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卷 眾生的黃昏
第988章 火生土
一名士兵摘下頭盔，露出帶傷的滄桑面容，先向將軍點頭致意，然後說：「請問臨將軍，您奉命帶我們出來是要幹嘛的？」
「火生土，第二輪天災天始了。」慕行秋無需太多記憶，就能猜出接下來的攻擊是什麼。
「我奉命循附西南兩方，徵召勞力、收集散兵，前方十多里就是古軍堡，那裡有數千駐軍歸我指揮，再往前五十余里就是江岸重鎮卓州城，還有上萬兵力待我接收……」
這是一次徹底的偷襲，再往前一天，符臨也絕不會自降身份做這種事，可是一路馳來，他已經明白，如今世上已經沒有規則可言。
「廢話少說！」佟為賓站起身，收起臉上的假笑，「皇京已經完蛋了，這回是徹底完蛋，狗屁符皇後裔，跟芸芸眾生有什麼區別？道統要滅絕天下，給你們留下一條活路了嗎？」
石頭上都附有強大的法力，此人竟然絲毫不受影響，符臨驚愕萬分，很快認出救命者就是他在路邊見過的那名醜陋中年人。
符臨越謙遜，佟為賓越張狂，但是心中的警惕的確減去不少，帶著身邊的小油燈，緩緩落到官道上，浮在空中，比馬背上的符臨要高出一頭，冷笑一聲，「你醒悟了？」
「臨將軍，難道你沒看到嗎？到處都是火燒過的痕迹，昨晚的天火攻擊的不只是皇京，而是所有地方，可能是整個天下，古軍堡、卓州城不可能例外，那裡就算還有軍隊，也剩不下多少，幾名符籙師就能將他們牢牢控制住。他們搶先一步，咱們沒有機會，除非你的將印是慈皇親手給的。」
佟為賓身邊的油燈光芒驟
「嘿，那是做戲給天下人看。」
「兵部都沒了，哪來的記錄？」另一個士兵忍不住了，也摘下頭盔，露出一張年青的臉孔，與符臨年紀相仿，容貌卻粗糙得多，一看就是飽經風霜的人，「就算真有七千人，符籙師帶走了村鎮的青年，難道不會接管這些士兵？」
十名騎士繼續上路，天色漸暗，符臨加快了速度，他很清楚，耽擱得越久，從符籙師手裡奪回軍隊的可能性越低。
「數不足萬，七千總是有的，我查過兵部記錄……」
九名士兵互相看了一眼，還是老兵開口，「皇京符籙塔里的東西沒有全燒掉？」
符臨搖搖頭，「我得知道值不值得拿出來。」
一道身影就在這時飛來，在十人頭頂拳打腳踢，竟然將石塊都給擊飛了。
「閣下可是龍賓會洗墨使者佟為賓？」符臨止馬，仰首大聲道，九名士兵在他身後散開，手掌握住了劍柄。
佟為賓本來不太相信符臨，看到木片，神情為之一變，他認得上面的圖案，木片其實有兩塊，中間夾著真正的符籙，通常是圓滿符。
「嘿，我還以為朝廷會派來哪個大人物，原來是你，符臨，你來投奔龍賓會的嗎？我們不收七重冠以下的符籙師。」
「道統塔也毀了。」符臨提醒道。
「恭喜啊，將軍大人，把你的圓滿符拿出來讓我瞧瞧。」
符臨拍馬回到士兵面前，盡量改掉文縐縐的
「皇族與萬民同甘共苦，而且想要滅絕天下的也不是道統。」符臨平淡地說。
符臨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帶來的士兵，示意他們放鬆，然後說：「這要看你們這邊的實力怎麼樣。」
他晃晃右手，「三枚銅製圓滿符，一針見血、橫掃千軍、銅牆鐵壁，足夠對付幾十名符籙師嗎？」
他們的馬都有符籙加持，跑得很快，傍晚時分已經向西南方追出一百多里，路過數座被燒毀的村鎮，遇見一些驚慌失措的難民，全是老弱病殘，本來就沒剩下多少的年青人都被符籙師給帶走了。
符臨馬上就學到了重要的第三課：達到目的的方法有許多種，實話絕不是最好的選擇。
「這個……你現在還沒資格知道全部計劃，一般來說，我們不收七重冠以下的符籙師，但你若是真有圓滿符，倒是可以商量。」
符臨想了一會，稍稍轉身，在甲衣里摸索了半天，拿出一塊巴掌大小的木片，雙手捧著，小心地說：「先給你看一枚。」
頭戴七重冠的符籙師坐在廢墟最高處的一塊石頭上，身邊亮著一盞小小的油燈，那燈很怪，光芒暗淡，照射的範圍卻極廣，達到五六里以外，足在籠罩堡外的官道。
符臨還想快馬加鞭，士兵們卻不想再往前趕了。
符臨在一片混亂之中獲得將軍的稱號，為時尚不滿一天，在此之前，他是一名醉心於符籙與兵法的好學青年，除了幾項繼承的爵位與閑職，從沒真正帶過兵。
