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宋伐》第四部 戰四方

第172章 退兵

第四部 戰四方

第172章 退兵

誰知道,不等越海開口,走到收錢的桌子前的高麗武將,竟然用一種怪異的腔調說話了:「你們,賣鹽?」
看著高麗軍人出現,劉管事當時就堆成一團了,他還真沒想到,一向疏懶的高麗官,這次的反應就是如此之快,快到讓人無法想象,他們才賣了一個時辰啊,高麗官府竟然就得到消息,商量出辦法,而且還派出軍隊並非官差來抓捕他們。
這些私鹽販子的頭子竟然是個僧人,名叫青妙,他帶著幾個私鹽販子一起過來,要求買下越海手裡所有海鹽,價錢好商量,十五文還是二十文都好說。
旁邊的官差吆喝一聲,舉起木棍就要衝上來。
那個叫金富軾的文官極為不耐的側過臉,不屑的揮揮手,「抓起來抓起來,一個西班武臣,也敢在我面前囂張,先給我鎖了,就扣在這裏跪上幾日,讓那些膽敢買私鹽的人物都知道知道什麼是官法。」
見到越海點頭,高麗武將怕不可靠,指著牌子上的字重新確認了下,這才對著身後的兵士努努嘴,就見幾個高麗兵拎著個口袋走上來,將口袋重重的撂在桌子上,發出了咚的一聲悶響,驚得劉管事身子一哆嗦,也不知高麗人想幹什麼。
突然,在圍城半個月後,烏祿接到了一份緊急奏報:後方不穩,安州的百姓在醞釀暴動。
送走了奏章后,烏祿試探著攻打了幾次平壤城,除去在城下丟了幾百名阿里喜的屍體,他什麼都沒得到。既然這樣,他就沒了強攻的心思,每日堅持派人在平壤三面挖壕溝壘土牆。這時已經是三月份,平壤又是靠近那面臨著大海,土地早已解凍,挖起來倒也不難。
鄭仲夫先是一陣慘白,而後臉上升起了一陣紅暈,抄手抽出了腰間的佩刀,激憤的告訴金富軾,這一切都是他們這班東班文官逼出來的,他雖然是個卑賤的武將,但是一樣要上前線為國家效力,不會再繼續忍耐了。
很快的,鄭仲夫傳回消息,安州的事情已經解決,殺了幾個陰謀者,安州就完全穩定下來。
雙方可以說是一拍即合,劉管事用十五文一斤的價格,當即將船上餘下的六七萬斤海鹽賣掉,而後約定好,每月按時交給這些人海鹽十二萬斤,也就是一千石。
所有這些,讓軍中的士氣一天天消沉下來,有些士兵開始想回家了,而且,最讓烏祿感覺可怕的是,這種情緒好像瘟疫般,迅速在軍中傳播開去,頭幾天還是幾個士兵私下裡議論下,被他處置了幾人之後,反倒越傳越多,最後竟然連一些謀克長都在低聲議論回家的事。
那個鄭仲夫將軍鎮定自若的買好海鹽,帶著士兵推著一萬斤海鹽離開。看熱鬧的百姓見到這個情形,有人嚇得悄悄離開,有人看出事情不好收場,於是連忙繼續搶購海鹽,生怕過了今日就沒有如此便宜的海鹽出售。
那姓鄭的高麗武將的漢話顯然不大靈光,張口結舌的嘰里咕嚕的說了好些個「斯密達」,有懂得高麗語的通譯在越海和劉管事耳邊翻譯,那鄭將軍說自己的大軍即將駐紮安州,軍中糧食和食鹽都不足,軍士的軍餉不足,這才出此下策。
青妙這些人聽到這話,立時眼中冒出金光來,剛剛他們在吹牛,實際上他們手裡也就是三四百人,可是,如果這些宋人的話有一半實現,只要他們一年能弄到十萬斤的海鹽,就能在幾個月內招到一千人甚至更多。
顧不得懲罰高麗人,也顧不得干一些愛乾的事情,完顏烏祿僅僅留下一個猛安駐守安州,隨即以鄭仲夫為前導,大軍向南滾滾推進,乘著高麗人完全沒有防備的功夫,很快奪取了肅川和順安兩座城池,當金軍的前軍兵鋒距離平壤只有五十里的時候,平壤的守臣和軍民這才如夢方醒,凄厲的警鐘在城市上空回蕩,無數驢車牛車從四門奔出,到後來,是守城的西班武臣斷然下令封閉城門,這才擋住了這股潰逃之風。
且不說破浪號從平壤向開京甚至高麗半島更南端行駛,那鄭仲夫帶著海鹽回到軍營,吃了半個月淡食的士兵們,發出了一陣暴雷般的歡呼。
退兵,保住手上的軍隊?還是選擇繼續圍城,迎來一場大敗?
