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宋伐》第四部 戰四方

第171章 鹽戰

第四部 戰四方

第171章 鹽戰

越海向劉管事和二崩子他們說出來,就在七八日前,金人突然出兵包圍了高麗的保州,這兩日消息傳了過來,現在南浦的高麗人驚恐不已,聽說就在南浦上游不遠的高麗西京平壤,駐守的官們似乎已經還是準備向南撤,南浦的官也亂了手腳,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跟著南撤。
第二天,平壤的百姓中間就開始瘋傳一個消息:有人在賣鹽,用十文錢一斤的價格賣鹽!
誰想到,那個水手一晃膀子,頭都不回,沒好氣的罵了一句,便又向里擠了進去,試圖聽到內里那幾個官說什麼。
越海心思沒那麼快,可以明白,運送大量海鹽去一個國家販賣,走到哪裡都是掉腦袋的買賣,他是個疍民,走到哪裡都不受尊重,唯獨到了洪家這邊,不僅張二牛和他作兄弟,洪家上下都拿他越海當作朋友和自己人,上上下下的幾位讀書的先生,也對他越海十分客氣,這樣的境遇讓越海心甘情願的豁出性命去耍耍。
回到破浪號上,劉管事看到越海竟然雇了七八條河船來,一時間懵住了。那越海苦笑著解釋,這個南浦怕是沒可能賣鹽了,不要說賣鹽,就是能找到個繼續開門做生意的商號都困難,既然如此,索性沿著大同江向上遊走,去高麗的西京平壤去兜售好了。
既然南浦的碼頭已經亂成一團,也就沒多少人來搭理破浪號,進港聽了足足一下午,都沒人上來檢查貨倉,好像完全將這艘「大宋」海船忘在腦後了。
高麗也相差不多,只不過,高麗的鹽場並不屬於官府,而是屬於幾個大的朝臣家族,這些家族靠著鹽場和官府手裡的渠道,每年從銷售食鹽上也能得到巨額好處,至於高麗朝廷,他們誰還管朝廷是不是有錢?
這下可好,那些個水手經紀牙人海商苦力,被人無緣無故打下來,雖然沒有多痛,但是這樣沒來由的被打,總是哭喊嚎叫出來,霎時將所有注意力吸引到了越海這幫子人周圍。
「我要十斤。」
越海性情豪爽,個子不高的他卻有一副大嗓門,見到了李光宗便笑道:「李先生恕罪,海上有點風浪,風向又不對頭,來的晚了。」
李光宗看著洪過這樣神秘的樣子,不好多說什麼,惟有嘆口氣照做。等到從洪過的房間出來,他立即去找來了在海上往來運送海鹽的船長。這時在金國境內,洪家有五艘大海船,全部都是張二牛在廣州購買或者打造的兩千料大海船。
在入冬前,武清縣的鹽場發力,建了好幾座鹽田出來,湊了幾近六七十萬斤的存貨,除去交給了武清縣的縣令姚江一部分填補虧空外,又偷偷賣出去五六萬斤,這餘下的大約有五十萬斤。
越海是張二牛的朋友,受了張二牛的邀請加入洪家商號,靠著出色的航行和操船的技術,一來就成為了一艘大海船的船長。海上男兒,只看技術能耐,不看出身,越海的技術鎮住了船上所有水手,大家對越海成為船長沒有半點意見。
原來,就在洪過將武清縣的鹽場弄到手后不久,便授意李光宗派人出海,在近海尋到幾處大些的荒島,學著武清的做法,也開出近百處鹽田來。武清縣的位置就是後世天津附近,出海去是渤海灣,渤海灣雖然沒有大的風浪,但是外海島嶼上的海風依然很強,是以外海島嶼上面的鹽田,進入冬季后依然可以緩慢出產海鹽。這些海鹽被李光宗派人運到了附近倉庫儲藏起來,這時已經有了不下兩百萬斤的存貨。
