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帝都驚雷
第213章 無字碑
上官婉兒秀眉微顰低聲喃喃：「江南……風景依舊人空瘦。沒了你的江南，也終究只剩孤寂的思念……」
秦霄淡然的笑了笑：「陛下，你肯定能壽與天齊的。我還打算著，將我們的孩子，您的重外孫帶來見您呢！」
武則天輕笑了幾聲，繼續說道：「秦霄，你還記得，年初時，我在長生殿里第一次召見你時的情景么？」
李仙惠輕摟著上官婉兒，低語道：「我明白陛下的意思，就按她老人家的意思辦吧……我們就在她的寢宮外，給她磕幾個頭告別吧……」
武則天略有些失望的點了點頭：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，難為你們的。都是我一手惹下的禍事，哎！」
「啊……」
於是接著武則天的話說道：「陛下……依著陛下的意思，不如就立一塊無字碑。所有功過事迹，且任後人評述。陛下的這一生，充滿傳奇，任何文宇去描述都是蒼白無力的。文思如上官婉兒，也無法細細說得清楚。陛下認為呢？」
上官婉兒頓時花容失色：「就是死，我也不願再回宮中，更不用說當什麼昭儀了！秦大哥，放著有聖皇的聖旨在此，陛下也應該不會再將我召回了吧？」
秦霄悶頭苦思了好一陣，略略抬眼看了一下武則天，她的臉色很平靜，眼神也很淡然，這更讓秦宵有些捉摸不透了，心裏打起鼓來：這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，已經是風燭殘年，我該說些什麼的好呢？光說好聽的，以她的精明，一聽就明白；光說不好的，對她也未免太過於殘忍……中庸的說，天哪，我又不是歷史學家、評論家，她乾的事情，我又不像是恩師狄公一樣每件都清清楚楚，為難，真的是——為難！
秦霄沉默不語，心中想道：武則天。終究還是有著許多普通人的情感……
上官婉兒展開聖旨，來回仔細的看了好久，眼睛里湧出豆大的淚珠，用手捂著嘴靠到李仙惠的身上低
秦霄道：「陛下，這或許就是天意吧。若不是因為您當年的舉動，我和仙兒或許還無法認識呢？」
三人一齊問道：「什麼辦法？」
武則天喃喃的念道：「無字碑……想不到，你居然和我想到了一起！這真是……太不可思議了！換作是狄公，我倒是不奇怪。可是，你……你才與我認識不到一年，居然能夠如此深切的了解的我的想法。秦霄，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奇才。還是我的知己了。」
「或許是吧，你這小廝，就是會說話。」
到了李隆基府上，四人抖落身上的雪花進到暖閣，總算是讓僵冷的身體轉了一些暖。
秦霄深沉的看著武則天，心裏感覺有些重了起來，輕輕的點點頭：「謝謝皇帝奶奶……我會好好待仙兒的。」
武則天道：「文采倒是其次。我只是在想，我這一輩子，活了八十歲，好事壞事也算是做盡。該怎麼去概括總結，留給後人評述呢？」
秦霄搖了搖頭，落寞的笑：「陛下的意思，是叫我們不必去道別，省得惹出眼淚來。」
武則天凄然的搖了搖頭：「我也沒什麼記恨和抱怨了，這或許，就是命吧。秦霄，你還記得，當時我問過你一句話么？」
秦霄點點頭：「當然記得。當時，陛下的身體很好。可是沒想到，才過了一年……哎，說起來，我也有錯。」
秦霄深吸了一口氣：「前無古人，後無來者。功過參半，瑕不掩瑜……」
武則天淡然的搖頭笑了笑：「既然是無字碑，又會有什麼用意。無字，就是用意，亦是無用意。」