從三面圍住平壤的當天,烏祿就緊急送了一封奏章回去中都,奏章上除了報功報喜外,還很隱晦的提到,希望皇帝能繼續增兵同時儘快運來糧秣補給和攻城的兵器。
看著正在購買海鹽的武將,那高麗文官用鄙夷的目光瞭上幾眼,雙眼翻翻著鼻孔朝天的傲聲指責那個武將:「鄭將軍,你竟敢不買官鹽,而買這些來路不明的私鹽,你可知道這是大罪么?」
女真軍看似不少,三萬五千人馬,幾近兩萬的阿里喜,還有四五萬民夫,浩浩蕩蕩的十萬人,可是,一路上這裏駐紮一些,那裡留下一部,能走到平壤城下的,也只有兩萬五千將士,一萬阿里喜,四萬民夫,用這些人攻下有堅固城牆和完備攻守器械可以依持,背靠了大同江可以源源不絕得到增援的平壤,那幾乎就是一個玩笑。
那個姓鄭的將軍臉色極為難看,指著文官又是一通斯密達,大意是說:金富軾,你不要欺人太甚,誰不知道你們金家把持了西京的鹽價,硬生生把官鹽的價格定到一百文一斤,大家都多少日子沒吃到鹽了,今日大軍開拔即將去前線,誰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來,難道要將士們吃不飽肚子,甚至只能吃淡食去和女真人玩命?
呼的一陣風聲捲起,劉管事立馬緊緊閉上雙眼,完了完了,血腥啊血腥啊……
到底是數萬人手的動作,無論如何小心,都會驚動城裡的高麗守軍。第二天,也就是三月二十三號,高麗人先是試探著派人去了東西兩面的空營,見到女真人退兵的情報,迅速回報平壤的東班首腦,也就是文臣首腦。
那鄭仲夫不是傻子,他今天打了金富軾,那些東班的大臣不會有好果子給他吃,所以,回到軍營后,他立即下令拔營起程,火速趕往安州。在鄭仲夫想,只要到了安州,那些個怕死的東班文臣,就一準不會跑過來找自己的麻煩。
私鹽販子找上門,所能談的只有一樣:生意。
不僅僅是女真兵,軍中的阿里喜,民夫,甚至是守衛烏祿中軍的漢軍,都開始想家了。可是,朝廷的旨意還沒下來,皇帝的意思也不知到底如何,完顏烏祿除了許諾厚賞外,再沒別的法子,面對一天比一天少的糧草和軍資,烏祿都不知道自己的賞從哪裡來。
本來以為會有一場死嗑,然後繼續在安州這個地方待上幾個月,完顏烏祿甚至做好了被皇帝申斥的準備。誰能想到,一個害怕報復的高麗武將,竟然為他打開了城門,也打開了通向高官厚祿的大門,驚喜之下,烏祿對鄭仲夫連連保證,立即會向皇帝保舉這位「深明大義」的義臣。
完顏烏祿非常滿意這個高麗武將的辦事能力,不過,此時這群高麗人並不能得到他的信任,所以,烏祿想了一個辦法,將鄭仲夫手下的兩千高麗兵打散開,分別駐紮在從平壤到大寧江的三個城市裡,一面用來維持城市治安,一面分薄了鄭仲夫的實力。
還是沒能得到聖旨,時間已經是三月二十號了,完顏烏祿完全等不下去了,天氣越來越熱,手下的士兵還穿著厚厚的皮裘,糧草籌集的越來越慢,而且主帥完顏宗尹遠在保州,雖然不干擾指揮,卻也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架勢,一切都要他來拿主意。
一面派鄭仲夫火速回去安州調查事情始末,完顏烏祿一面悄悄招來自己的親信,開始布置退兵的事。不過,這事辦的十分隱秘,所有人都知道,這種事一旦在軍營里傳開,就會讓僅存的一點士氣完全丟失,讓撤退轉眼變成一場大潰退。
連續二十幾天下來,面對著堅固的平壤城,金軍沒有半點動作,每日里除了挖土就是無所事事了,這些猛安謀克兵被人從家中徵發出來,已經是超過了四個月時間,連個新年都沒能和家人一起過,加上所有人的家眷都被送去了北京大定府境內,雖然偶有家書送來,卻不知道家人在新的土地上過得如何,分到的土地又怎麼樣,最後就是他們託人捎回家中的餉銀,是不是真的送到了?
