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卷 半妖之國
第658章 一段記憶
這樣的場景在慕行秋和楊清音看來實在過於枯燥，不明白這有什麼可模仿的。
可楊清音枕在胸膛上，他沒辦法低頭，只能嗅到淡淡的發香，道士們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後不惹塵埃，身體能夠自潔，所以不用特意梳洗打扮，也不用塗抹胭脂，一切氣味都是天然產生。
楊清音根本沒有抬頭觀看美景，好像連眼睛都閉上了，可她的身體變得更柔軟，幾乎要融進他的身體里。
「能博小姐一笑，蝴蝶便得永生。」
「我還留著你給我的禮物？」楊清音開口了，聲音有點怪，顯得很溫柔，還有一點發顫，好像在透露一件重大的秘密。
少女聽得痴迷了，仰頭看著少年，當他吻下來的時候，全然忘了抗拒與躲避，直到前院傳來一聲叫喚，少女才如夢初醒，掙脫少年疾步而去，在花園門轉身嫣然一笑。
「當時不會，現在會了。蝴蝶符並不難學，用心就好。」
高伏威說得對，這種事還是得男人主動，楊清音如是想，慌張感稍減。
兩人面對面站立，因為離得太近，所以都屏住了呼吸，然後是牽手，過了一會，楊清音覺得有些無聊，於是說：「可以了吧？」
起風了，互相擁抱的兩人站在一座破舊的城樓上面，腳下的磚塊搖搖欲墜。
「需要光亮嗎？」慕行秋問。
少女吃了一驚，「我只是隨口一說……你當時說不會寫這種符來著。」
高伏威在討好女人方面的天賦不比學習符籙差，花言巧語一句接一句，開始還有些生硬，慢慢就自然純熟起來，嘴裏的話像山間的小溪
「你……也應該抱住我。」慕行秋髮現自己的聲音莫名其妙地變得有些沙啞，少年高伏威可沒有這種情況。
「我不是蝴蝶，我是小狗，守在小姐身邊，至死不離。」
幻術在慕行秋的記憶里搜尋材料，景象變換得越來越快，突然間，在慕行秋意識到之前，整個場景發生了巨大變化，花草樹木全都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迅速升起並朝各個方向延伸的城牆。
幻境崩塌，風聲遠去，慕行秋推開楊清音，臉部因為突如其來的悲傷而扭曲成一團。
慕行秋已經明白了。
少女轉過身，卻沒有離開少年的懷抱，「你會和這蝴蝶一樣，悄然而來，翩然而去嗎？」
當他手把手傳授祭符之術的時候，少女只是微微一躲就接受了。
「那也不是……」
「那一種？」
「我是符籙師，這種東西多得是。」高伏威淡淡地說。
楊清音猶豫了一會才抬起雙臂，手掌停在慕行秋的後背上，沒有合攏，而是一上一下，過了一會她開始輕輕地摩挲。
「我想不用。」慕行秋說，感到一陣輕微的窒息，好像空氣突然不夠用了，要不就是胸里壓了一塊石頭，他直覺到那段記憶里的環境並不重要，無需模仿。
慕行秋看出他在吹牛，即使是王子辛幼陶，也不能拿符籙當廢紙玩，楊清音注意到的卻是另一件事：高伏威在悄悄地深呼吸，嗅聞空氣中少女的氣息。
少女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，高伏威的記憶不像道士那麼精準，這一聲嘆息格外悠長，像是放慢了動
四周的雪松發生了變化，先是抽出枝條生長嫩葉，很快就綠意盎然，卻不再是松樹的模樣，倒有幾分像是望山的星雲樹，然後幻境繼續變化，地面上湧現出更多更絢麗的花草樹木，花朵和葉子離開枝頭，搖身成為美麗的飛蟲。
「我想……」慕行秋收起寶珠，伸出雙手，繞過楊清音的雙肩，在她的背上交叉，盡量留出一些空隙，這和高伏威的姿勢不太一樣，可他只能做到這一步。
十幾棵雪松圍成一圈，樹冠在上空合攏，共同組成了一座簡陋的房間。
慕行秋也不是特別拿得准，他並非白紙般的傻小子，可是面對著楊清音，此前的些許經驗全都沒有用，但他手裡有貯存記憶的寶珠，不至於無事可做。
高伏威從袖口裡掏出紙符，不是一張，而是一摞。
慕行秋明白了，幻境其實更容易製造，而且瞞不過天目，但此時此刻並非鬥法，他問：「你想要什麼樣的幻境？」
慕行秋抬起另一隻手，托著寶珠，「好了。」
記憶至此結束。
這聲嘆息對高伏威顯然意義重大，因為他就在這一刻輕輕跳進花園，悄無聲息地走到少女身後數步，略顯緊張地低聲說：「宋小姐為何嘆息？」
為了觀看方便，慕行秋施法將記憶調出來，這是一團顏色極淺的煙霧，需要天目和法術相配合才能看到裏面隱藏的場景，楊清音用的是道統法術，慕行秋則繼續用念心