書房裡，三人靜靜的坐著，都沒有說話。看到秦霄進來，都齊齊站起身來。秦霄將那面聖旨交到上官婉兒的手上：「你自由了。跟我回家。」
秦霄埋頭思索了一陣，眼睛一抬：「有了！」
秦霄靜靜的看著武則天，沉默不語。武則天則是眼神有些空洞的暗自思
「陛下當時問了許多。請問是指哪一句？」
秦霄尷尬的笑了笑：「還沒有……婚禮都只是暗底里辦了一下，沒敢公開。所以，現在也不好要孩子。」
武則天有些驚喜的低聲說道：「你……你們生啦？」
李隆基走了過來，嘆了一口氣：「恐怕，真的是最後一次來看聖皇了……我們，一起去給她道個別吧，別打擾她太久。」
武則天擺擺手：「不用叫她過來了。一看著仙兒這孩子，我心裏就愧疚得很，她也又會要哭起來。你們，現在就走吧。我現在就下一份詔書你拿去給婉兒，讓她帶在身邊，跟著你離開洛陽。」
武則天說道：「我當時問你，『朕想知道，朕的老朋友（狄公）是怎樣評價朕的』。」
秦霄站起身來，長長的看了武則天幾眼，轉身往旁邊的書房裡走去，心裏波濤洶湧的想道：我今天所有的成就，似乎都是拜她所賜。不管是武狀元、江南欽差，好妻仙兒，還是將矛頭對向她的玄武門……現在，我稱她一聲「奶奶」，也是那麼順口順心，連平常很反感的跪下磕頭也沒有什麼不爽，就像是給自己的長輩作揖一樣。武則天，不管怎麼樣，我秦霄這一輩子，會永遠記得並且感激你的！
「高力士，宮中的宮闈丞？」
武則天落寞的笑了笑：「其實我在想，將你剛才說的那句話，後面八個字篆刻上去就挺不錯……只是，又略感有些自吹自擂，欺世盜名……說說你的意思吧？」
秦霄無奈地苦笑了笑：「陛下，說實話，我的文才實在不怎麼樣。若不是恩師逼著我學了一些東西，估計現在連封書信都寫不好。這碑文么……」
武則天彷彿將悶在胸中的話都說了出來，釋然的笑了笑：「我送給你們的金簡，仙兒還喜歡么？」
秦霄凝重的點了點頭：「秦霄會牢牢
「是呀，你當時就是這麼回答的。我一直就記得很清楚。」
秦霄拿著聖旨一路將上官婉兒帶出了上陽宮。四人出得宮來，天上已是墨黑一片，雪下得正大。
秦霄迷糊了好一陣。只得在心中嘆道：終究還是猜不透她的心思……高深莫測的女皇，誰又能完全看透她的心？
武則天彷彿陷入了回憶之中，「我與狄公。既是君臣，亦是益友。我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評述，但是，我很在意我的老朋友，對我的評價。」
武則天有些虛弱的靠著厚大的枕頭，看著秦霄，已是肌肉鬆馳的臉上，露出笑意：「秦霄，我要謝謝你。我沒有想到，有生之年，還能見到仙兒，我的好孫女兒。」
武則天吃力地拿起筆親筆寫下了一份詔書：「不用了，去吧。道不道別，不重要。我知道你們的心意，這就行了。這一道別，又是一陣兒眼淚，讓人心慌。婉兒走了，還有別的許多宮女伺候我呢，叫她不要掛心。」
李仙惠輕輕撫著她的背：「沒關係的，暫時的……秦大哥，總會想出辦法讓你和我們在一起的。」
秦霄點頭：「她很喜歡。我去叫她過來。」
秦霄釋然一笑：「明天我去拜祭恩師，同時也去看看恩師長子狄光遠。讓他帶著婉兒一起回江南楚仙山莊。在那裡避過一時再說。」
秦霄接過武則天寫好的聖旨，恭敬的跪了下去：「孫兒……跟皇帝奶奶道別了！」
武則天吃力的縮進被子里，擺了擺手：「去吧，去吧……」
武則天頓了一頓，看著秦霄說道：「秦霄，自打從你說出那句『皇帝奶奶』。後來又與仙兒成親之後，我就把你看作是我的親孫兒了，而且，與那些皇族的子孫不同。你給我一種，很奇怪、很貼心的感覺。這種感覺，只有狄公與仙兒，曾經給我過。現在，我想知道，你對我，是如何評價的？」
