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卷 亂世孤島
第769章 勇士與強者
楊清音被分配的位置是船艏，面前固定著數十件散修的法器，光是劍就有十多柄，藉助草帽，她一一檢查，確定法器里都有哪一類法術，心中漸漸有數。
老撞已經找到當首領的感覺了。
「怎麼，覺得我不行嗎？」楊清音揮揮拳頭，「我沒有內丹，可我練過鍛骨拳，一樣能戰鬥，你想試試嗎？」
楊清音也沒有什麼可問的，心裏只有一個想法：如果明天能聽到慕行秋通過拓勇說話，她就沒有遺憾了。
擠在甲板上的士兵們已經預感到會有壞消息，卻怎麼也料不到會是如此沉重的一擊，檀香爐不肯相信，「老撞，你別胡說，四十多名道士，哪能都入魔？」
老撞的目的其實並不是鼓舞士氣，只是將憋在心裏的話全都吐出來，當他發現所有目光都看向自己，而且透著期待與熱情時，他的心動了，從胸膛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吼聲，然後說：「我不是大妖，也不聰明，能活到現在，靠的全是運氣，這就夠了，我沒有別的願望，只求痛快地死戰一場。老子的命不值錢，可是我永遠不會把脖子伸過去等著人家一刀砍過來，好歹……好歹得噴他一身血。」
老撞呵呵一笑，「我這個首領當得好，還沒開戰呢，兵沒了一大半。不管怎麼說，我得留下，我要跟飛龍船共存亡。」
老撞咧嘴一笑，一個字也沒說，他本來就不擅言辭，昨天那幾段話已經耗盡了他的才華，今天，他只想一戰。
於是散修們用
事情就這樣定下來，天色漸暗，檀香爐去船上傳喚士兵們上島，楊清音和禿子也跟著一塊來到船上。
檀香爐走到老撞身前，將自己手裡的神像遞給他，大聲說：「從今天起，你就是飛龍船的首領。」
老撞說出第三段話，重新鼓舞起全軍的士氣，「咱們是第一天面臨這種情形嗎？這船上的妖族誰沒被道士追殺過？你們這些靈妖從成妖的那一天起不就是被包圍，隨時都會被殺嗎？還有你們這些散修，不也曾經被狗屁皇朝定為叛逆，差點被殺嗎？去他娘的，都說債多了不愁，二十多個魔道士，和……現在這麼多魔道士有什麼區別？反正都是一戰，除非你們願意投靠捨身國，就為了多活幾年——嘿，未必，我親眼看到捨身國妖兵成為魔道士的祭品，跟他們的死法相比，我寧願在戰場上被殺死！」
禿子早就做好了準備，一臉嚴肅地在楊清音頭頂盤旋，鄭重地向老撞和其他妖兵點下頭。
「嗯，那你明天有機會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反抗、什麼是真正的勇士。」
島上有不少半妖，禿子知道楊清音所指的是哪一個，沒多久，他帶著捨身國王族後裔拓勇飛回來了。
拓勇早已醒來，被逍遙索所縛，無力施展妖術，心中恐慌不安，一句話也不敢說。
沒誰跟老撞爭搶。
檀香爐
拓勇想要大笑，但他忍住了，因為那顆古怪的頭顱正嚴厲地盯著他，頭上的魔眼紅光閃爍，他只是輕聲嘀咕了一句：「原來勇士都是笨蛋。」
「全是法術，飛龍船不能衝鋒嗎？」老撞大失所望。
老撞一下子愣住了，這可不在他的預料之中，「我當首領？明天一開戰，我可能第一個衝上去就被殺死啦。」
「會有機會的。」楊清音心裏很清楚，魔道士們的打法跟道統一樣，不會允許飛龍船靠近。
士兵們的笑聲的更響了，檀香爐雖然老了些，行動也比較保守，但他絕不膽小，說這句話只是為了激勵老撞。
「哦，對了，還死了一個，是被龍魔殺死的，她現在可不一般，說殺誰就殺誰，揮揮手指頭就行。」老撞的第二段話令甲板上徹底無聲無息。
她盡量不去想慕冬兒，不知為何，在聽說龍魔的種種舉動之後，她仍然相信龍魔不會傷害自己的兒子。
「勇士也得有實力。」拓勇忍不住冷笑一聲。
小蒿笑得像個成熟的大人，「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別的計劃，我可有一個。」她壓低了聲音：「如果走到了絕路，我要跟他一塊死。」
