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北上
第89章 大才在野
林純鴻道：「戰爭之神不是考語，未來的戰爭的確就由你們主導，好好琢磨吧，霹靂營可做的事情很多，就看你做不做！」
林純鴻怒道：「你身受聖人教導，卻委身於賊，又有何話可說？拖出去，斬掉！」
寧典與于澤更不遲疑，拉起陸世明就往外拖，陸世明掙扎了幾下，大聲道：「將軍殺世明容易，亂世中立足卻難，難道將軍想阻隔有才之士效命之路？」
陸世明露出輕蔑的神色，道：「世間一盜匪爾，何足道哉？」
林純鴻停下了腳步，回頭看著凌肅，說道：「紅衣大炮一架就幾萬兩銀子，放一炮，恐怕幾百兩銀子就出去了，跟隨步營作戰，那豈不是太浪費了？」
……
陸世明臉不改色心不跳，哈哈大笑道：「將軍的斬馬刀鋒利異常，在下早已得知！」
陸世明遭遇家門慘變，又在賊窩呆了幾年，對任何禮教看得甚淡，更何況，陸世明早無對朝廷的認同，對朝廷政局的看法更為客觀，甚對林純鴻的胃口。這日，兩人正在議論朝政，屬下報稱張兆已抵達大營，等待接見。
陸世明見林純鴻沉默不語，說道：「一味的殘忍好殺，能成的何事？縱然兵強馬壯，也終究是鏡中花、水中月！」
陸世明聽了，忍不住說道：「讓李蒙申對三桅帆船一視同仁，劫掠幾艘，不就得了？」
他嘆了口氣，說道：「我知道將軍希望用霹靂營去攻城拔寨，可是目前賊寇到處流竄，哪有城池和營寨？」
陸世明大笑道：「當年魯肅言道，當今之世，非但君擇臣，臣亦擇君！世明沒有打探清楚，絕不會貿然來投！」說完，扔掉手中的扇子，大聲道：「裝了好幾年，早就厭惡了這把扇子，今日試探將軍，世明覺得將軍就是明主，朱楚嶼沒有說錯！」
林純鴻霍地站起，冷笑道：「閣下難道想試試我林純鴻的刀快不快？」
凌肅笑容滿面，誕著臉說道：「將軍啊，能不能給我們配備一些武備啊，咱們霹靂營很容易遭到敵人騎兵的攻擊，一點防護能力都沒有，最好派穿板甲的勇士！」
林純鴻默然，變民軍殘忍好殺，給三省的老百姓帶來
林純鴻哈哈大笑。
侍衛們大驚，縱身將陸世明雙手反剪，讓他絲毫動彈不得。
陸世明早就聽聞張兆之事，笑道：「他是水匪，我是陸寇，兩人倒也半斤八兩！」
林純鴻的稱讚並未讓凌肅得意，他憂鬱重重的說道：「說實話，將軍當初決定將虎蹲炮和盾車撥入步營，我心裏的確有疙瘩，但演練后，指揮確實比以前順暢了，這個我沒意見。我現在主要擔憂的是霹靂營到底能發揮什麼作用，底下的兄弟們放炮一個比一個精準，平日也練得辛苦，如果派不上用場，兄弟們難免有怨氣！」
因此，林純鴻謹慎道：「曹操羅汝才幹的就是改天換地的大事，先生何不與他言之，為何對在下這種小角色說這些沒有的話？」
緊接著，掏出一封信，遞給林純鴻。
凌肅聽到戰爭之神，愣了愣，興奮的叫道：「對，我們就應該是戰爭之神，哈哈，戰爭之神，兄弟們聽到這個考語，不知會興奮成什麼樣！」
涉縣荊州軍大營。
林純鴻展開一看，原來是朱之瑜的推薦信，裏面盛讚陸世明，說什麼陸秉純腹中有兵百萬、觀天下大略，雖為賊脅迫，實乃天下奇才，願將軍善用之等語。林純鴻看畢，莊重的行了一禮道：「先生大才，為何不早點拿出此信，純鴻差點與先生擦肩而過！」
