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雛鳳初啼
第185章 面試
「回宗師。小子平日愛讀古文。」徐元佐道。
林大春早就預設了這個答案，並不覺得意外，道：「喜讀什麼文章？」
徐元佐知道內情，坦然面對。
相比鄉試，確定府縣學的入學資格反倒是耗費時間、而重要度又不高的繁瑣事。
在一大堆煩心事壓迫之下，林大春看到徐元佐的時候，已經暗暗下了決心：最多給你一刻鐘。
「你的時文我看過了。」林大春面無表情，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。
想到徐階徐璠都不能親來，自己就是徐元佐的後援，張元忭清了清喉嚨，起身行禮道，正要說話，卻被林大春止住了。
「先秦諸子，兩漢論賦，唐宋雜文。皆有所涉獵。」徐元佐道。
有《幼學抄記》打底，縣試案首身份護身，林大春提考自己轄區內的童生就完全沒有程序問題。等到了之後，說些場面話。進行一次非正規的考試，只要過得去就給個生員名額，既全了與徐階的情誼，也免去了很
「前七子？豈有后七子耶？」林大春還是抓到了這個詞。
「宗師容秉：功名乃是敲門磚耳。」徐元佐行禮道：「若無生員冠巾，學生不能外出遊學，不能請益明師，而鴻儒不屑與白丁往來，錯過機緣。故而學生求取功名。正是為了求學。」
林大春道：「荊川（唐順之）、震川（歸有光）諸君與十四子相悖，你為何說呼應在側。」
今年紹興府的生員已經取完了，林大春還要准別監考紹興府學、山陰會稽兩縣縣學的歲試。間歇還要去各地的社學抽查教學質量，要考核教育體系官僚的工作業績——朝廷最近老是在提考成的問題，張江陵還想恢復到太祖時候的舊制。
只有四處遊學，與鴻儒交往，才能知道如今古文的源流，以及派系之爭。一個不曾遊學參訪的少年，最多從父兄那裡聽得一鱗半爪，如盲人摸象，焉能得其全貌？
徐元佐想了想。還是把「
說到底，提學官負責道試只是一部分工作內容，他們還要負責更重要的科試和歲考。
歲考顧名思義是每年的考核，分六等。一等是優等廩生，可以直接參加鄉試。六等是不合格，要被革除生員帽子。在太祖時候，不同等級的懲罰也是不一樣的——不好好讀書就要挨板子。如果能穿越，大明的讀書人肯定都投奔共和國的各大院校了。
林大春道：「我並不為之喜慶。你年紀尚幼。而時文筆法之老練，可見沒有少下功夫。有為學之資，盡付諸功名，得耶？失耶？」
在外地就方便多了。
林大春面色稍霽，道：「則你所長者何？」
徐元佐腦中轉了轉，悠然道：「大宗師表面
「前七子文必秦漢，首倡在前……」徐元佐突然腦中一個激靈：前七子是李夢陽、何景明那批正德文士，但是后七子的概念應該是在隆慶中才最終確立的。他臨時改口：「唐、歸呼應在側，在小子看來，並非抵觸。」
而林大春的問題，卻不是光看書能解決的，還必須要遊學。
「子蓋稍安勿躁，且聽他說。」林大春又對左右學官道：「若是他能答得好，我豈吝嗇一個案首？若是答不好，且回去再讀三年書罷。」
科試是正兒八經的資格考試，在二三四五等生員之中選拔有機會考中的，送到南北國子監讀書。南北國子監另有一套升級打怪——咳咳，升學考試製度，分流一批監生為官，其他有志於前途的考生回頭考鄉試。
如果等到了松江正兒八經開考，非但得閱卷，還得為徐元佐的名次費心力。萬一沒處置得當——比如徐元佐寫出了一篇中庸的卷子。
這也是提學官對於神童、案首的寬容度極大，一方面給地方官員面子賺點人情，一方面也是給自己減負。
因為文教大省積累下來的生員太多，如果人人都要考舉人，那麼鄉試的負擔得有多重？所以才有科試和歲考作為資格考。
林大春難得地咧嘴笑了：「豈非博而不專？若去其一，則何如？」
「乃是李滄溟（攀龍）、王鳳洲（世貞）等嘉靖七子，區別於李空同（夢陽）等正德諸君子，故稱前後。」徐元佐解釋道：「此復古者諸君，所求『文則秦漢，詩必盛唐』，主張一也，故可同論。」
徐元佐一大早就被張元忭護送到了紹興府學宮。
反正紹興學子才不關心松江那邊的名額呢。
張元忭聽了微微頜首，的確是有底蘊人家出來的孩子。尋常人家的孩子，這般年紀能讀完前三史已經是很了不得了。
縣試一般在二月，府試
道試則是三年兩考，因為一省只有一名提學官，要跑完整個省是很累的——又不能走馬觀花，還得監考、閱卷、答疑、開講、飲宴、交際……所以有的提學官三年時間都未必來得及跑完整個轄區。
林大春略有吃驚：果然是個悟性極高的。
張元忭不得不給徐元佐遞個小紙條，翻譯道：「荊川、震川皆以唐宋為法本，而前後七子不以文字落入開元以下，何處呼應了？」
這也是提考制度的誕生源頭——考官來不及跑，就只好叫考生盡量靠攏過來。
張元忭微微皺眉，卻是覺得林大春有些過於欺負小朋友了。依他看來，徐元佐天資縱橫，但是虧在年紀上。你就算從娘胎里出來就開始看書，什麼事都不做，看到十四五歲又能看多少？
文學鑒賞是很主觀的，有人喜歡四六駢文，有人就喜歡散文吟詠。這說到底是審美不同，未必能分高下。而一旦有了審美，就有了「惡惡」，也就有了對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