烏祿的退兵非常小心,整個三月二十二號的白天,金軍大營都看不出什麼徵兆來,反是到了夜間,圍著平壤東西兩側的金軍,拋棄了一切輜重,悄然退到北面的主營,然後以阿里喜護送民夫,帶上主要輜重糧草先行,兩萬多女真兵繼續留在主營中。
烏祿倒是不害怕,他手裡有兩萬多人,最近大同江上很平靜,那就意味著,平壤城裡至多有一萬高麗兵,而且從前面的接戰看,高麗人的戰力,在守城時候還湊合,平原野戰的話,怕是女真騎兵一衝就能垮掉。
看著周圍如狼似虎的官差,姓鄭的將軍大怒,大罵金富軾,就連一邊的越海都看的直搖頭,都到這個時候了,竟然不給上前線的士兵備齊糧草食鹽,還要統兵的將軍去買高價食鹽,高麗這些文官簡直就是瘋了。
等到他們回去了破浪號,沒等起碇開船,就有一群神秘的客人找上門來。回到了海船上,越海就不怕任何人,大胆的接待了這些神秘人物。一見面之下,他和劉管事都是神情古怪起來,這些人竟然是高麗的私鹽販子。
就聽金富軾慘叫一聲,整個人倒在了地上,但是,與劉管事猜測的有些出入的是,金富軾沒有血濺三尺,只是歪著一個膀子倒下。原來,鄭仲夫僅僅用刀背砍下去。
看到這個任命,鄭仲夫的心一直涼到了心底。恰好在這個時候,完顏烏祿帶著人衝過了大寧江。
突然,人群後面響起一聲暴喝,緊接著,跑進來一群手持棍棒的高麗官差,呼啦將那高麗武將和帶來的百多名士兵圍住,接著,一名高麗官穿著官衣邁著方步走進來,在這人身後,跟著幾個文質彬彬的人物。
面對著背靠大同江的平壤,烏祿頗有些束手無策的感覺,仗打到這個份上,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手下兵力嚴重不足。
平壤畢竟不是普通城市,那是高麗王室經營了幾百年的西京,與開城京一樣,城裡有完整的一套東西兩班臣子,守城的軍隊更是達到了萬人規模,雖然之前向安州等城陸續輸送了三千人,此時城中還有七千多士兵,和幾近十萬百姓。
送走了狂喜的青妙等人,劉管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,總算是完成了李光宗交代的任務,這下可以回家了吧。誰知道,二崩子小心的提醒,只靠一群人辦事怕是不夠穩妥,不如試試去南面,能不能再找到一些可以賣出海鹽的渠道。
這一下,可將所有人打懵了,百姓們一開始還躲在議論,看到這一幕後,先是一靜,隨後發出了怒吼聲,一陣嘰哩哇啦的「斯密達」聲浪響起,簡直能將周圍的房子掀翻,通譯翻譯過來,就是這些百姓的高呼:貪婪的東班畜牲。
白天的事情太明顯了,一準是自己這些人低價賣鹽,搶了平壤城裡那些高麗鹽商的生意,所以高麗鹽商搬出了背後的主子,企圖用官身收拾掉越海他們。天幸遇到一個攪局的鄭仲夫,否則的話,怕是這個時候大家一起在高麗官府吃牢飯了。
反覆的權衡了半天,烏祿終於下定決定,在三月二十一號夜間,發布了退兵的命令。
「住手!」
於是,走投無路的鄭仲夫,連夜射出一支箭信,當天夜裡,他親手打開了安州城門,放女真兵進城。安州城失陷。