林純鴻大喜，對陸世明說道：「走，和我一起去迎接咱邦泰的水上大將！」
凌肅脫口而出道：「紅衣大炮射程達到五里，用來攻城當然是利器，如果用來協助步營兄弟作戰，堪稱殺雞用牛刀。目前我們就缺少射程在三百步到千步之間的大炮，這種大炮應該發射速度快，又非常輕便，這樣的話，在三百步開外，就能對敵人進行殺傷，敵人再多，又能奈我何？」
林純鴻謙虛道：「純鴻與荊州兵都是戰場新手，倒讓先生見笑啦！目前純鴻位卑兵少，如何能讓先生髮揮大才？」
林純鴻聽得高興，拍手道：「這個意見好，太好了，這種大炮邦泰已經在試製了
陸世明笑道：「位卑不是問題、兵少也不是問題，心胸氣魄才是關鍵，更何況，將軍在荊州摸索了一條路，讓世明佩服不已！將軍吸引世明的第一點便是腳踏實地，凡事從不寄希望于朝廷。世明委身賊寇四年多，早就對朝廷失去了信心！」
陸世明撇嘴道：「所謂英雄、梟雄均應時而生，在不同的時代，做同樣的事情可能被稱為英雄，也有可能被稱為梟雄！將軍認為羅汝才等人有梟雄或英雄之舉？」
林純鴻和張兆大喜，均覺得這個法子好。尤其是張兆，對陸世明更為敬重，畢竟在賊窩了呆了幾年，各種陰謀詭計用起來一點負擔都沒有，甚對他的胃口。哪像朱之瑜，見不慣任何不義之舉。
陸世明看看將要被拖出帳外，大叫道：「將軍豈不聞千金買馬骨？」
陸世明微笑道：「有的，眼前便是一位！」
林純鴻當下尋思，這陸世明行狀怪異、說話驕狂，更是跟隨羅汝才造反多年，沒準肚子里真有點貨，不管怎麼樣，先聽其言觀其行。
林純鴻大驚，道：「小子何德何能，竟得先生如此看重？」
林純鴻道：「我觀朝廷諸將，皆曉暢軍事，乃一時之英才，更何況三邊總督洪彥演、大名道盧建斗乃人傑，先生觀之如何？」
目前李蒙申的艦隊已經擴充到八隻船，活動範圍甚至已經抵達松江府。由於徽商獨霸江南的貨物轉運權，劫掠對徽商的打擊非常大。但徽商非常敏銳，他們馬上發現蜈蚣船從不劫掠三桅帆船，掀起了一股購買三桅帆船的狂潮，秦邦定手頭的訂單都已經排到了三年以後。
林純鴻拍了拍凌肅的肩膀，說道：「不錯，已經在考慮霹靂營的用途了。凡事得考慮長遠，誰也不能保證賊寇會一直流竄。再說，說不準哪天我們還得北上打韃子！」
陸世明黯然道：「當日延州城破，家人慘死，世明被亂民攜裹，貪生怕死，留得殘命至今。羅汝才對在下還算客氣，便跟隨至今！」
凌肅見陸世明搖著鵝毛扇，說話時還用鵝毛扇指東指西，猶如指
陸世明用鵝毛扇拍了拍自己的手背，故作高傲道：「在下崇禎二年從延州出發，隨羅汝才漂泊陝西大部……」
林純鴻聽聞，笑道：「先生瞧不起其中的任何一位，卻跟著羅汝才輾轉了幾千里，這又做何解？」
陸世明笑道：「左良玉、曹文詔等將的確善戰，世明深有體會，奈何為朝廷一犬爾，如今之朝廷，必不能善用，不談也罷。洪彥演膽氣韜略堪稱人傑，但格局狹隘，以鄰為壑，縱然一時顯赫，也成不了什麼大事！盧建鬥文人執兵，文韜武略過人，奈何不知變通，前景大受限制！」
陸世明的話讓林純鴻點頭不已，問道：「先生在羅汝才營中駐留多年，不知對變民首領作何評價？」
張兆心裏暗自尋思，這陸世明果然是個旱鴨子，不知道水上作戰的事情，當下解釋道：「三桅帆船船高體堅，所帶水手達到三百餘人，而我們的蜈蚣船雖然有炮，但炮小，對三桅帆船也無計可施，況且登弦作戰一則登入甚難，再則登入之後，人手不夠，還不一定打得過。」