最後一個上船加持法術的是小蒿，她還給楊清音帶來一頂草帽，「左流英給你的，他說這頂草帽里加持了一點法力，你可以用來施法，聊勝於無吧。還有，不要離
楊清音心中最後一點緊張也消失了，她邀請檀香爐落到島上，然後對甘知泉說：「飛龍船加持了不少法術，浪費了可惜，是否可以這樣，船上的散修和大部分妖族來島上組建魚龍陣，留幾十名妖族操縱戰船？」
「還有禿子保護我。」楊清音說。
「這才有點要開戰的意思。」老撞沖巨人揮揮拳頭，「就算是慕行秋還在，也不能做得更好了吧？」
忙亂了小半個時辰，船上的散修和大部分妖族都離船去島，鎮魔島實在太小，甘知泉等人已經施法造出一大片陸地，足夠容納上千人。
島上傳來一聲歡呼，禿子高興地說：「快瞧，飛飛的魚龍陣成形了。」
「也對。」老撞搶過檀香爐手中的神像，掃視甲板，「有誰不服嗎？」
「禿子，去把島上的半妖帶來。」楊清音說。
一多半士兵掏出了神像，剩下的妖族與散修也都露出虔誠的神情，每經歷一次危機，他們的信仰就深厚一層，即使是一心赴死如老撞者，也需要一點安慰、一點信心。
楊清音和甲板上的妖族都向數裡外的鎮魔島望去，夜色中，島上站著一個搖搖晃晃的巨人，雖然還如嬰兒一般笨拙，但那的確是魚龍陣所化。
「不能。」楊清音微笑道，懷念卻已痛徹心扉，她羡慕小蒿。
楊清音獃獃地想了一會，戴上左流英送來的草帽，很快就感受到了裏面的法力，的確不多，不要說太陰之火
島上開始演練魚龍陣了，甘知泉等人陸續來船上加持法術，大部分法術都會由法器觸發，無需散修的照看。
老撞東張西望了幾眼，突然大笑起來。
老撞低頭看著瘦小的靈王，眨眨眼睛，「你要當小兵？」
半個時辰之後，從南海駛來數十艘戰船，最先發起進攻的是一陣法術暴雨。
楊清音對半妖已經無話可說，星月推移，夜色將逝，她心中又有些緊張，卻再也不害怕了，當朝陽初生，她望了一眼島上行動自如的巨人，扭頭對掌船的老撞說：「很榮幸與你並肩作戰。」
半妖拓勇站在楊清音身後不遠，心中懼意稍去，越來越看不懂這些人類與妖族在做什麼，「咳……你們真要與魔道士開戰？」
楊清音搖搖頭，「你去島上，我要留下來，給老撞當一名小兵。」
小蒿告辭，楊清音叫住了她，「告訴我實話，你覺得左流英還有沒有……別的計劃？」
老撞落到船上，第一段話就讓眾妖與散修如墜冰窟，「道士們全入魔了，明天就會打過來。」
妖兵都笑了，散修們互相看了一眼，歐陽槊說出了大家的心聲，「那就噴魔道士一身血，別讓他們以為自己真是天下主宰。再說，咱們未必就會一敗塗地，這世上總有奇迹，總有連強者也想象不到的力量。」
「你知道你們不可能戰勝吧？我見
甘知泉想了一會，「好。我們的內丹雖然弱了點，但是法術還在，待會輪流給飛龍船再加持一些法術。」
船上只剩下五十來名妖族，檀香爐對楊清音說：「我送您回島吧，靈王，這裡有老撞坐陣，不用擔心。」
小蒿眨下眼睛，又恢復了小姑娘的調皮，高高興興地飛走，手裡搖晃著小烏龜。
「這種時候了你還笑？魔道士一到，咱們都得被殺死。」檀香爐徹底失去了信心，長嘆一聲，看著滿船的士兵，心焦如焚，真想變回檀羊的原形。
「那你就更應該當這個首領，當一天也好——反正我不敢第一個衝上去。」
歐陽槊掏出懷中的三首神像，高高舉起，「古神在上，世間一切皆屬未知。」
「兄弟們，還等什麼？幹活吧。」老撞粗聲下令，妖兵們各就其位，飛龍船依靠法術與妖術航行，船員的任務是分守各處的妖器與法器，必要的時候主動觸發，可以自保，也可以攻擊。
「是他們要打來。」楊清音頭也不回地說，禿子的目光一直就沒有離開過半妖。
老撞最喜歡打架，但是絕不與女妖、女人動手，更何況對方是靈王，急忙搖頭，「不試。」
楊清音並不覺得有必要跟半妖俘虜多做解釋，可就像獸妖老撞，她也有一些話憋在心裏，不吐不快，「有實力的是強者。強者權衡利弊，在做與不做之間選擇，他能挺身而出，也能卑躬屈膝，真正的勇士卻要在生死之間選擇，但他們永遠不會屈服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