「燒掉了，一件不剩，可是龍賓會吸取了上一
「逃亡要那些青年男女做什麼？」
他不由得信了幾分，又了解符臨是個無用的皇族子弟，因此心中不懼，伸手招來木夾，輕輕打開，一下子愣住了：裏面什麼也沒有。
「龍賓會沒有背叛，背叛的是少數符籙師，我會將他們一網打盡。」
「道統想要滅絕天下人，又何必做戲？」
符臨調轉馬頭，驚訝看著落在身後數十步、勒馬不行的九名部下，將軍衝鋒在前，而士兵拒絕跟隨，這可不在他學過的任何兵法之內。
「九枚圓滿符，三銅三玉三金。」符臨隨口就將數量漲了三倍。
佟為賓大笑，「哈哈，你是真蠢還是假裝？昨晚的法術是道統發出來的，早就設好的埋伏，那些道統法術，人人都喜歡，其實就是天火的來源。嘿，只有辛大符籙師看明白了這一點，所以早就帶領一批人逃走了。慈皇是個蠢蛋，被道統玩弄于股掌之間，率軍去與妖族決戰，無非就是送死。而你，不過僥倖未死而已，還以為這是你飛黃騰達的機會嗎？」
「終於肯說實話了，先說你帶來了什麼，九名士兵可不算，他們現在一點用沒有。」
九名黃符軍士兵就是這位新將軍的全部兵力。
「爾等……」符臨及時閉嘴，帶軍的第一天，他學到重要的一課：並非所有戰士都驍勇善戰、渴望鮮血。
符臨這一天已經遭受好幾次羞辱，這對
符臨暗叫一聲可惜，正要展開防禦，只見古軍堡廢墟中突然飛起大量石塊，如暴雨一般砸向地面，速度快得驚人，頃刻間就將佟為賓吞沒，七重冠符籙師連聲哀叫都沒發出來，就已粉身碎骨。
佟為賓愣了一下，有些惱怒地說：「因為道士虛偽。你真想投奔我們？」
符臨盡量保持將軍的威嚴，「我乃朝廷任命的將軍，那些符籙師全靠妖言惑眾，手中沒有憑證，只要我拿出將印和公文，古軍堡、卓州城自會明白真相。」
符臨就在這時出手，他是將軍，也是符籙師，身上沒有圓滿符，普通符籙卻不少。
「少來這套，哪來的『萬民』？道統這回是動真格的，非將所有人類都殺死不可，也不知道咱們怎麼得罪他們了。想活下去就只有一個辦法——躲、逃、避、藏，反正離道統越遠越好。」
這樣的質問很不禮貌，符臨的臉稍有點紅，學到了重要第二課：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以命令解決的。
老兵搖搖頭，表示不相信，「實話實說吧，臨將軍，若是在平時，隨便你折騰，可現在形勢不同了，皇京又被燒毀，道統塔也倒了，慈皇遠在群妖之地，龍賓會背叛……」
「只要于萬民有利……」
古軍堡建在一座小山上，俯視官道，堡內擁有大量符籙器物，甚至能自動攻擊未經允許的
「這麼少。」符臨很是失望。
皇京被毀，人員傷亡慘重，整個朝廷只剩下百餘人，身份與威望都不足以服眾，出身皇族支系的符臨才會被任命為將軍，可這個將軍不夠正式，連分配給他的九名士兵都不當回事，更不用說從來沒見過他的地方駐軍了。
「人多有什麼用？這不是打戰，是逃亡。」
沒有規則，就只剩實力，可他的實力仍然稍遜一籌。
地面上的十人無處可逃，符臨發出幾道符籙，結果毫無用處，根本擋不住亂石。
「皇室收藏了一些圓滿符，我受封為將軍，分得九枚。」
九名士兵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年青的將軍，慶幸自己懸崖勒馬，沒有跟著糊塗的首領直奔深淵。
「隨你怎麼說吧，反正現在形勢一團糟，比捨身國攻陷皇京那一次還糟。咱們一路趕來，大家看得清清楚楚，勞力是征不到了，那些符籙師連年輕點的女人都沒留下，至於古軍堡和卓州城，你真相信那裡有成千上萬的軍隊嗎？」
佟為賓哼了一聲，轉身指著遠處，「卓州城裡此刻聚集了三十九名符籙師，你那邊沒有這麼多吧？還有四百三十多位勞力，包括黃符軍和普通百姓，男女都有。」
「你有圓滿符？」佟為賓不太相信。
「對不起，臨將軍，我們只是不想冒無謂的風險。」老兵第一個道歉，其他人也陸續開口，誰也沒想過要看一眼所謂的圓滿符，這樣的要求太無禮，而且他們也認不出符籙的品質。
「佟使者說笑了，我乃符皇後裔，龍賓會好好地留在皇京，何來投奔一說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