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卷 相逢何必曾相識
第1074章 慕家人
這不是一次直接挽留，那種事秦凌霜永遠也不會做出來，可她只是表露出一點不舍，慕行秋就已無法拒絕，記憶的確將他緊緊抓住了。
「我也剛來不久，你還沒告訴我你與左流英有什麼怨仇。」
「是。」慕行秋邊走邊說。
殷不沉興奮得直搓手，「太好了，請道尊跟我回去吧。」
殷不沉再不敢動手，諂笑道：「地猴子其實很有用，左流英向它們學習初妖的蒙昧狀態，不管目的是什麼，都留下一個漏洞，但這個漏洞只有念心幻術才可能用得上。」
這人出現得比道統祖師還要突兀，那盞油燈雖是法器，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施展，純粹用來照明，見慕行秋不語，青年慢慢拔出腰間的短刀，那是柄不錯的刀，刀身兩面刻著一連串的符籙圖案，但是法力已經消耗殆盡，只剩下裝飾作用。
慕行秋向西方望去，目光似乎穿透了斷流城，看到秦凌霜仍然怔怔地站在那裡，「不，我要離開，以後或許會回來。」
「正月初九。」
「嗯。」
慕行秋冷冷地說：「我若是左流英，手指頭都不用動就能將你殺死，何必隱藏身份？」
殷不沉假裝沒聽到，目光連瞥都不瞥一眼，「就是這些地猴子……」
青年正低頭迎風走路，猛然發現前方几步之外有人攔路，吃了一驚，扔掉油燈和包袱，再次拔刀，「我就知道你是左流英，找到兵器敢跟我比武了？」
殷不沉帶著一群地猴子跑來，滿臉堆笑，一見到慕烈，笑容立
「你也有親人被抓了吧？我見過不少跟咱們一樣的人，可他們不敢來尋親，總說『就當他死了』，我來了，你也來了，比我還早，我瞧你的身手不錯，咱們可以一塊向左流英挑戰。」慕烈興奮地說。
青年加快腳步跑上來，擋在慕行秋身前，橫刀在手，「我聽說左流英是個老妖怪，好幾百歲了，相貌卻像是十幾歲，他會法術，冬天不怕冷，夏天不怕熱——你可挺像。」
「我不是。」慕行秋搖搖頭，邁步要走，青年是一名普通的凡人，或許是太無知，或許是心智不全，才會來斷流城向左流英挑戰，慕行秋不想參与進來。
慕烈拔出刀，慕行秋擺下手，「他們不是壞人。」
殷不沉又換上笑臉，「我以為道尊走遠了呢，還好。是這樣，我有一個想法，或許能擊敗左流英，但是需要道尊幫忙。」
慕行秋走出一段距離，又轉過身來望了一眼，那名青年大概相信他的確不是左流英了，揀起地上的包袱和油燈，正向西岸的斷流城走去，他沒有法力，在厚厚的冰雪中行走艱難，短短的一里多路走得像蝸牛一樣緩慢。
慕烈的臉更紅了，望著星光照耀下的斷流城，「我們慕家人就是這樣的脾氣，你也姓慕，但你不是我們慕家的人。話說回來，你來斷流城做什麼？」
「地猴子？好奇怪的名字
青年似信非信，但還是收起單刀，「真巧，我也姓慕，羡慕的慕，跟你一樣吧？我叫慕烈，說來可笑，我們慕家有一位曾祖就叫慕行秋……你不會故意編名字占我便宜吧？」
慕行秋正滿腹心事地過河，莫名其妙地被人叫住，轉身望去，看到一名十六七歲的青年，身上裹著厚厚的皮襖，右手拎著一盞明顯是道統法器的油燈，惡狠狠地盯著他。
這個人不僅無知，還很狂妄，慕行秋忍不住哼了一聲，甚至沒用符籙和法力，一抬腳，人已經從青年身邊掠過，青年連目光都跟不上，更不用說手中的刀，雙腿不知為何突然一軟，差點摔倒在地。
慕行秋忍不住又哼了一聲，「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是在送死？」
「你是誰？」青年語氣很沖。
正是深冬季節，河水都結冰了，慕行秋還穿著單衣，腳上的布鞋有幾處裂口，的確顯出幾分古怪。
慕烈凍得通紅的臉上顯出幾分堅毅，「明知道弟弟還活著，明知道他被壞人搶走，很可能正承受折磨，難道我就當沒事一樣嗎？我的父親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，我母親想念弟弟天天在哭——我必須做點什麼，就算是送死，我也要告訴左流英：別隨便搶別人家的小孩兒，他有父母、有親人。」
