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卷 冰封的前夕
第573章 新王
就是這三十多隻狼妖令漆野茫感到警惕，「為什麼都不說話？」他裹緊大氅，用一種故意壓低的威嚴聲音發出質問。
一隻白白胖胖的蟬翼妖，正在漆野茫鮮血染紅的手裡奮力掙扎。
「嗯。」楊清音還是沒有轉身。
「你會見到的，很快。」漆野茫嘆了口氣，刀身一樣狹窄的鼻子翕動了兩下，一隻手臂突然勒住漆廣廈的脖子，另一隻手直插他的胸膛。
沒有飛濺的血肉，沒有折斷的軀體，蟬翼妖爆炸之後變成了一股青煙，漆野茫的手掌合在一起，打開之後，露出一張正在燒成灰燼的紙符。
楊清音也醒悟過來，飛得更快一些，沒多久就跟慕行秋並肩前進了。
「昌盛？叔叔，那已經是從前的事情了。」漆野茫一隻手搭在漆廣廈的肩膀上，語氣緩和下來，「瞧瞧，狼妖就剩下咱們這幾隻了，潛龍醒不醒對狼妖都沒有影響。漆無上也不是不想喚醒潛龍，是沒有辦法。放心吧，潛龍只會毀滅咱們的仇敵，我會讓它服從命令。」
天亮了，陽光不知不覺間撒滿了整個狼原，慕行秋轉身倒飛，問道：「你聽說過潛龍嗎？」
漆野茫從喉嚨深處發出笑聲，慢慢坐直，「萬無一失，真是美好的詞兒，漆無上帶走了五百多名最優秀的狼妖，一個也沒回來，只剩下咱們這些妖，可你還要萬無一失。慕行秋就在冰城，他是殺死漆無上的罪魁禍首！什麼是萬無一失？就是向仇敵低頭，就是膽怯，就是忘記仇恨！」
「書上說潛龍長達幾百里，豈不是比整個冰
狼妖家族已經凋零了，一多半死在了漆無上的軍隊里，剩下的大部分是老弱婦孺，真正有資格進入這一層只有三十多隻。
漆廣廈並非毫無防備，雙臂抬起格擋，同時施展妖術，想要掙脫束縛，可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點，也弱了一點。
洞府空曠陰暗，火把倒是不少，卻只能照亮有限的範圍，在那些拒絕接受任何光線的陰影里，時不時傳來滴答的水聲，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提醒這些妖族誰是主人誰是客人。
「還沒滅絕。」慕行秋指著遠處崇山峻岭般的毒霧，「它改成噴毒了，狼妖還想將潛龍喚醒。」
漆野茫硬生生抓出一顆仍在跳動的心臟，身上、臉上濺滿了血跡。
「開口，你這隻蠢妖，說出你的名字，誰派你來的？」漆野茫雙手慢慢用力，蟬翼妖隨之變形，突然砰的一聲爆炸，將洞里的狼妖都嚇了一跳。
漆廣廈的臉更紅，頭垂得也更低了，「只要能為巨妖王報仇，我願意獻出生命，可是那些孩子，沒必要讓他們參与……」
他坐在妖骨王椅上，椅背、扶手上豎著十隻狼頭，全都微微張嘴露出利齒，跟活著的時候一樣，狼王就在這一群狼頭的簇擁下，用深陷的眼睛打量這座深處地下的洞府和面前的妖族。
身後傳來腳步聲，漆野茫立刻站起轉身，臉上沾了一些血跡，他並不在乎。
漆野茫揮揮手，打斷叔叔的話，
楊清音嚴肅地想了一會，「從書上看到過，一種吞雲吐火的遠古異獸，早就滅絕了。」
一隻狼妖站在門口，恭敬地說：「外面來了一名女道士，鬼鬼祟祟地好像在找洞府入口。」
「是。」眾狼妖匆忙領命而去。
漆廣廈黝黑的臉上微微一紅，低頭道：「巨妖王尚且要分一部分狼妖留在狼原，咱們這一回可是全族上陣，一旦……一旦失敗，狼妖一族可就絕種了。」
楊清音仍然遠遠地跟在後面。
狼妖領命而去，漆野茫又回到王座前繼續祈禱，不遠處的屍體仍然躺在那裡，骨肉慢慢融化，與血水一塊滲進土地。
「狼妖真是不顧一切要拚死一戰了。」慕行秋落在楊清音身後。
漆廣廈不喜歡肩膀上的手臂，可是他沒有躲避，「你說過很多次了，可是我們一直沒見著你命令潛龍的手段是什麼。」
他見過漆無上做出過類似的動作，用這種輕鬆隨意的姿態表現王者的自信與孤傲，作為模仿者，漆野茫的脖子稍顯僵硬，怎麼看也沒有那份隨意的勁兒。
腳印踩出來的小徑消失在群山之間，盡頭卻沒有洞穴的影子，楊清音兜了一圈，察覺到了身後的追蹤者。
辛幼陶閉上嘴，因為他知道，只有一個人能向楊清音泄露他們的行蹤。
洞府里安靜了一會，一名四五十歲的狼妖前行數步，向狼王微鞠一躬，顯得有些敷衍，「事已至此，我們沒什麼可說的，只是……」
