，都很普通，不像是妖物，可裏面的味道很難聞，好像有什麼東西腐爛了。
左流英的推力又起作用了，慕行秋在通道中繼續深入，很長時間沒再停留。
慕行秋馬上就明白了這是為什麼，左流英發出的黑線正中他的額頭，異史君躲進了腦海深處，讓慕行秋的魂魄獨自承受攻擊。
慕行秋知道左流英絕不會無緣無故將自己送到這裏，他仔細看了一會，沒發現異常，乾脆用鼻子嗅聞，尋找那陣腐臭的來源。
他竟然能說話了，這是與異史君融合以來的第一次發聲。
慕行秋又一次停在一個場景里，這回是左流英的法術將他留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