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葯香》第三卷 宿安府外顧大家

第157章 搶煙

第三卷 宿安府外顧大家

第157章 搶煙

「重頭戲來了。」信朝陽低聲說道。
「什麼?」旋即響起嗡嗡的議論聲。
柳款幾乎將嘴唇咬出血,胸口劇烈的起伏,轉過頭從小廝手裡奪過刀,往顧十八娘懷裡一遞。
信朝陽的手在他肘腕拍了下。
康老面帶微笑,起步走到剛被打開鎖的盒子前,伸手抽出一張紙,打開這張紙,康老臉色微微一變,但很快他就恢復如常。
「怎麼?」一直斜倚在長榻上假寐的文郡王忽地問道。
「嗨,開始了!」信朝凌打斷他們的談話。
喧囂的場中有些詭異地安靜了。
可不是有麻煩了……王一章面帶憂色,忽地心裏咦了聲,怎麼文郡王這聲音里似乎帶著笑,難道他看到顧娘子有麻煩很高興?
今日是大葯會的最後一天,也是最熱鬧最輕鬆的一天,經過前兩天熬心費神的比賽,從近千人中脫穎而出的百名藥師在一夜的休整,或者說因為榮譽的滋潤,疲憊的氣色已經消去,取而代之的是春風得意。
「我輸了,這把刀歸你。」柳款咬牙說道,將刀往身前一橫。
「小子,怎麼?比不過想動刀子啊!」信朝凌大呼小叫。
原本以為,以輕鬆悠閑平和氣氛著稱的斗葯環節,陡然變得熱血與激情起來,藥師們的熱情甚至超過了前兩場比賽,所有人都站起來,眼中皆是躍躍欲試。
「那傢伙恨死你了吧?」信朝凌順著她的視線,笑道。
這個董老爺據說拜入了古凌雲門下,他本就是個名氣大的藥師,且最近又成功拜十大藥師之一的古凌云為師,不管顧娘子天賦如何高,畢竟年紀輕,跟同齡或大幾歲的人相比尚可,但跟這等經驗豐富且成名已久的老藥師對斗,更何況他來者不善,這一場顧娘子只怕要輸了……
潮州葉家乃膏方製藥世家,技藝世代相傳,外人所不能知。
「哦……」文郡王哦了聲,微微抬眼,「那他可要有麻煩了。」
在他這句話話音一落,台上台下頓時一片沸騰嘈雜。
不自覺向外跨出兩步的王一章忙轉過身,低聲道:「此人……與顧娘子……有宿怨。」
「顧湘,你可敢與我一賽?」柳款幾乎是第一時間站起來,衝著台下大聲喊道。
「顧娘子勝。」一旁站立的負責評判的藥師笑嘻嘻地說道。
「高家葯刀!」人群中響起一聲倒吸氣的喊聲。
「好,」柳款咬牙說道,將手一伸,「拿我的刀來。」
「他有什麼可恨的?」信朝陽說道:「恨別人贏了自己?那他該恨自己才對。」
「搶煙噴?這這這也太簡單了吧?」場中一片嘩然,更多的是遺憾後悔的嘆氣。
喧鬧的廣場上頓時安靜下來。
「好!」第一個斗葯的雙方選定了,滿場響起叫好聲呼哨聲。
輪番說了場面話以及對取得好名次的藥師們的讚揚后,作為藥師會首的古凌雲緩緩站出來幾步,目光環視四周。
膏方……
「現在,我宣布,斗葯開始。」古凌雲看著場中被瞬時點燃的氣氛,將舉起的手猛地落下。
柳款的面色微微一怔,似乎沒料到顧十八娘會問這個。
據說用高家的葯刀切葯,能將小小的檳榔切百多片,且片片見邊薄如紙。
「好,那我要了。」顧十八娘一笑,邁步向前拾級而上。
信朝凌摸摸鼻子,是這個道理。
已經轉過身的顧十八娘聽見這個聲音,身形一頓,她慢慢轉過身來,看著從人群中緩步而來的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。
