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卷 半妖之國
第659章 引蛇出洞
「休息吧，天一亮就出發。」慕行秋髮出命令。
小蒿對慕、楊二人的表現很滿意，只是納悶左流英居然最先看出慕行秋已經引出情劫。
小蒿走到左流英身邊，蹲下來問：「你將度劫當成最基本的記憶嗎？」
殷不沉在最後一刻跳進禁制之內，貼邊站立，兩隻眼睛驚恐地掃來掃去，只要有一點暗示，哪是小妖飛飛瞪下眼，他也會立刻跑出禁制。沒人驅逐他，也沒人搭理他，殷不沉鬆了口氣，面露喜色，磨磨蹭蹭地逐漸向篝火靠近。
將情劫的痛苦時刻留在心裏並不容易，慕行秋得一遍遍勾起剛才的回憶，他想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厭惡這段回憶，但他終會疲憊，終會斬緣。
「嗯……」高伏威沒聽小蒿說什麼，目光緊緊盯著慕楊二人，覺得有哪裡不對。
「道士就不是人嗎？非要將七情六慾斬得乾乾淨淨才算厲害？瞧瞧你們，愛情才剛剛開始，就急急忙忙地要將它斬斷，你們、你們簡直……愚蠢、不可理喻。什麼鞏固痛苦、斬緣度劫，都是騙人的鬼話！」
這些道理慕行秋都懂，只是做起來太難，而且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讓他遲遲不肯進行斬緣的下一步：楊清音似乎還沒有將情劫引出來。
慕行秋和楊清音出現在孤零零的雪松腳邊，並肩站立。禁制外面的捨身國群妖突然一個接一個地跪下，好像看到了神靈顯現，羅雲樵無法制止，也不敢制止，他自己也不得不跪下，身上的重甲一點也不影響腿腳。
幻境擴張得不算太快，消失時卻極為迅
楊清音不動聲色地收起水滴，突然向慕行秋露出一抹笑容，「好了，這次模仿算是完成了，真是麻煩，希望斬完凡緣之後我永遠也不用再結道緣了。」
在鞏固情劫的階段，慕行秋連存思法術細節都很難，更不用說直接施法了，楊清音一下子成為他和所有人的保護者。
「那我就會一敗塗地。你好像跟我很熟，我只記得你的名字，不記得你做過的事情了。」
妖將羅雲樵也在後退，臉色陰晴不定，慕行秋一念破萬敵的場景他只是聽說，多少有些懷疑，現在幻境則清晰地展現在他的眼前，不得不信。他能看出來這些幻境無害，但是能造出幻境的人和法術，卻一定是強大無比。
「小秋哥本事大著呢。」禿子跟在小蒿身後，得意地吹噓。
高伏威也是目瞪口呆，他知道這是幻境，可是花草從腳下長起來的時候，還是忍不住讓開，嘴裏喃喃道：「道尊在做什麼？我在記憶里只是變出幾隻蝴蝶啊……厲害、厲害。」
她看到高伏威一直像木頭人似地站在那裡，想起了他提供的記憶，「你和那位宋小姐最後怎麼樣了？」
度劫的第一步就是將劫引出來，高伏威說這是「引蛇出洞」，的確有幾分準確，第二步就是鞏固此劫，將它帶來的種種情感長時間保留，直到能夠徹底斬除。
小蒿點點頭，表示明白，這跟斬緣度劫的確有
「哈哈，這肯定是念心科的法術，慕行秋原來還會這種本事，我以為他只會丟閃電、奪記憶呢。」
眾人當中只有小蒿能在努力的情況下看破幻境，她卻更喜歡虛假的景象，在草地上蹦蹦跳跳，在花叢中跑來跑去，追捕那些四處亂飛的昆蟲。
慕行秋無話可說，他必須一步步走下去了。
可慕行秋不願將這份懷念當成「蛇」，更不願當成將被斬斷的情劫，他感到心痛，感到全身乏力，卻又捨不得丟掉，他背負著懷念，就像守敗奴扛著一大袋子金銀，即使腰被壓斷了，只能在地上爬行，也不肯放棄其中的一兩塊。
楊清音默默地加強營地周圍的禁制，阻止外面的好奇目光，同時也能擋住普通妖族的擅闖。
綠地越來越大，唯獨略過了那團由法術生出的篝火，左流英原本坐在一塊石頭上，這時石頭變成了青草堆，可他不為所動，仍然緊緊裹著好幾層皮襖。
慕行秋當然了解斬緣度劫的過程，這是道統傳授的基本常識，他只是沒想到真到進行的時候會這麼艱難。
「你已經引出情劫，這是一個好的開始，但是情劫會逐漸衰退，重新在心底隱藏起來，所以你得保持這種感覺，不要讓它逃掉，直到你感到厭倦、疲憊，甚至深惡痛絕，然後才能將它從心底去除。斬緣度劫就是這個意思。」
「嗯，這是
小蒿走到高伏威面前，鄭重地點點頭，「你有點本事，我若是結緣，還找你幫忙。」
只有極少數眼睛能看到最後出現的城牆。