越海和劉管事對視一樣,那劉管事沉吟下,開始了與青妙的彼此試探,青妙說自己手下有幾百人,同來這些私鹽販子,多的也有幾百人,少的怎麼都有一百多人,他們幾個人加起來足有近千人,劉管事立時眼中泛起神采,小心翼翼的透露出來,他們手裡的鹽可不止幾萬斤,如果青妙他們想要,日後會源源不絕的運進來的。
越海愣了下,隨即大喜過望,這些軍人不是抓人的,竟然是來買鹽的,靠,來了就是生意,他急忙招呼著身後的夥計和水手,一面點收銅錢,一面去點出一萬斤海鹽。
可惜,吝嗇的高麗人不肯給烏祿這個機會,直到三月二十三日過去,平壤城的高麗軍隊,除了將東西兩面的軍營燒毀,再就沒了動作。
那金富軾被罵的臉色發青,突然衝上去,對著鄭將軍就是一個重重的耳光。
看著越來越近的高麗軍人,他嘴裏嘀嘀的哀嚎著:「完了完了,這次真回不去了……」
那高麗文官傲慢的看看鄭將軍,沒有去用高麗話回答,而是繼續用漢話道:「姓鄭的,我不管你有千般緣由,不買官鹽就是重罪,來人,給我將這廝鎖了。」
領頭的都被砍倒,那些官差和文人誰還敢出頭,扔下幾句狠話后,急忙抬著金富軾金大人匆匆離開。
所以,現在的烏祿不僅不害怕高麗人追擊,反倒很期待高麗人能主動追出來,說不定還能讓他來一場漂亮的勝仗。
誰知道,到達安州后不久,整個高麗的形勢就險惡起來,先有保州被攻破,金人大肆屠城,然後金軍長驅直入,繞過許多堅固的城池不打,直接來到了大寧江北岸。
越海沒劉管事那般害怕,與二崩子等人挺身站在原地,看著越來越近的高麗武將,面沉如水,但是在心裏也好似沸騰的水一樣,不斷的提醒自己:老子是大宋商人,老子是大宋商人……
那個姓鄭的武將先是僵住了身子,隨即幾名士兵挺身到他們的將軍身前,用兵器指向那個金富軾。誰知道金富軾怡然不懼,反是指著鄭將軍大聲道:「鄭仲夫,你這狗屎一樣的東西,你敢造反不成?」
幾萬人看著,想抵賴都不可能,越海索性點點頭。他打算好了,一旦被高麗人抓住,就咬死自己是大宋的商人,別看高麗曾經對金國稱臣,但是一直都和大宋眉來眼去的,現在既然和金國撕破臉了,想來高麗一定會主動向大宋示好,此時在高麗國內打著大宋商人的旗號辦事,說不定就會有些好處。
高麗武將探手解開一個袋子的系口,隨手從裏面抓住一把銅錢,扔在桌子上,瓮聲瓮氣的道:「這裏,一百貫,現錢,海鹽,一萬斤。」
等到倉庫中的海鹽賣光,越海帶上所有人,連車子都顧不上裝船,連忙跳上一條內河船,匆匆開船向著南浦行駛。
說完這些,鄭仲夫大刀猛的劈下去。
越海是粗人,這些想法可不是他想出來的,而是臨行時候李光宗說的,至於李光宗么,也沒這種大局觀的心思,是他們東家洪過說出來的。至於是不是靈驗,越海和李光宗心裏都沒底。
看到這份急報,烏祿驚得一身冷汗,怎麼會這樣,一旦安州易手,整支大軍的後路就被人切斷了,到那個時候,進退不得又沒了糧食的軍隊,除了跳海外,怕是沒別的辦法回家了。
就在鄭仲夫緊張的準備安州守備的時候,突然從後面傳來一個消息,高麗朝廷新任命了一位安州的地方官,據說是來「協助」守備安州,那個人名叫金富軾。
終於,在這天夜裡,烏祿也帶著軍隊緩緩向後撤去。
劉管事經過這麼一提醒,立即醒悟過來,感激的看看二崩子,而後請越海向南行駛,他要繼續去試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