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卷 冰封的前夕
第576章 沮喪與希望
如果慕行秋失去鬥志，辛幼陶不知道自己能否堅持下去。
「也不能說妖族完全忘恩負義，他們起碼還記得異史君的恩情。」
籠罩四周的毒霧果然有了一些變化，更加濃重，像是飽含雨雪的烏雲，隱隱還有閃電縱橫其中。
道士們成為妖族隊伍的前鋒，向北方的拜月山前進，人類與妖族的想法都一樣：犯下錯誤就得改正。
辛幼陶當然明白這個道理，他從小就學習如何爭權奪勢，王子使用這些招式無往不利，「暈三兒」卻只是顯得可笑。
楊清音感到一絲詫異，就在不久之前慕行秋還顯得從容不迫，可是一聽說左流英被劫，竟然變得失魂落魄。她有些憤怒，可是又十分理解他的沮喪，他承受著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任務——在亂世之中保住一群道士和妖族的性命，可是還沒有走出幾步，整支隊伍就有了分崩離析的跡象。
「就是這樣。」慕行秋的目光在群妖臉上掃過，「道士中了你們的聲東擊西之計，可你們也被騙了，都被騙了，狼妖劫走左流英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釋放異史君。」
錦簇飛回來了，沒有察覺到營地里的異常，憤怒地說：「狼妖騙了咱們，開戰，這就開戰，日落之前一定奪下拜月……」
萬子聖母身後跟著成群結隊的子孫，他們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雕像，穿著同樣的白色皮甲，手持刀劍盾牌，一副不堪重負的樣子。
「我們不要說法，只要左流英。」楊清音無意撤退，對靈妖她不用客氣，對
老檀羊一下子啞口無言，黑鳥是放人的信號，意味著慕行秋已經做出承諾，可左流英沒有被放回來，那就表明事情出了差錯。
慕地秋搖搖頭，「妖族把他藏了起來。」
「那就更可怕，左流英的聰明才智都建立在注神內丹的基礎上，他若是還抱著從前的想法，只會死得更慘。」
慕行秋扭頭笑了一下，很快又變得嚴肅，「妖族的計劃太精美，說明咱們面臨的是一個強大對手，而這個對手顯然了解道士的動向。」
一多半道士都要去救左流英，雖然沒人說出口，但是大家心裏隱隱都有一個希望：如果左流英沒事，慕行秋或許會重新振作起來。
「去哪？」辛幼陶問。
連道士們也感到心驚，一直以來，他們已經習慣了慕行秋帶領他們直面一切可知或不可知的危機，在最沒有希望的時候燃起希望，在最沒有可能時候創造奇迹，可現在，他們看到的是一名意興闌珊的普通道士。
只有少數道士留在營地里，但也不是為了撤離，丹藥科道士孟詡覺得不能所有人都去參戰，「得有人留下，或許慕道士會回心轉意呢。」
慕行秋坐在床沿上，雙手撐床，微微低著頭，像是在想什麼，又像是疲勞過度什麼都沒想，禿子立在他的右手邊，用三縷頭髮小心翼翼地撥弄
「怎麼，沒想到我也會使陰謀詭計？」
慕行秋終於開口，「現在的左流英只是吸氣道士。」
辛幼陶很快放棄這個話題，「左流英或許沒事，他是誰啊？算無遺策的注神道士，沒準正等著對狼妖來一招釜底抽薪呢。」
「當然，只要還活著，就有希望。」慕行秋慢慢抬起頭，看著帳篷出口，目光漸漸堅定起來。
「不應該是這樣的，早就……早就說好的。」老檀羊的鬍子像是力爭上遊的魚，搖擺不定。
妖兵一隊隊走過，在營地里留下雜沓的腳印，最後只剩下五名道士留守。
道士和妖族都聚攏在一起，斜坡下方的妖族幾名頭目先飛了過來，高伏威還沒落地就滿面羞愧地說：「我們真是蠢到家了……」
「咱們讓慕道士失望了。」老檀羊愧疚地說。
「慕行秋需要休息一會。」辛幼陶終於開口，卻沒有激起丁點的反應，「我去看看。」辛幼陶覺得自己像是在對一群稻草人說話，與小青桃對視一眼，匆匆走向慕行秋的帳篷。
辛幼陶長嘆一聲，本想勸慰慕行秋，結果卻引出了自己的恐慌，「左流英雖然沒說過，但是有他在的時候，你只承擔一半責任，現在全部重擔都在你身上。換成我……不不，我根本連承擔的勇氣都沒有，其他人也沒有。楊清音、甘氏兄弟或許能承擔一時，但他們堅持不了多久。」
道士與妖族困惑地互相看著，慢慢地一股深切的恐懼從心底生起：慕行秋沒有懲罰任何
