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映日荷花
第319章 初登金山島
「佐爺，您放心，肯定用心，肯定是要用心的。」徐盛一路追著徐元佐出去，又壓低了聲音：「佐爺，我在島上想了好久，有些事得讓您知道。」
徐元佐轉過身繼續往前走，沒有破壞徐盛的幸福時光。
貓吃魚，狗吃肉，久居孤島能回大陸，有時候幸福就是這麼簡單。
還爬得挺快。
這三省還得是南直、浙江和山東，連成一片，對朝廷而言舉足輕重，自然能夠隨心所欲。
大陸那邊五七天到十天不等送一次給養。
徐元佐心中一松，朝他招了招手：「徐盛，來。」
不過因為時間短，爭議還沒醞釀成矛盾，陳翼直已經給他們找到了活計：開始修路。
不過沒少人就已經很不錯了。
大金山島上的泉水極小，一天下來能積蓄兩桶就已經不錯了。兩三個人或許還能將就著種小片菜地維持生存。十來人就連飲用都遠遠不夠。糧食更是壓根沒有，要是大陸斷糧，島上的人就只能吃草根和樹皮了。
徐元佐終於站到了山頂，四下望去，全是綠色植被。有幾處山坳倒是看著可以修建屋舍、客棧，主要是可以遮擋颱風暴雨，是個不錯的地方。只是要想開發金山島，恐怕投資要比想象中的更大。
徐元佐站在灘涂上，看著這個登陸的海灘。寬度和長度還算不錯，因為是岩基島，不用擔心像沙洲那樣哪天就坍塌了。若是在這兒修成碼頭，同時能夠有八艘大號福船停泊，相比那些只能停靠兩艘船的港口，天然條件好太多了。
徐盛就是靠這座廢棄的烽火台，度過了最先的歲月。後來的賊人也在烽火台附近搭了茅棚。附近還有挖出來的淺坑，貌似是用來收集雨水的。
徐元佐搖了搖頭：「現在很難說，先規劃下來再看。」
徐元佐示意左右拿出一張圖紙，鋪在石台上：「你來看，下一步你要把地方給我找好，施工的事我再安排。」
如果五天送一
從山頂下來，徐元佐總算踏進了徐盛住的烽火台。
「布行里有些人貌似忠厚，心如蛇蝎。徐慶那賊鳥，外面還有很多私產……這些事原本我都當忘了呢，誰知道在島上住的久了，偏偏又想起來了。」徐盛說得飛快。
這個類似小碉堡的建築又有個名字叫煙墩，顧名思義就是放煙示警的地方。按照嘉靖年間朝廷頒布的制式，煙墩要能容留五人居住，存儲五個月的糧食柴草，有火炮火藥，墩邊開井，務必高厚，甚至包磚。正是這些規制，讓煙墩在蒙古人的包圍之下還能矗立不倒，直到援軍趕來，或者韃子退去。
徐盛靠近一看，竟然是一座城池圖樣。不過上面寫著唐行鎮，顯然不是用在這裏的。
「這裏……能有四五百畝吧。」羅振權道。
「唉，真是可惜了。」徐元佐嘆道。
徐元佐暗道：即便國家開海了，我們也是走私。在大陸上開個私港。那得多大的勢力？不說當地衛所、州府得徹底打通，還得連帶一省撫按統統收買。又得京師沒人搗亂。除非我能有掌控三省的權勢，否則真是開玩笑了。
羅振權面露遺憾：「就算想買也得有人賣啊，現在松江的地貴得讓人牙酸。」
徐盛跪在地上都沒起來，雙手往地上一撐，四肢並用，朝徐元佐爬了過去。
另有一些更需要銀錢的人，已經乘著春忙，在附近找到了一日一結的短活。
他硬著頭皮道：「爺爺，實在是人手不夠，也沒個工具，徒手幹活干
「這都等了三天了，還不開工？」人群中漸漸有人浮躁起來。
徐盛當日看到這伙賊人，嚇得腿都軟了。好在他有尚方寶劍——徐元佐讓他負責此地，並將這些人管起來。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，大陸就不往這小島送糧食和柴水了。