金國銷售食鹽的規矩,是設置官辦鹽場,採用煮鹽的辦法製作海鹽,用官府的渠道去銷售,市面上食鹽的價格可是不低,一斤要六七十文乃至百文一斤,刨去了鹽場的消耗,官府從一斤鹽上面就能賺到至少三十文到七八十文錢的利潤。
越海有些不滿了,他這個人生性豪爽,不過,因為出身疍民的緣故,非常在意別人對他的敬重與否,見到這高麗水手如此態度,立時臉上笑容斂起。
按照這種產量計算,外海鹽田一年的出產,還不要近千萬斤。
見著越海喝了一陣又吃上幾口菜,李光宗這才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。提到了正事,越海收起那副大大咧咧樣子,皺著眉想了想,才告訴李光宗,這去高麗容易,就是沒有海圖,只要讓他走上兩圈,他就是海圖了,只不過,要上岸尋那些賣鹽的地方,可不是他這個海上大老粗能搞定的。
見到這些人不再亂叫,二崩子才冷著臉,用棍子指著那群人:「老子要雇船去平壤,還活著的都給老子喘口氣。」
「他娘的,反正這南浦是不要指望做生意了。」越海對著身後的二崩子等人笑笑,看著二崩子他們目瞪口呆的樣子,他知道這些人都是夥計,怕是沒什麼主意,是以這位疍民船長拍拍人群外圍一個水手,「嘿嘿,老子要雇船,你知道……」
果然,不用等上太久,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就出現了,這人是個衣衫破舊的老太婆,拄著一根木杖,顫顫巍巍的走到木牌前,從口袋裡掏出個布包,打開那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布包,從裏面小心翼翼的數出十枚值錢,小心的擺在劉管事面前。
不過個多時辰功夫,劉管事和二崩子他們十一個人,還有越海帶來的百多個人,忙的幾乎手抽筋,賣出去一萬多斤海鹽。
李光宗當時心涼了,僅僅五艘海船,又要如何去面對高麗的水師?
「這樣不成。」越海皺眉道,他們是來賣鹽的,被人這樣不聲不響的晾著算哪回事,好歹也要上岸才成,否則的話,不上岸難道賣海鹽給海龍王?想定了主意,越海將劉管事等人招來,仔細商量了一番,就帶著船上水手主動走下船去。
李光宗有些糊塗的看著洪過,在他的印象中,洪過雖然年輕有些孩子氣,但是大事上一向沉穩,怎麼會現出面前這般輕浮的形象。
破浪號的船長是個滿面虯須的疍民,名叫越海。疍民是東南海上一個特殊的群體,是有著東方海上吉卜賽人之稱的群體,可以說成是族群,也可以說是無數個民族的人逃到海上,匯聚成的一個特殊群體,他們被陸地上的官府和百姓歧視,舉家住在漁船上,在江河湖海上漂泊生活,有著自己特殊的文化和習慣。
見到自己得力助手疑惑不解,洪過笑著吩咐,讓李光宗立即派人去高麗,尋找發賣海鹽的門路,不能找那些大商號,若是能找到私鹽商人自是最好,如果不能,就自己在高麗辦個商號發賣海鹽。而且從現在開始,就著手在海外擴大鹽田的面積,一定要爭取在明年將海鹽產量擴大五倍。
聽了越海的話,劉管事全身就是一哆嗦,這些跑船的說的輕巧,出海前他得到了東家洪過親自提點,這次來高麗賣鹽,價格最高不許超過每斤十文錢。十文錢,這哪裡是來賣鹽,根本就是來砸市場呢,要是武清大倉里的海鹽,按照這個價格源源不斷的賣進高麗,可以想見,不到三個月功夫,整個高麗就不要再有一家鹽場能生存,高麗上下所有人都會只吃洪家的鹽。
