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大明金主》第二卷 雛鳳初啼

第184章 有鳳毛

第二卷 雛鳳初啼

第184章 有鳳毛

徐元佐被嚇了一跳:只以為他們是反嚴嵩站在一起的,沒想到在奪嫡嗣位這麼大的事上都暗中勾結——溝通!
還有什麼樣的交情比這更大的?
張汝霖不滿地逃回父親身邊,頗有些委屈。
古往今來,莫不如是。
——他們還是一起扳倒嚴嵩的戰友,對吧?
……
眾人又是歡聲一片。
「考古文。」
不過此刻。徐元佐讓看著眼前這個的八歲大的清秀少年,只是微笑相對。
在座眾人都是飽學之士。已經笑成一片。
徐渭早早就回去了,看得出他也是迫於搭救之意,方才陪坐。徐元佐倒是很想跟徐渭聊聊,但是自己的身份終究是個障礙,作為仰慕者纏上去,卻不是他的風格。
只見八歲的張汝霖微微一愣,認真道:「我沒有呀。」
這對於某些人而言簡直不可思議,甚至像是行為藝術,但對於正統的儒門家庭而言卻是理所當然:家裡可以花錢,可以奢侈地穿金戴銀,但不能浪費,更不能忘記勤儉持家的根本。其中也包括浪費人力,所以主婦紡織、刺繡都是分內事。
張汝霖這才鬆了口氣,道:「我還道謝超宗與我一樣,被人誣了呢。」
「世上本沒有鳳毛吧?」張汝霖見周圍大人都面帶微笑,怯怯說道。
「劉道隆道:『聽聞君家有鳳毛。』」徐元佐道:「你知道那時候人們把家諱看得極重,謝超宗的父親名叫『鳳』,他當面叫出來,謝超宗連鞋都顧不得穿就跑進內堂去了。劉道隆還以為謝超宗去取『鳳毛』了,坐等到天黑都沒見謝超宗出來,只好回去了。」
徐階早早就睡了,徐璠睡不著,便叫徐元佐過去說話。
見大人們開懷大笑。小汝霖越發疑惑,緊緊盯著徐元佐:「我便連雞毛都沒有,哪有鳳毛?」
徐元佐等著徐璠說出答案。
張岱在自撰墓志銘中直說:好精舍,好美婢,好孌童,好鮮衣,好美食,好駿馬,好華燈,好煙火,好梨園,好鼓吹,好古董,好花鳥,兼以茶淫橘虐,書蠹詩魔……
「叫他不要考你時文。」徐璠繼續道。
「那明日是考我詩詞?」徐元佐對此倒是頗有信心。
徐璠笑了笑:「那不過是順手之勞。你莫外傳:林石洲與你大父並非只是『有舊』。」
這並不意味著他是個無足輕重或者平庸之輩,事實上他是第一批可以歸入晚明士大夫標籤的人。
徐元佐長吐一口氣:老大人啊,您這是玩我啊!
「古文!」徐元佐登時腦袋一脹,大概知道了徐階的邏輯:肯定是覺得這孩子讀的古書多,能寫出《幼學》,寫古文絕對是展現才華的好機會。
徐元佐抿了抿嘴唇,微微點頭。
並且不以為恥,反以為當然。
張氏從張汝霖之後,則日益奢侈,徹底告別了勤儉家風,走上了奢靡之路。
徐元佐微微點頭:「然也。所以大人們說的『鳳毛』,是說小孩子有其父祖之風,是誇這孩子有出息,像他的父親、大父,並非說他有稀奇的鳳凰毛。」
徐璠大笑一聲,直起身道:「你大父何等人物,一眼就知道不是你能做出來的,便與石洲先生說了……」
張汝霖如同大人一般向徐元佐行禮:「久仰先生。」
徐元佐客套兩句,理所當然抬舉道:「實有鳳毛。」這是當著張天復、張元忭說的。是說給大人聽的,小孩子哪裡聽得懂。
然而徐階哪裡知道,徐元佐的古文,與時文水平相比也是高出有限。
徐元佐笑著回了禮,但是看他這麼小,想來也沒讀多少書,不好多說什麼。誰知道張汝霖卻將徐元佐視作前輩楷模,硬是背了幾首詩。要徐元佐點評。
「這位便是撰出《幼學》的徐生,你自視甚高。能並坐耶?」張元忭對兒子頗為嚴格,每天晚上監督兒子讀書,非到夜分時方准入寢。
因為張元忭慣例要監督兒子讀書,所以晚上並沒有節目。
「南朝劉宋時候,孝武帝曾誇讚謝超宗——便是謝靈運的孫子,謝鳳的兒子——誇他『超宗殊有鳳毛』,正被在座的大將劉道隆聽到了。」徐元佐對張汝霖侃侃而談。兼顧在座諸君,真像是個講慣故事的老手。
一番問答之後,徐元佐終於問道:「父親,大父來紹興,莫非單是為了孩兒進學的事?」
八歲少年的詩,童真則有,功力卻怎麼都談不上的。就像是塗抹出來的蠟筆畫。
「劉道隆出了皇宮之後。想人都說『鳳毛麟角』,既然知道謝家有,便駕車去了謝超宗府上看稀奇長見識。他對謝超宗道:『我聽聞閣下家中有異物,何不拿出來看看啊?』謝超宗當即回道:『懸磬之家,焉有異物?』也就是說:我們是正派好人家,哪裡來的異物!」
徐璠道:「世宗太子早夭,今上與景王爭位。林大春偵知附景大臣名錄,將之密告你大父。他們二人看似交情平平,卻是有比肩定國之功。」
——抱歉,你小看你義子了,我是找了鄭老師當槍手。
當夜徐元佐自然也是住在張家。
張氏在張汝霖之前,雖然有錢,也捨得花錢,但還是以勤儉為美德。
徐元佐上前輕撫張汝霖的腦袋,笑道:「哥哥給你講個故事。」
他曾聽說過謝靈運,知道是個了不得的先生,能做詩。雖然不知道孝武帝,也不知道劉道隆,對謝超宗卻是頗有親近。
這都是受到了張汝霖的影響,聞名遐邇的張氏聲伎也是他開的頭,帶動了江南勢家自蓄戲班的風氣。
徐元佐心中一緊,砰砰作響,宛若戰鼓:怎麼可能!徐階怎麼可能大義滅親!
「你的縣試考卷……」徐璠小聲道:「永翰給了些提示吧?」
張汝霖眼睛一閃一閃,也被這故事吸引進去了。
譬如徐元佐所感嘆的:人家的漱口水比他平日的茶還要好,但誰能想到張元忭的妻子還要親自織發巾出售。
有些人讀了書願意去踐行這種哲學,而有些人卻視之荒謬。
張汝霖的長孫張岱聞名後世,而他本人卻是靠孫子寫的家傳方才為人所知。
這是一種人生哲學:無論貧賤富貴,該做的事不能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