楊清音只想知道一個結局，發現還不如一無所知。她轉身準備走開，高伏威卻突然發怒了。
「我艹，老子快要氣死了。慕行秋，你知不知道一個人愛到最深的時候會願意付出一切？靈王……靈王為了你根本沒想度劫啊。」
用不著精通道法，也用不著高伏威的指點，慕行秋能夠感覺到楊清音喜歡相擁，在最後一段時間里完全沉浸在幻境之中，即使當幻境變成城樓的時候，她也沒有顯露出深切的痛苦。
拓濤王子率領三千騎兵進入群妖之地，或死或逃，只剩下不到兩千，此時都站在道士們設下的無形禁制之外，個個呆若木雞。
離天亮沒有多久了，眾妖也不搭帳篷，找個地方草草睡下，夢裡見到的全是綠地與鮮花。
「什麼？」
左流英點點頭，目光轉向篝火，不想再說話了。
慕行秋也笑了一下，他畢竟是道士，雖然又勾起了對芳芳的懷念，卻不至於再將痛苦表現在臉上。
「啊？宋小姐……哦，你是說她。」高伏威如夢初醒，「她嫁給了一名官吏，生了兩個小孩兒，然後在三十一歲那年生病去世了。我們是凡人，命運無常，所以天生就有獨特的本事，情感來得容易，去得也容易，用不著特別努力就能……斬緣。」
慕行秋伸出手，楊清音走過來，握住他的手，很快鬆開，像是在達成某種協議，其實在悄悄交接洗劍池水。
高伏威呵呵笑了兩聲，那段記憶好像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影響。
這陣怒火來得頗為突兀，事前沒有一點預兆，連高伏威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，可他就是要發怒，根本不受控制，如果不將心裏的話說出來，他覺得自己會被憋死。
禁制加強完畢，楊清音也走到篝火邊，「不能再等了，你得繼續下去。」
痛苦是斬緣的前提，楊清音還被情劫所操控，比慕行秋落後一步。
「我再等等。」慕行秋說，他不能像龐山前宗師寧七衛那樣，只顧自己斬緣。
捨身國眾妖都被幻境吸引住了，當綠地突破禁制向他們腳下延伸的時候，所有妖兵都在驚慌地後退，卻又不願離得太遠。
慕行秋正好也走到篝火附近，準備坐下，殷不沉手疾眼快，捲起一堆沒用的衣服墊在早就擺在那裡的石頭上。
「慕行秋，有時候好心會辦錯事的，你總想著要跟我一塊度劫，這讓我怎麼感到痛心？怎麼引出情劫？你越這樣，我越……喜歡你啊。」
一棵孤零零的雪松就在他們的注視下抖掉了一身的積雪，抽枝、長葉、開花，變成了不知名的美麗植物。這還不算完，綠意以此樹為中心向外擴張，不急不徐，所到之處，冰雪變成了泥土，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滋滋地鑽出來，迅速長大。
殷不沉送來衣物之後仍然留在禁制之外，這時又匍匐在地上，發出類似於哭泣的嗚咽聲，只是一片單純的
左流英沒有勸說，他披著好幾層皮襖，坐在一堆五行之火的附近，看上去仍然很冷，而且也不肯摘掉草帽，像一名剛從冰水裡被救上來的落難者。
慕行秋盯著燃燒的五行之火，神情嚴肅得像是一塊寒冰，雪地上的影子卻在放肆地搖擺吞吐。
楊清音沒有半分高伏威所欣賞的溫婉氣質，有話直說，也不管周圍是否有其他人在場，「你的情劫沒有目標，所以容易引出來，我的情劫都在你身上，你越做好人，豈不是讓我陷得越深？所以，你還是趕快鞏固情劫吧，對咱們兩個都有好處。」
「可是你……」
「咱們曾經很熟，熟得……都快糊了。群妖之地沒意思，以後我帶你去江南，在那裡你才能體會到什麼是真正的凡人，他們的痛苦和快樂你都得見識一下。」
所有人都預感事情不對，就連小蒿也沒有湊上來詢問結緣的情況如何，最後是左流英扭過頭來說：「你還沒有加固？」
「為什麼？」他大喝道。所有目光都轉過來，尤其是楊清音，一臉的莫名其妙，還有一點惱怒。
剛才他和楊清音的親密接觸絕不能算是成功，可他最初的目的達到了，他引出了心底最深處的情劫，那是對芳芳的懷念，由於芳芳已逝，只剩魂魄留在霜魂劍內，這份懷念成為永遠無法得到滿足的痛苦根源。
他們剛把營地遷過來，帳篷還沒有塔起來，就被道士營地中的奇異景象迷住了。
楊清音沒事找事，將禁制又加強了一遍，悄悄試用了一下洗劍池水，覺得幫助很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