兩千料海船,除去水手和必備的物資,還能裝不下一千石的貨物,折算下來那就是十二萬斤,用了一天兩夜功夫,才將這艘海船裝滿,揚帆出海前去高麗。
洪過聽後點點頭,隨即低聲問,「外邊的存貨呢?」
從武清縣出發,穿過渤海灣,經過遼東半島,一路向東,風向不錯,才十日光景就到了高麗海岸,沿著海岸向南走了不遠,就是高麗半島中部著名的港口南浦港。
這些海船用來運送海鹽實在浪費了,實際上,他們主要的職責,是在南宋和金國之間往來運送走私貨物,只是為了掩人耳目,從南宋到達金國后,需要停留一段時間,這才好回去南宋裝上下一批宋貨,再繞著外海運到金國,這樣一來一往,大約需要兩個月時間。
整個平壤城一下就瘋了,十文錢,那是市價的一成啊,這究竟是不是真的?無數個想要看個究竟的人湧向了港口,其中有探子,有報信的,更多的還是普通的百姓。
李光宗真沒指望越海這個水手能全部包攬,他自有心腹人選跟著越海出海去高麗,等到了高麗,洪家商號的人會上岸去尋那些門道。他這次找來越海想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,原來洪過的計劃他也能猜到幾分,不過,一想起那樣大胆的計劃來,他就不由自主的心驚不已,他找越海是想請這位老水手出頭,多請海上好手和海船,最好是能將張二牛這班人都找到武清外海,準備了隨時隨地供洪過使用。
「我要五斤。」
李光宗一愣,洪過才離開武清不久,現在又匆匆折返,讓他認為是中都出了什麼事情,誰想到一開口就是這個問題。
這種比販賣私鹽還狠辣一百倍的行徑,竟然還要堂而皇之的去人家的西京做,這不是作死么?劉管事想想就感覺不寒而慄。可是,洪過和李光宗的話還留在耳邊,家中的老小也都在武清,現在的情形,已經由不得劉管事後退,這個老實的中年人咬咬牙,幹了。
見到老太婆拎著兩斤海鹽笑得眉開眼笑的離開,港口上這股人潮再也忍不住,好像一股巨般撲向了劉管事他們:
看著李光宗猶豫了,越海突然生出一股豪氣,拍著胸脯對李光宗道:「李先生怕個鳥,我們的海船都是大宋最好的福船,載人最多時候能有六七百人。那些高麗人的海船我見過,比我們小的不是一星半點,我看,他們的船上能裝個兩百人都不錯了,這樣的小船,我一艘破浪號就能幹掉六七隻,還用得著怕他們。李先生只管安心坐在武清縣,等著我們給你帶回好消息吧。」
可是,即便湧來的高麗人越來越多,就是沒人肯上來購買,不僅沒人來買,就是上來問話的人都沒有。這個情形將劉管事和二崩子等人看的那叫一個心急。
早在天德三年十二月,金國軍隊還在路上奔波的時候,洪過就悄悄來到了武清縣,沒有進縣城,馬車徑直去了海邊的小城堡。
港口上一霎時沒了聲音,所有人都在死死盯住劉管事和那個老太婆,看看下面會發生什麼。
越海倒是沉穩,他知道,這些百姓都還在觀望,只要耐心的等下去,等到第一個肯吃螃蟹的人出現,就會打破眼前這個微妙的局勢。
這時的南浦港早亂成了一鍋粥,一群水手和幫工將幾個穿著官衣的人團團圍住,七嘴八舌的問著,有人更在高聲叫著要出港去南面的開京,甚至有人已經喊出來,開京也不見得就安全,不如去最南面的濟州島。那幾個穿著官衣的小官這時也不敢發凶,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,有些想抱拳請這些人通融下,卻又不敢太聲張,萬一自己這些人跑了的消息傳出去,南浦城的百姓還不立馬來個捲簾大散夥?