把持著這道命門，徐盛總算將這伙賊人控制在手，起碼沒讓他們搶班奪權。這些賊人平日為農，偶爾兼職強盜，如今到了島上，又沒本事游回去，只能乖乖幹活。好在有船定期送些柴米來。餓是餓不死的。
徐元佐進來之後環顧四周，道：「修補一下還是可以用的。」
羅振權回憶了一番當日前往雙嶼的見聞。道：「沒法比，恐怕要比這兒大數百倍呢！」
徐元佐轉了一圈，問道：「雙嶼有多大？」
「多大胃口吃多少飯，雙嶼雖好。卻不是我們能夠掌控的。」徐元佐道：「開發這裏，無非就是銀子的事，簡單得很。」
徐元佐幾乎沒認出來，還以為是當日賊人之中的一個呢。誰能想到，短短數月間，徐盛已經身臉黧黑。衣不蔽體，裸露出來的地方能夠看到嶙峋瘦骨。與當日養尊處優的徐盛相比。根本無法認出是同一個人。
之前說話的大個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皮，扯了扯發巾。
徐元佐只要他沒餓死就行了，道：「我看這小碼頭都沒一個，你們到底幹了些什麼活？」
徐元佐頭也不回說完這話，突然覺得奇怪：這徐盛怎麼連句感恩的話都沒有？
羅振權這麼個老海賊都看不過去了，悄悄轉了轉頭。
「其實我在想，如果有個龍門吊，裝卸工作能節約很大一部分勞力。」徐元佐突然想到了碼頭上林立的鋼鐵巨人。
他回頭一看，卻見徐盛激動得熱淚盈眶，嘴唇飛快蠕動，口中喃喃道：「終於能回去了……終於能回去了……」
「廢話恁地多，是少了你吃少了
「夠。」徐盛含著熱淚答道：「爺爺慈悲，他們送糧送水沒少過。」
主峰不過百米高，上山的小路卻是徐盛來了之後才走出來的。嘉靖年間雖然曾有軍戶駐守，但是十余年下來，人類活動痕迹早已不能尋覓，只有一座烽火台，表示這裏的確有過駐軍。
「反正海港一開，黃金萬兩。這買賣總是做得的。」羅振權道。
在海島上的煙墩就沒這麼高的要求了，除了大小還算合格，厚度和高度都讓人有些擔憂。
徐元佐繼續往前走，邊走邊道：「想到什麼寫下來給我，我視情況給你獎賞。嗯，今日你就跟我們船先回去，洗個澡，換身衣裳，人都發臭了。」
徐元佐掃了一眼，繼續往山頂爬去。作為一個港口，制高點最好能有一座燈塔，可以作為導航標誌，方便夜晚中的海船找到航路。只是金山島實在太過原始。徐盛這幫人平日也不登頂，以至於羅振權一邊開山一邊往上攀登，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。
徐盛跟賊人不同。他曾經獨自一人被扔在這個島上呆了很長一段時間。這種與人類社會隔離的刺激，甚至超過了餓死的恐懼。別說像條狗，只要有人肯帶他回大陸，就算是當條真狗都行。
徐盛咧了咧嘴，想笑卻笑不出來。
在返航的時候，徐元佐看到了康家準備的戰艦，呈品字形前行。兩邊對了旗號，擦肩而過，徐元佐遙遙朝對面旗艦上的康彭祖和安掌柜招了招手。他們是去接應運銅的貨船，在這個沒有無線電，沒有定位衛星的時候，天知道要用什麼黑科技才不至於兩邊錯過。
「這裏得平整出來，那條路是通向哪裡的？」徐元佐指著一條若隱若現的小路問道。
徐元佐自己也知道肯定是沒法比的，否則那些海客怎麼會不選這裏而選雙嶼呢。
「得用多少銀子？」羅振權問道。
徐盛這才晃
徐元佐將城池規劃大致說清楚了，方才道：「你給我用心幹活，我許你每月去拓林待五天。不過你得把做了什麼事，幹了什麼活，都給我寫清楚。若是我不滿意，下回你就去小金山島自己過日子吧。」
徐盛打了個寒顫。如果說大金山島的日子就跟在地獄受罪一樣，那麼小金山島無疑就是地獄十八層。