慕行秋想起來了，這些東西都是兩人在龐山致用所第一次見面時楊清音索要的「禮物」，他通過辛幼陶從公主那裡弄到的。
可她沒有，身體慢慢變得柔軟，然後向他傾斜，一寸一寸地靠近，終於，她的臉枕在了他的胸膛上，帶來一股溫熱，逐漸融入他的心裏。
時間大概是某個夏日的午後，蟬鳴一片，遠處隱約有叫賣聲傳來，花園裡熏風無力，殘紅遍地，少女在鞦韆上面輕輕搖晃，少年在牆頭痴痴瞧望，很長時間里誰都不動，也不開口。
「禮物？」慕行秋想不起自己曾經送給楊清音什麼禮物。
少女的臉更紅了，少年居然專門為她學寫一種符籙，這比他帶來的蝴蝶符更顯情意。
香味進入他的鼻子里，在腦間縈繞，他突然想起少年高伏威用符籙變化出來的蝴蝶，沒錯，香味就像蝴蝶，色彩複雜卻很明快，翅膀在動，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……
此時的高伏威還很年輕，看樣子十七八歲，更瘦一些，穿著長袍，頭上的符籙冠才是一重。
佳人已去，少年在空園中駐足不動，看著仍在周圍飛舞的蝴蝶，好一會才歡笑著離開，面對高牆一躍而過……
「嗯……先看看高伏威的記憶，咱們不是要模仿嗎，需要什麼都按記憶里的情形來。」楊清音感到一陣莫名的慌張，她不是第一次和男道士單獨相處，可之前的每一次她都是主導者，牢牢掌控著事態的走向，這回卻不知道「最後」會發生什麼，她也在書籍中看到過男女情事，全當是笑話，甚至還有一
少女跳下鞦韆，驚慌失措地轉身，臉一下子紅了，「你……你怎麼來了？」
「我不會祭符。」少女的聲音細若遊絲。
「需要光亮。」楊清音一甩手，幾團火飄在了空中，樹木圍成的房間立刻亮如白晝，「還要鞦韆和蝴蝶嗎？」
慕行秋的手臂也在緩緩用力，將她抱得更緊一些。
「咱們做得對吧？」楊清音問。
慕行秋和楊清音面面相覷，半天沒人開口。
這是高伏威的記憶中沒有的動作，楊清音的手比臉頰稍涼一些，可是當它們移動的時候，慕行秋覺得非常舒服。
她終於成功了，一串新蝴蝶飛起，這時她已經依偎在少年的懷裡，舍不離開了，「符籙蝴蝶雖美，卻活不過落日之前，真是令人惋惜。」
這是斷流城，這是那座無人看守的城樓，就是在這個地方，慕行秋第一次緊緊擁抱了芳芳。
這一笑跟那聲嘆息一樣，在高伏威的記憶中被人為地變長、變清晰了，少女臉上閃耀著法術才能創造出來的奇異光芒。
少年高伏威眼神炙熱，表明他跟少女一樣慌張，可他還是堅定地上前一步，「七日前得見小姐，我一直念念不忘，記得小姐當時說希望有一張蝴蝶符，我給你帶來了。」
從遙遠的過去射來的一支箭穿透了他那顆正在蓬蓬跳動的心臟。
「那接下來咱們怎麼辦？」楊清音又感到那種熟悉的慌張，似乎有一件大事即將發生，或者永遠也不會發生。
煙霧散去，露出一座小小的花園，一名身著長裙的少女正坐在鞦韆上慢慢搖晃，看上去若有期待，
楊清音的身體一下子僵硬得跟石頭一樣，慕行秋甚至懷疑她會對著自己的胸膛發出一記大火球。
「不要什麼務虛務實的幻術，就要……好看一些的幻境。」
「很簡單的，只有那些高級符籙才需要祭符神印，蝴蝶符用不著。」高伏威走到少女身邊，手腕輕輕一抖，一串五彩斑斕的蝴蝶憑空出現在他面前，扇動翅膀圍繞兩人飛舞。
楊清音眼開眼睛，驚訝地看著這不合時宜的幻境，突然明白了什麼。
慕行秋的想象力反而不夠用了，嘗試了一會，他乾脆放棄想象，正如高伏威所說，他可以稍稍地隨心所欲一下，不去想自己要什麼，而是讓幻術在腦海中自己尋找幻境的材料。
慕行秋喜歡這種味道，覺得可以一直嗅下去，所以沒有刻意去親吻她。
這是高伏威的記憶，所以他立刻就出現了，趴在牆頭上，沒有馬上跳到花園裡，而是痴痴地看著那名少女。
「都行。」
「噓，能為我施展幻術嗎？」
「皇京五彩緞、江南千雪瓷、浮海城凝脂，前兩樣在龐山被毀掉了，只剩一盒凝脂，我一直收藏著。」
接下來高伏威開始教少女如何祭符，兩人之間的距離漸漸消失，少女頭三次嘗試都失敗了，白白損失三張紙符，連一隻蝴蝶也沒變出來，高伏威一點也不惱怒，反而陪著少女一塊傻笑。
「蝴蝶符很貴吧。」少女既高興又有些不安。
兩人互相擁抱了一會，慕行秋覺得可以吻她了，就像高伏威對少女做的那樣，這就算是最後一步了，至於過後要不要相視一笑，他還在考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