武則天
秦霄微微的驚了一驚：「陛下，這……」
李隆基看了上官婉兒一眼：「也不知是誰出的餿主意，要讓陛下將上官婉兒納入宮中充為昭儀，也就是，皇帝的妃子。」
上官婉兒無奈的低頭垂淚：「我總是這麼命苦……」
隨即看到李隆基的神色，才算明白過來——這聲「雜碎」，算是罵到自己的丈母娘了。現在韋氏一面與武三思暗通苟合，一面給李顯到處尋美人兒讓他玩物喪志。而且秦霄與上官婉兒之間的事情，似乎也不是什麼大的秘密了。這樣玩一出，大有捉弄秦霄的意思。而且，不排除李裹兒那個煞星從中慫恿報復作梗。
武則天將這十六個宇，低低地念頌了一遍，淡然說道：「說得很虛無，但是，也難得聽到這樣的真話了。前無古人倒也罷了，後無來者卻是不敢想。功過參半，瑕不掩瑜……八個宇，好似真的是說盡了我這一生……」
武則天下完那一道詔書，微微的遲疑了一陣，拍著李仙惠的手，對上官婉兒說道：「婉兒，你領著仙兒和阿瞞到書房坐坐吧，記得將火升起來，別凍著。」
秦霄疑道：「你跟他交情很深么？我也算是認識吧，他跟你說了什麼？」
泰霄驚怒道：「哪個缺德的雜碎出的這種餿主意？」
「什麼？」
「哦，秦霄記得。」
秦霄點頭應道。「秦霄當時說，恩師告訴我，皇帝奶奶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。」
秦霄無奈的苦笑：「聖皇也只是罷了你宮官的職務，陛下就不能再封回來么？如今之計，只有早早脫身，斷了他們的念想……婉兒，怕是，又是委屈你了。」
秦霄皺起眉頭：「陛下，還是讓他們……來跟陛下道個別吧？」
武則天笑了一笑：「像你這樣的男子，是個
武則天等了片刻，輕吐出二個字：「說吧。」
半晌后，武則天開口說道：「秦霄，我已下定了主意，立下遺詔，去帝號，請求與天皇大聖大弘李皇帝（高宗，武則天之夫）合葬于乾陵。只是一直在猶豫，我的碑上，該篆刻怎樣的碑文。上官婉兒才華橫溢文筆如神，卻也寫不出這篇碑文來。秦霄，你能給我一些建議么？」
「大勢所趨，怨不得你的。」
秦霄腦海里斗然升起三個字——「無字碑」！鼎鼎大名的乾陵武則天無字碑，我怎麼才想起來呢？
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，是要跟秦霄單獨說話。於是齊齊的離了寢宮，到了隔壁書房。
靜了半晌，武則天繼續說道：「當日在長生殿，我親口答應過你護著上官婉兒。今日，你就將人領走吧。我的身體，我自己清楚，怕是難的熬過今年了。一旦我死，在此服侍我的宮女太監都要跟著殉葬。我會下一旨詔書，免了上官婉兒官職，讓她當個普通女孩子家去。不過，你最好不要將她帶回長安那個事非之地，以免無端的生出事來。明白么？」
秦霄追問道：「那陛下……自己想立無字碑，是何用意？」
「無字碑……」
秦霄心中凜了一凜：看來，武則天已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，都在安排後事了。碑文……這種東西，我純屬外行啊，怎麼給她提建議？
小喝了幾杯酒以後，李隆基說道：「大哥，你打算將婉兒如何安排？現在似乎並不太適合帶她回京呀！有一個叫高力士的太監你認識么？前些日子，他告訴我一些消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