陳翼直已經安家進行了溝通，海船還要過幾天才能到金山島。一味浪費勞力當然是不可取，讓他們先修路，純粹是免得人過於無聊惹出事端來。至於這些路日後能用，是否會被建築社嘲笑，那都是無關緊要的事。
「這個就是讓你有個概念。」徐元佐拿了唐行的地圖道：「看，以這個煙墩為中心，擴散出去，要有兩排屋舍做貨棧，要有人畜排泄堆肥的地方，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看到那些穢物，這事你得給我辦妥。水窖得給我挖出來，要高於居住區，劃出渠道，把水引下來。碼頭、港口，不需要你們修建，地方得給我丈量清楚。小路要修成石路。」
徐元佐拍了拍他的腦袋，示意他站起來。
徐元佐搖頭道：「不至於這樣嘛。」
他就是惦記著兒子的曾阿水。
徐元佐道：「糧食和水不夠么？怎麼餓成這樣？」
能夠不幹活就吃飯，那當然是許多人的夢想。然而這種夢想往往太過遙遠，即便是家有百畝的小地主，要想過個小康日子，還得自己下地呢。能夠在偶然間享受一下大地主的待遇，所有人都挺高興的。
徐元佐一笑。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，土地還是人們心中根深蒂固的投資首選啊。
如果是在大陸港口，即便有龍門吊，徐元佐也要考慮一下成本。然而在金山島上，人口容納數量實在有限，所以要想保證效率，把客源從劉家港之類的競爭對手手中搶過來，一些輔助工具就很有必要了。
——
徐元佐仰頭看了看主峰，大約道：「去看看。」
徐家的管事們對這種兼職短活視而不見，也得到了眾口一聲的「寬厚」之譽。反倒是在勞工內部頗有爭執，有些人認為既然徐家給了銀錢，哪怕沒事幹也不該去挑外面的活，這叫吃裡扒外。
「這裏雖小，卻比雙嶼更靠近大陸。」羅振權道：「以前只要蹈海就是殺頭的罪，現在又不怕官府來查，靠近大陸反倒更方便些。說不定日後還能直接在金山開港呢。」
徐盛連忙道：「是通往峰頂的路。」
徐盛再次見到徐元佐，遠遠就跪在了地上，嚎啕大哭。
徐元佐早康彭祖一步上了金山島。不出他所料，島上人口只有十來人，除了自己流放上去的，再沒有多出一個人來。
很簡單的一條土路，然而工作量卻是十分巨大。
徐元佐在島上視察之後，又去龜山島和小金山島看了看，果然毫無人類活動痕迹。如果不是康彭祖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地方，徐元佐還真的挺捨不得破壞這裏的自然環境。
徐元佐停下腳步：「什麼事？」
開採石頭、砸碎、堆積路基，修出兩旁的排水溝。
「我到時候要發股的，你有銀子最好存一點，別都買了田地。」徐元佐提醒道。
唯一的障礙就是每當夜深人靜之時，想起那張菩薩一樣的面龐對他們說：我在金山衛城外有些產業……難免會做噩夢。
徐盛倒是很謹慎，保命的糧食和柴水都存在煙墩里，不許其他人住進來。久而久之竟把這裏變成了自己的小天地。
徐盛雙腿發軟。佐爺讓他們在這兒是幹活來的，難道能白吃飯？可是幹活這種事，首先得吃個半飽，起碼不能餓得頭暈啊……其次還得有工具，整個島上就兩把耙子，還都是竹木的，能幹什麼工程？靠這個修碼頭？
島上勢力分成兩派。徐盛，以及伏擊未成被抓住的賊人。
這裏的確是金山衛城外不過十余里，可中間隔著一條深海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