所有這些,還都是停留在紙面上的設計,洪過來到這裏,只能暫時棲身在木屋中。聽說東家到來,李光宗匆匆趕了回來,進屋后不等喝上一口熱茶,洪過就急切的發問,海邊儲存的海鹽有多少了。
突然,人群後面一陣聳動,剛剛高昂的聲音和熱情,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,人群很快分開一條衚衕,就見一群手拿雪亮兵器的高麗士兵,在一名全身鎧甲的武將帶領下,大步走過來。
越海看著好笑,剛才他抓著一個會將漢話的通譯問上幾句,好歹打聽個明白,原來金軍才只是圍住了保州城,打了七八日光景,也不知道現在的保州是不是被攻破。他娘的,才是個邊境小城被圍,這些高麗人就坐不住了,萬一金人真打過來,越海都懷疑,眼前這些高麗人會不會立馬跑出去跪迎幾十里。
說是城堡,這時看著還十分簡陋僅僅是修好了一道外牆,裏面起了幾座地基,勉強有一排木屋可以容身,不過,從那些地基上看,只要假以時日,就會有數座高而且堅固的建築,從地基上拔地而起。
劉管事激動的站起來,當著所有人的面數好了十枚銅錢,然後高聲宣布,由於這位老人是他們開張第一筆生意,他們決定除去賣給老人一斤海鹽外,另外附送老人一斤。
現在正有一艘海船破浪號在附近,下半夜時候,船長就急嚯嚯來到了臨時碼頭上,此時李光宗早已等候將近一個時辰之久。
從南浦到平壤的水路並不太遠,才剛到午夜時分,幾條裝滿了鹽包的中型內河船,就悄然駛入了平壤的港口,尋到一處空置的貨倉將其租賃下來,幾萬斤的鹽包被搬進了貨倉。
越海大手一揮,親自帶著這十一個人回去破浪號上,此時船才裝了不到十分之一,他也正好讓水手們上岸轉轉,順便修補下海船。
聽到李光宗報出的數據,饒是洪過心裏有所準備,也不禁為之動容,心情激蕩下竟是不禁拳擊掌心,「太好了,這下大事成了。」
見著越海神色不對,那二崩子連忙湊過去,搶身到越海面前,抄起一根棍子,擺出惡狠狠的表情出來,對著面前這些人劈頭蓋臉的打下去,那幾個與二崩子同行的夥計看到了,也有樣學樣的掄起棍子就打。
劉管事聽了神情緊張起來,要打仗,也不知道對他們的生意是不是好事?來之前他已經被洪過親自指點過,原來,早在洪過醞釀整個計劃前,就已經給翟平下令,花了幾個月時間詳加打聽高麗的鹽價和買賣渠道。
李光宗與這些商人水手打交道久了,身上那股子書生氣被消磨去很多,見著越海這般樣子並不為意,笑著安撫一下,隨後請越海去旁邊的木屋裡安坐,那裡備下了酒菜,尤其是好酒更有足足一罈子二十斤,看的越海是大喜過望。
李光宗會意,也壓低了聲音回答。
「一百斤一百斤,老子要一百斤。」
打著宋朝海船的旗號,手上有完整的南宋市舶司簽發的文書,破浪號很容易就停進港口,由越海這些人上岸去打聽情形,誰知道,剛上岸,就見到港口中的人們滿是驚慌的表情。操著濃重的東南海面疍民口音,越海仔細打聽了一圈,這才憂心匆匆的回到船上。
事實也確實如此,按照洪過的計劃,這裏的建築將會有足足五層高,第一層是五六丈高的全封閉屋舍,用來作為倉庫,再上面是各類房間,除去住人和公事房外,還有大量的射孔安置其中,一旦遇到警訊,整座建築立即會成為完整的軍事要塞,足以支撐四五百人堅守半年以上時間。
高麗人沒自己的文字,一向以來都是用慣了漢字,是以全國從上到下都以能學會和使用漢字為榮,不會寫漢字讀漢書的,在高麗那就是文盲和下等人。這平壤是高麗大城,又是西京,湧來的人群中,能讀懂這幾個字的人不在少數。
在港口的一件倉庫中,果然立著個大木牌子,用墨筆寫著幾個比水缸口還大的字:海鹽十文一斤。
聽了李光宗的話,越海在心裏盤算下日期,搖著頭無奈的告訴李光宗,要想將經常往來宋金的五艘海船聚集起來,就需要兩個月時日,而要將正在南面大宋跑遠海生意的張二牛也找到,怕是沒個一年半載的根本不可能。
「給我二十斤啊。」
一開始的李光宗已經是聽的目瞪口呆,到最後聽說洪過要將海鹽產量擴大五倍,幾乎驚呼出來,五倍,天啊,這幾乎是金國全年用鹽量的四分之一,他這位小東家,難道是準備與金國朝廷撕破臉,公開販賣私鹽不成?隨即,他又聯想到剛剛洪過的指令,雖然猜測洪過是想對高麗下手,他還是結結巴巴的提醒東家,這樣的話,一年下來要賠不少錢。
洪過搖搖頭沒有去解釋,只是告訴李光宗,全力去做,一定要在天德四年上半年讓高麗的老百姓都吃上他們洪家產的海鹽。
聽了越海的話,李光宗強笑下,此時也唯有如此了,不派人過去看看,又怎麼能知道對面到底是個什麼情形呢。是以,李光宗這才將手下叫來,領頭就是武清縣商號的劉管事,幫手的有十個夥計,其中就有那個忠心耿耿的二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