群妖大都以為目標就是魔像，只有錦簇和老檀羊了解得多一些，聞言都是一愣，老檀羊上前道：「慕道士跟高伏威他們談好了嗎？只要你做出承諾……」
孟詡望著慕行秋的帳篷，喃喃道：「沒有慕行秋，咱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。」
營地里的道士和妖族已經沒了主心骨，這時都望向楊清音。
「你們看到天上的黑鳥了吧？」慕行秋問。
老撞悄沒聲地接近錦簇，突然合身撲上，一把抱住了他，用更加憤怒地聲音說：「你這個混蛋！瞧你做的好事，慕道士已經不想要咱們了。」
辛幼陶恍然大悟，沒錯，妖族顯然知道慕行秋提前去了拜月山，還知道楊清音肯定會去救慕行秋，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情，「道士里有內奸！」
錦簇翻身爬起，捂著受傷的耳朵，心中憤怒至極，可是看到神情漠然的靈妖，他突然明白這些同伴是站在老撞一邊的。
錦簇愣住了，垂下手臂，耳朵上的血滴在肩膀上，像是一串獨特的耳墜，他看向楊清音，「我拿我的命擔保……」
甘知泉自責不已，他負責看管營地，卻只顧著保護魔像，忽略了左流英的安全，「左流英在哪，請允許我親自去將他搶回來……」
帳篷里，辛幼陶正苦口婆心地勸說慕行秋。
錦簇掙了一下沒掙脫，正想開口詢問怎麼回事，老撞卻一口咬住他的耳朵，這真是用儘力氣的狠狠一咬，鮮血立刻順著嘴邊流了出來。
冰城內外的妖族都要向
營地里一片安靜，那是不知所措的沉默，如果沒有人挺身而出的話，它將會一步步走向絕望。
「可希望還是有的。」辛幼陶勉強擠出微笑。
楊清音剛允許群妖站起身不久，這時又怒目而視，「你們不是說左流英很快就能放回來，一點事也沒有嗎？」
正說話間，萬子聖母晃著竹竿似的身體走來了，「我們要去向狼妖討個說法，請你們先離開吧，我已經安排好了船隻，道尊手裡有骷髏燈籠，可以帶你們穿越毒霧。」
「不可能。」錦簇咬著牙說，突然轉身飛上天空，向冰城疾馳而去。
慕行秋沒有勸阻，從小到大二十多年來，他第一次生出心灰意冷的心情，對道士們說：「準備一下，一個時辰之後咱們就離開這裏。」
消息無需隱藏也無法隱藏，當慕行秋回到道士營地里時，緊張惶惑的神情出現在所有人臉上：左流英畢竟曾經是注神道士，對於前途暗淡的魔侵道士來說，他就像掛在天邊的一盞孤燈——多少算是指明了一個方向。
慕行秋走得已經夠遠了，換一個人，甚至不敢接手這件任務。
「我知道你的感受。」辛幼陶也坐在床沿上，與慕行秋中間隔著禿子，「咱們被道統拋棄了，說是要找個地方躲避魔族，可是這談何容易？就算一切成功，咱們也只有百余年的壽命，註定要在這個世界上消亡。妖族為了異史君就能背叛咱們，為了魔族會做出什麼事啊。」
「狼王漆野茫利用我們劫走了左
老撞平時並不擅長揣測心事，這一回卻出奇地敏銳，明白慕行秋是想帶領道士們獨自離去。
他沒說擔保什麼，而是升到空中直奔北方的拜月山飛去。
錦簇完全沒料到會有這一招，痛得大叫一聲，猛地衝天一躍，在空中無目的地噴了一圈火焰，然後重重砸向地面，總算將老撞甩掉。
慕行秋盯著地面，什麼也沒說。
慕行秋沒有回答，直接走向自己的帳篷，因為他也不知道。
辛幼陶突然明白了什麼，「你……你是裝的？」
一大隊飛妖從營地附近掠過，由黑凰和羽王帶隊，也在前往拜月山，斜坡下方，更多的妖兵正列隊前進。
「新內丹是弱了點，可他的聰明才智不會減少吧？」
「找回左流英，不管他是生是死。」楊清音說，高高舉起老君魔掌。
「所以我得隱藏真實想法，我不能再讓對手猜到我要做什麼。」慕行秋一如既往地堅定，只要還活著，他就不放棄希望。
「少說廢話，先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，眼下最大的危險是什麼？」楊清音打斷高伏威，她現在一點也不想聽懺悔之辭。
辛幼陶不知道是該開心大笑，還是站起身狠狠踢慕行秋一腳，「你最好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，這到底是怎麼了？今天所有事情都是騙局嗎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