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卷 無心之用
第959章 殘魂一縷
慕行秋毫不猶豫地將殘魂攆出去，任其消亡，對它來說這是唯一的解脫。
殘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，「為什麼把我關在男人體內？這裏不是有女子的肉身嗎？看上去還不錯。」
慕行秋放出她的殘魂，讓它在虛空中消失。
第五十七次招魂，慕行秋終於從甘知味的嘴裏聽到印象中的那個聲音。
一進一出，安全時間只是一眨眼的工夫，再晚一點，肉身就會被拔魔洞消滅，魂無所依，出來也沒用了。
這不是念心科傳人的殘魂，就算是也沒用，透露不出任何信息。
慕行秋立刻施法擊暈甘知味，然後將法力注入他的全部經脈，最後進入下丹田，一點點刺激裏面的內丹，讓它旋轉起來。
甘知味自願進入無我之地，這是他們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。
慕行秋又是一驚，甘知味的魂魄還在沉睡，內丹旋轉極慢，殘魂在裏面應該什麼都看不到才對，一開始她也的確是這樣的，現在卻能發現其他道士的肉身，說明她的力量正在迅速增強。
無我之地是瞬息台製造的特殊虛空，與拔魔洞在某個點上相交，這裏也是它唯一的進出口，慕行秋已經沿著瞬息台法術找到了這個點的位置，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將甘知味的魂魄納入自己的體系，然後送進無我之地，在肉身消失之前再將魂魄帶出來。
甘知味的珍珠原本就很亮，此時更是光芒大盛，照亮了多半座皇京，慕行秋甚至隱約感到有一陣微風拂過。魂魄消失，甘知味肉身內的拔魔洞法術立刻就要發作，將這具
甘知味的感覺沒有錯，慕行秋對拔魔洞法力的操控非常生澀，帶出甘知味魂魄時候用力過度，將無我之地的「城門」撞毀了一小塊，瞬息台法術立刻堵住，但那裡的確是個薄弱點，慕行秋的法術可以直接進去撈取殘魂。
慕行秋還是決定試一次，他現在有拔魔洞做後盾，不缺法力。
甘知味的魂魄還很完整，瞬息台法術對他有些抵觸，最後還是接受了。
少數殘魂還保持著一絲清醒，手腳沒有亂動，甚至能夠開口，可是說出的話前言不搭后語，沒有任何意義，而且在肉身里待得越久，越有瘋狂的跡象。
慕行秋向他體內緩緩輸入一些法力，拔魔洞里第一個正常人蘇醒，這對他來說卻是一種痛苦，甘知味睜開雙眼，臉色先是蒼白，隨即變紅、變紫，四肢亂抓，眼珠突起，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聲。
甘知味露出一絲苦笑，「凡人相信地獄，現在我也相信了，那裡的殘魂……」他搖搖頭，不想細說自己在無我之地的經歷，「我覺得你好像打開了一處缺口，可以從無我之地帶出殘魂了。」
「這裡是拔魔洞的邊緣，暫時安全，我是被關進來的，除非你肯幫助我，咱們都出不去。」
瞬息台對「奪門」的法術做出了激烈反應，慕行秋立進立出，盡量不與瞬息台發生對抗，他現在還遠遠不是道統至寶的
「你曾經對我說過念心幻術有十一層，在第九層以上還有一心本用和無心之用兩層，我就是為此而來。」
「這要看你所說的正常是什麼了。思維和記憶都很清晰、能夠施展一點小法術？沒錯，我是正常的。魂魄完整、擁有唯一之我？我一點也不正常。」
慕行秋接受了這個計劃，除此之外他也別無選擇。
無我之地像是一座吸力強勁的洞穴，甘知味的魂魄剛一進去，慕行秋自己也感覺到動搖，急忙增強法力。
「是我，慕行秋，但我現在不是道士了。」
「嗯，今非昔比，你已經不是當初的小道士了。」殘魂一發現對方的實力很強，馬上就放棄進攻，連聲音都溫和了一些。
它們也被銷毀。
只要內丹能動，即使沒有空氣，道士也能堅持很長一段時間。
慕行秋記得清清楚楚，念心科傳人曾經對他說話，條理清晰，絕非徹底崩潰的瘋子。
幻咒是念心科對真幻的叫法，慕行秋以法術直接出現在甘知味的腦海中，讓殘魂能看到他，而他眼中所見只有甘知味的肉身。
「你創造了一個奇迹。」慕行秋說。
他在窒息。
殘魂剛才向甘知味昏睡中的魂魄發起進攻，要不是慕行秋早施展了護魂之法，甘知味這時已經不明不白地死掉了。
當時的慕行秋只是吸氣三重的小道士，記憶被奪也沒察覺，現在的他卻有拔魔洞作為後盾，念心科傳人甚至看不到他的珍珠，更不用說查看記憶了。