慕行秋於是也向營地飛去，在這邊沒什麼可做的，他得儘快跟左流英商量一下。
她沒有回頭，向東南方飛去，離開拜月山十余里之後，落在了地面上。
其他狼妖從始至終沒有開口，現在更不敢吱聲，就連陰影里的水滴聲也消失了，好像膽小的主人對蠻橫的客人束手無策，只好躲起來。
「你覺得我的計劃有漏洞？」
辛幼陶三人已經走了，雪地上留了一行字，說他們已經回營地，禿子還在字跡末尾壓出一個臉形坑，像是一枚粗糙的印章。
過了一會，楊清音才升起，遠遠跟在後面。
她沒說陷阱的事，他也沒問她為何而來。
漆野茫是新一代狼王，這個稱號像山一樣壓在他身上，所以他每時每刻都得挺起胸膛，迫不及待地露出堅毅無情的神態，好向全體狼妖表明，他承受得起這副重擔。
新狼王的氣勢很足，或許太足了一些，漆廣廈反而無畏地抬起頭，回視兩道冰冷的目光，「潛龍發出的毒霧保護著冰城與狼原，『潛龍不醒，狼妖昌盛』，這是古訓，就連巨妖王都沒想過要喚醒它。」
周圍陰影里的又響起答答的水滴聲。
禿子想不到那麼多，開心地說：「你怎麼知道老娘是來找咱們的？不管了，我去把老娘叫過來，小青桃和小蒿怎麼沒來？還有跳蚤……」
「直接說『只是』這部分就好了，漆廣廈，你平時說話可不是這麼繞來繞去的。」
漆野茫跪在王座前，雙肘支在座位上，臉部埋在手掌里，嗅
「嘿，道士們倒是不傻，居然來我這裏打探情報。」漆野茫轉向其他狼妖，生奪狼心、手抓姦細令他信心倍增，下達命令時也更有王者之氣，「封鎖洞府，看到陌生面孔，一律格殺勿論！」
跟所有狼妖一樣，漆野茫擁有與人類一樣的形體，長著一張瘦長的臉，兩腮無肉，鼻子像立在臉上的一把刀，抿成一線的嘴唇就是它即將砍斷的目標，身上裹著厚厚的毛皮大氅，身子歪在一邊，枕在一隻狼頭上。
漆廣廈張著嘴，神情木然地慢慢倒下，那條抓著心髒的手臂則慢慢舉起。
楊清音仍不回頭，獃獃地望著村莊，「他們吃什麼為生？」
「魔像，他們想要搶走魔像。」慕行秋轉身加快了速度，左流英現在可擋不住成群的妖族。
這是拜月山洞府最下面一層，只有成年的狼妖男性子孫才能進入。
漆野茫想了一會，「不用管她，死守洞府，別再讓道士的小把戲混進來就行。」
「誰？」漆野茫厲聲喝問，雙臂伸出，雙手成爪，片刻之後，從洞頂陰影里飛過來一個東西。
漆野茫狠狠地將心臟扔在地上，心臟像熟透的果子一樣碎裂一地。
甘知味最先發現異常，「飛來一個人，好像是……楊清音。」
「跟我走吧。」慕行秋說，升空飛向原來的隱蔽之處。
「獸肉吧。」
「瞧！」漆野茫放聲大叫，聲音在洞府里來回激蕩，「這就是我用來控制潛龍的手段！」
雪地上有一些鳥獸的足跡，再遠一點的窪地里，能看到一座廢
到處都是雪，厚得讓人懷疑它們是否曾經融化過。
禿子還想跟上去，辛幼陶卻抓著他不放。
「野獸又吃什麼呢？」
漆廣廈忍了又忍，心裡話還是脫口而出，「你是想讓大家都看到是你為巨妖王復讎，好鞏固你的位置，其實沒誰要搶……」
「我不敢妄下結論，可是我知道這世上沒有萬無一失的計劃。」
「咱們才來幾個月而已，群妖之地肯定也有夏天。」
「她來幹嘛？」辛幼陶驚訝地祭符查看，「她是來找咱們的吧，奇怪，她是怎麼知道……」
辛幼陶伸手將禿子拽回來，「你還是乖乖跟我待在這裏吧。慕行秋，你去把楊清音叫過來，誰讓你境界最高呢。」
底層洞府里只剩下漆野茫和叔叔的屍體，他走回妖骨王座，伸手撫摸那些栩栩如生的狼頭，第一次感到狼王的稱號舒適宜人，一點也不沉重。
楊清音飛得近了一些，「原來這才是狼妖的陷阱，奇怪，既然狼妖連其他妖族都不想放過，老撞所說的陷阱又是怎麼一回事？」
辛幼陶一本正經，慕行秋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，輕輕地哼了一聲，飛出禁制去追楊清音。
兩隻狼妖互相看著，論輩份，漆廣廈還是漆野茫的叔叔，而且跟巨妖王漆無上的血緣關係也更近，但是這都沒用，如今漆野茫背後的靠山更強大。
漆野茫騰地站起身，一躍而起，衣擺飛起，像是一隻巨大的黑鳥，他落在漆廣廈面前，冷冷地盯著他，一字一頓地說：「我是狼王，無需證明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