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評判,根本不需要十位藥師出手。
信朝陽對生意在行,對製藥並不了解,自然無法回答他。
今天的乳香格外的味濃,顧十八娘心裏閃過一個念頭,念頭只是一閃而過,看著煙色由黃漸轉,心裏喊了聲好了,猛地抬手將水噴在鍋里,一陣濃煙而起,她的動作比柳款只早了一眨眼間。
「他的確不錯。」顧十八娘一笑道,不管怎麼說,以柳款的年紀以及師門來說,能在大葯會上這種藥師雲集的場合脫穎而出,自然是有真本事,只不過……
四周正紛紛各自找對手挑戰的藥師們也都被這邊吸引過來,沒想到剛一開場,就遇到如此重頭的對決,以及如此重頭的彩頭。
「搞什麼?」信朝凌踮腳往台上看,想要看得清楚些。
嘩的一聲,滿場轟動。
「以往斗賽,只是雙方各出勝負之籌,今次,我們藥師會以及藥師行會也準備了一件……」古凌雲目光掃視眾人,臉上帶著淡淡的笑,轉身抬手。
顧十八娘哈哈笑了。
場中響起鬨的笑聲,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出言如此犀利,竟絲毫不留情面。
似乎是察覺他的視線,那姑娘忽地抬起頭,沖他淺淺地一笑。
按道理說,她這個無冕之王應該更想打敗自己,讓自己實至名歸,在他的預想中,顧十八娘應該毫不猶豫地就接受挑戰。
她也不自覺地學了信朝凌的動作,摸了摸鼻頭。
而信朝陽以及遠處的王一章面色頓時一變。
「這個……我需要嗎?」她意味深長地說道。
「我今日一定要跟她再賽一場!」柳款攥緊拳頭,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。
要說劉公製藥哪一點還有些欠缺的話,那就是膏方。
顧十八娘微微眯眼,盯著眼前騰騰而起的煙霧,乳香特有的味道鑽入鼻息,乳香炒制的味道帶著些許刺激性,但因為這次搶煙真的是搶,二人同時看著一味葯,因此誰也不敢多眨一下眼,更別提微微轉頭避開這氣味,只得任這股刺鼻的味道吸入體內。
「所謂搶煙噴,顧名思義,就是搶合適的煙色的時候為炒制的藥材噴水,這是炒炭的關鍵一步。」
這第一份斗葯可真是出人意料,約定賭鬥的藥師都集中精神,微微彎身,盯著眼前的葯鍋,手裡各自拿著一個水壺。
這話讓藥師聽了又不舒服了。
顧十八娘的神色微微一動,看著一個小廝苦著臉非常不情願地捧著一柄切葯刀過來。
「顧湘,我還要和你……」柳款看著轉身要走的顧十八娘,大聲喊。
「小子,還有什麼好東西,快拿出來……」信朝凌哈哈笑道,這個顧十八娘簡直太對他胃口了,一時失神他抬手就要攬住好兄弟的肩頭。
「少爺……」小廝帶著哀求,「這可使不得……」
這個第一,已經是她的了。
「搶煙噴是什麼葯?」信朝凌不解,問道。
他的話沒來得及出口,便被人打斷了。
高家葯刀,出自禹州高家,為切葯刀之榜首,存世極少,可遇不可求。
在他們的帶領下,以及那個萬應膏的誘惑下,陸陸續續有更多的人選定對手,且雙方開出了滿意的條件達成了競鬥意向。
王一章也不敢再說話,面帶憂色地看向門外。
有什麼好東西?柳款怔住了,在繼承了劉公技藝的人面前,還有什麼好東西可談?