「呵呵，原來你真的相信了。」殘魂又往四周望
不知過去多久，慕行秋終於恢復正常，驚訝地看到甘知味的珍珠和人形都沒了，肉身卻還飄在原處。
殘魂向四周看了一眼，除了腦海中的人形，她看見的全是黑暗，連發亮的珍珠都瞧不見，「這是什麼地方？你沒我把救出去？」
殘魂沉默了一會，突然笑了起來，「有趣，真是有趣，畢竟離開了無我之地，算是一件好事吧。這就是你給我準備的身軀？為什麼是男人？為什麼……真是醜陋。」
大多數殘魂都已崩潰，全靠著瞬息台法術維持不滅，不習慣擁有肉身，進去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殘，慕行秋必須馬上將它們攆出去，結束它們的痛苦。
慕行秋自己也像是被一柄重鎚擊中，頭暈腦脹，不辨方向，眼前的光忽強忽弱，沒有身體，卻有百骨寸斷的痛感。
一直為情所困、在無遮之地一遍遍情生情滅的風如晦，在無我之地卻被徹骨的寒意擊敗了。
拔魔洞里的所有物品都處於死寂狀態，不能用來施法，甘知味再次自告奮勇，「還是用我的肉身吧，只要內丹旋轉，我能承受得住，就當是休息了。」
一眨眼。
「有一名真幻，就是你說的幻咒，由我而出，就算是為了她，我也會儘力助你離開拔魔洞，但是首先你得幫我。」
現在，他需要一具法身以容納殘魂，否則的話，它一離開無我之地就會消失得乾乾淨淨。
「為什麼如此之久？你沒有嚴格遵守我的命令……啊，我認得你，你不是幻咒，是那個小道士。」
從無我之地進出一趟的
甘知味的魂魄回來了，肉身還在，珍珠收回光芒，卻沒有恢複原樣，而是越來越弱，裏面的人形軟弱無力地飄浮著，非生非死。
甘知味的身體突然抖動了兩下，慕行秋厲聲道：「不準動他的魂魄，他是我的朋友。」
甘知味再次醒來，這回好多了，向慕行秋點點頭，向四周看了一眼，說：「這真是一個荒涼的地方。」
慕行秋不能對死寂之物施法，對正常的甘知味卻綽綽有餘，於是以緩和的幻術將他催眠，護住魂魄，然後再次進入無我之地招魂。
無我之地就不應該存在，慕行秋想，無論犯下多大的罪行，承受這種沒有盡頭的折磨都有點過分了。三祖的本意是保護昆沌的魂魄不滅，大概不會想到無我之地竟會變成最殘酷的監獄。
甘知味的確需要休息，在一個連空氣都沒有的地方，他的狀況反而比其他人都要危險。
慕行秋不停地從瞬息台里招魂，每次一縷，手法越來越純熟，瞬息台就像是一隻被鐵鏈栓住的猛犬，對身邊躥來躥去的小耗子又撲又吼，卻總是慢了一小步。
風如晦的殘魂也被招出來了，「冷。」她說，全身顫抖，「把我點著吧，求你了，我是亂荊山道士風如晦……」
無我之地如同一座城池，唯一的城門被瞬息台法術佔據，用以輸入源源不斷的力量，而且這座城門是單向的，十幾萬年來許進不許出，慕行秋要破一次例。
甘知味的肉身又抖了一下，從他頭頂冒出一團閃爍的白光，殘魂直接發聲：「好像不用你幫忙
「你一上次參觀拔魔洞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的記憶，還以為憑你的本事永遠也無法化幻為實呢，真是想不到，好吧，我願意幫你。」
「總比永遠受罪要強吧，而且那不是吞吃，是融合。殘魂跟嚼剩的甘蔗一樣無味，我喜歡完整的魂魄，比如這一隻，真是香甜，可惜他是你的『朋友』。在無我之地可沒有這樣的好東西，念心科的殘魂只能互相融合，只有我們能接受這種事，別的殘魂寧可被碾成碎片，也不肯成為我的一部分。一共五百六十三名傳人被送進拔魔洞，我是眾人，眾人是我，明白嗎？」
「為什麼你在無我之地還能保持正常？」慕行秋問。
殘魂的聲音里有一絲調侃，慕行秋其實明白：異史君集結眾魂卻沒有融合為一，念心科傳人做到了，依靠的不只是念心幻術，還有無我之地的不停折磨，它就像熔爐，將五百六十三縷念心殘魂融為一體，但它仍是殘魂，慕行秋看不到，能感覺到。
聲音空洞得好像是從百丈鐵管的另一頭傳來。
「你吞吃了其他人的殘魂。」慕行秋猜道。
第一縷殘魂出來了，一進入甘知味的肉身就發出凄厲的慘叫，抬起雙手向臉上、身上抓去，好像衣服過緊，必須立刻撕碎。
「什麼意思？你當時在說謊嗎？」慕行秋一驚。
進去很容易，只要將魂魄納入瞬息台的法術當中就行，此前的所有殘魂都是這麼被送入無我之地的，想將魂魄帶出來卻比較麻煩，時間短，需要的法力也更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