「道尊忘記的是具體法門，而不是念心幻術，你不是曾經察覺到眾人的
慕行秋伸出手臂一擋，五隻地猴子像是撞到了牆上，翻身摔倒，尖叫著逃回殷不沉身邊。
慕行秋被問住了，事實上他正要離開這裏，擔心自己的存在會給秦凌霜帶來又一次不幸。
慕烈沒看清，只覺得這幫怪物很可笑，殷不沉卻瞧得清清楚楚，慕行秋用祖師塔寫下一道符籙，保護慕烈的安全。
慕行秋大步向前走，在江南的時候，他見過類似的妄人：由於居住分散，沒見過真正的道士，他們對傳言秉持懷疑態度，以為兩年多前的五行之劫是一場自然災難，昆沌根本不存在。
「別管他，你來做什麼？」慕行秋問。
慕烈一句也沒聽懂，慕行秋卻已明白，他又向西望去，知道這是誰的主意，「我已經將念心幻術忘記了。」
青年有點失望，刀身垂下，指著黑暗中的冰凍之城，「這裏不是斷流城嗎？」
「你認得我？」慕行秋也覺得詫異，這名青年像是來自僻遠山村的無知者，卻偏偏知道左流英、斷流和慕行秋的名字。
「你弟弟是元嬰？」慕行秋立刻明白了。
青年睜大雙眼，像是白日見鬼，「你……你是慕行秋？」
大部分妄人對危險充耳不聞，永遠不會離開故鄉半步，這名青年知道左流英和斷流城，還能一步步走來，算是妄人中的妄人。
「我不知道什麼是元嬰，不過他出生沒幾天額頭上就出現了圓圈形的紅印。不管我弟弟是什麼，左流英都不能將他搶走。」慕烈恨恨地說。
「好，我就在這裏等他，等左流英來，我要第一個向他挑戰。」
「我根本不認識你。」
「說的也是。」慕烈很單純，一旦相信慕行秋並非左流英，而且是同姓人，態度立刻變得親切起來，挎上包袱、拎起油燈，「你怎麼會在斷流城？我三天前經過一個村莊，那裡的人說城內沒人居住，被一群似人非人、似妖非妖的怪物佔據，所以我一見你就以為是左流英。」
「我有自己的名字，為什麼要冒充他？」
慕烈再次收刀，仍然保持著十足的警惕。
「哦。」慕烈顯得很失望，突然又握住刀柄，「城裡有人出來了，還不少……是那群怪物！」
「我就留在這裏。」慕行秋將手中的祖師塔擲在地上，那塔見風而長，頃刻間就長成了十余丈高，與城西湖面上大光明鏡幻化而成的兩座鏡門遙遙相對。
「今天是什麼日子？」
慕行秋心中突然生出感觸：他和青年都是妄人，青年提著刀要向左流英挑戰，他的實力在昆沌面前又何嘗不是如此渺小？
「我弟弟兩年前被左流英搶走了，我來報仇，還要救回弟弟。」
青年看了看地上的油燈與包袱，提刀追上來，「等等。」
「你認得這些……傢伙？」
「你能擊敗左流英？」慕烈驚詫地大聲喊道，他沒看出殷不沉是妖族，覺得這個人瘦弱蒼白，不像是厲害人物。
殷不沉再也忍不住，伸手一指，五隻地猴子箭一樣沖向慕烈，反正道尊還沒有正式介紹，先將討厭的人類除掉，事後
「明年？不是今年嗎？」
「這還用問？左流英不是要在斷流城舉辦什麼元嬰大會嗎？全天下的元嬰都在這裏，我弟弟也不會例外。兩年以來，我走了許多地方，幾乎所有知情者都說左流英和一個叫昆沌的傢伙是整件事的主謀，昆沌不知去向，左流英……他不在城裡嗎？大家都說這是他的城。」
青年搖搖頭，「我不認得你，只是聽說過『慕行秋』這個名字——不可能，一定是重名，可你真的不是左流英？」
「與你無關。」慕行秋轉身又要走。
「你就是左流英？」青年將油燈放在雪地上，解下背上的包袱，也扔在地上，然後伸手握住從皮襖里露出一截的刀柄。
「你確信真是左流英搶走他嗎？」慕行秋覺得以左流英的本事，搶走一名嬰兒根本不會被凡人察覺到。
慕行秋止步轉身，耐著性子說：「這裡是斷流城，我不是左流英，他也不在這裏，你想找他比武，幾個月以後再來吧。」
「不在，但是明年七月七日的元嬰大會他一定會出現？」
「好吧。」
在青年身後的雪地上，深深的足印一直通向不可見的遠方，他真是在河道里一步步走來的。
「我叫慕行秋，想問問你跟左流英有什麼仇？」
慕行秋將時間都給忘了，「是今年，還有七個月。」
「對啊，你為什麼要隱藏身份？我問過你是誰了，你卻不說。大家都將左流英說得很厲害，我不相信，就算他真有三頭六臂，我也不怕，大不了一死，該報的仇總是要報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