這些目光中有純粹看熱鬧的,也有等待顧十八娘落敗的期盼。
「不知道小柳爺的彩頭是什麼?」她笑問道。
而四周圍觀的外行人也紛紛詢問,便有藥師給他們解說。
柳款的臉色漲紅旋即鐵青,看著眼前的小姑娘,她不是個女子,他絕對不會再因為她的女子身份而掉以輕心,這分明就是個言辭犀利心思老練飛揚跋扈的老藥師。
十幾個臨時幫忙的藥師開始忍著笑為他們炒制,這場面怎麼看都有些滑稽。
「還真是意外啊……」站在偏殿里的王一章忍不住自言自語,「竟然拿出如此珍貴的彩頭,看來這斗賽又有熱鬧看了。」
圍觀的人聽到了紛紛表達失望,「就是噴水啊?這麼簡單,這有什麼可比的,太沒意思了!」
「這次斗賽,接受挑戰且贏得最多的藥師,便可得到這份葉家獨技!」古凌雲亮聲喊道。
此時百位藥師已在台上安坐,身後是寫有他們名字分數的錦旗隨風飄揚,相比于其他人,作為第一名的柳款的臉色可算不上多麼得意,他陰沉著臉,四周台下的目光讓他如坐針氈。
「我……你若贏了,大葯會第一錦旗歸你!」他轉過身伸手一指。
「這叫什麼比賽!」他們憤憤地說道。
「可是也許有人不這樣想。」顧十八娘看他一眼笑道。
台上的藥師們也是一臉愕然。
顧十八娘聽到這句話時,神情微動,眼中閃過一絲光亮。
柳款臉色鐵青,而其他斗賽的藥師們也決出勝負,勝的一方哈哈笑,敗的一方則臉色很難看。
一個男人捧著一個罩了紅布的木盤走出來。
太過簡單,輸的反而更加不服。
「這是潮州葉家金絲萬應膏之技。」古凌雲伸手扯開紅布,一張薄薄的信封出現在眾人眼前,上有金黃篆字。
「你有今日成果,也不是天上憑空掉下來的。」信朝陽看著她一笑說道。
沒想到這來自建寧府看似不起眼的柳款竟然有這樣的好東西,四周頓時一片艷羡。
「給!」他重重說道。
因為這個猜想,柳款還真沒考慮過自己出什麼彩頭。
「這人是誰?」不認識的人紛紛詢問。
「搶煙噴。」他朗聲念道。
「今年還真是怪了,」幾個藥師苦笑,「競葯里出現難度大的七制香附,而應該難度大的斗葯卻出現搶煙噴……這……這也算是炮製?」
大家切了一聲,不以為意,但不管如何,抽出來的是這個,那就只有比這個了,很快台下讓出空地,擺起炒鍋,因為沒有說具體地炒哪種葯,十個藥師們便臨時寫了一堆,讓古會長抽了一張,是乳香。
柳款瞪了他一眼,伸手抓過刀,撤去刀袋,一柄形似彎月,日光下泛著白光的刀便出現在眾人眼前。
「今日是我們藥師們難得的集會,這是難得切磋交流的機會,如切如磋如琢如磨,三人行必有我師,炮製葯技無止無盡,在學中領悟,在切磋中提高,在競鬥中提升……」古凌雲聲音沉厚,迴響在殿前,「在宣布斗葯之前,我還有一件事要說。」
他的視線落在台下,謝過眾人擁簇相邀,那個姑娘面帶笑容穿過人群,站定在兩個年輕男子身邊。
顧十八娘才不會去理會他的情緒,正如信朝凌所說,這就是賭嘛,賭場上很多時候看運氣的,今天她運氣好,不知道那個好心的藥師寫了這麼個好玩的斗葯。
咚的一聲清幽鐘響,以齊會長為首,以及幾個官府大員帶著十位藥師走上台,喧嘩的人群這才安靜了一些,大家的視線也終於從顧十八娘身上移開。
當乳香入鍋,有煙開始冒出時,參賽的藥師們神色都凝重起來,比賽這樣簡單,更要抓住機會!
對於一個藥師來說,這是無法抵抗的誘惑。
待聽到古凌雲這句話,滿場藥師頓時神色激動,喧嘩聲頓起。
這一幕早已在大家預料之中,但當真切的發生時,眾人還是難掩激動,無數道目光再一次轉向位於人群前列的姑娘身上。
「十八娘,老夫跟你斗一場。」這個聲音蒼老低沉,但卻氣勢洶洶,竟蓋過了柳款的喊聲。
斗賽規定,誰提出挑戰,誰出彩頭,且出的彩頭必定要能夠足以吸引對方接受挑戰。
「什麼叫簡單?」他翻了個白眼,「你以為這水想什麼時候噴就什麼時候噴啊?所以叫搶啊,該噴的時候噴,不該噴的時候不能噴,這可是考一個藥師的眼力的……」
顧十八娘神色淡然,嘴角始終帶著一絲淡淡的笑,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,緩緩抬起頭看向柳款。
「刀……」顧十八娘沖柳款笑道,伸出手。
「既然如此,那就由康老抽出第一份斗葯。」古凌雲看著面前不下十幾對的藥師,目光最後落在顧十八娘身上,含笑說道。
再等了一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