林純鴻當即拍板令邦泰商號轉運部與李蒙申聯合唱一齣戲。
但林純鴻表情正常，將陸世明迎進之後，兩人分賓主坐定，林純鴻首先問道：「從延州至涉縣，道路不靖，敢問先生一路順利否？」
陸世明的話讓林純鴻暗自羞愧，這次冒充曹文詔急襲羅汝才，說穿了還不是想搶功？雖說讓羅汝才實力受損，但又濟得何事？
這話讓凌肅心裏涼了半截，霹靂營不能上陣殺敵，那戰功怎麼立？
陸世明心知張兆誤解，也不以為忤，笑道：「劫掠別人的船不成，劫掠自己總可以吧？」
此日，林純鴻帶著程舒正在巡視諸營，凌肅又如影隨形的跟了上來，說道：「將軍您看看，現在紅衣大炮還沒有送到，將士們每日除了打熬筋骨，什麼事情都沒有，再這樣下去，士氣就懈怠了！」
兩人正說得高興，忽然傳令兵報告陝西延州舉人陸世明在營外求見。
林純鴻冷笑道：「天下有才之士多矣，何惜一
林純鴻愣了愣，對侍衛喝道：「放開他！」
林純鴻疑惑不已，延州的舉人跑到涉縣來見自己，所為何事？自己的光輝形象已經傳到三邊了？林純鴻雖不至於倒履相迎，但絲毫不敢懈怠，恭恭敬敬的將陸世明迎進中軍帳中。
況且，劫掠還有練兵的意圖，周望對錢不關心，但對任何干擾軍隊強大的事情都堅決反對。
林純鴻點了點頭，說道：「你的難處我都知道，你目前對霹靂營有什麼想法？隨便說，別顧忌！」
凌肅非常不樂意，每日在林純鴻耳邊呱噪不已。
林純鴻道：「那在先生的眼中，當今之世竟無英雄？」
林純鴻笑罵道：「你小子，要求這麼多！你說的是重裝步兵吧？重裝步兵的確能夠克制騎兵的衝擊，但這個絕不會配備給霹靂營，你們專事火炮即可，什麼事情都做，什麼都做不精！炮兵的防護，主將會考慮的，你不用擔心！」
陸世明的回答非常簡單：「羅汝才好謀無斷、高迎祥疏闊、李自成堅韌、張獻忠殘忍……這些人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鼠目寸光！」
林純鴻試探道：「自崇禎二年始，陝西和山西被變民鬧得一團糟，變民中能人輩出，方才鬧出偌大聲勢，如羅汝才、王自用、張獻忠、李自成、高迎祥……可謂一時之梟雄！」
自從林純鴻將車營的盾車及虎蹲炮分入步營后，就將車營改名為霹靂營，保留了幾十個精幹炮手和部分後勤人員，專門侍弄紅衣大炮。
這句話林純鴻已經聽了很多遍，耳朵里早就起了繭，他頭也不回，說道：「張兆最多三天就到了，到時候有你忙的！」
陸世明察言觀色，笑道：「將軍無需自慚，總兵都做不到的事情，將軍又有何辦法？據說朝廷為了設立三省總督之事爭論良久，最後派了內臣監軍，此乃敗亡之道也。」
簡單的幾句話，卻讓林純鴻心裏惻然。哎，興亡之間，苦的只是老百姓！
張兆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話，不時的瞟陸世明幾眼。陸世明心知肚明，知道張兆有機密之事需要向林純鴻彙報，便起身告辭。
陸世明又恢復到驕狂之色，慨然答道：「變民勢大，
張兆向陸世明賠了聲不是，向林純鴻彙報江上劫掠事宜。
二人促膝長談，越談越投機，林純鴻正好缺韜略之士，立即拜陸世明為參軍司主事，帶領參軍擬定作戰計劃，查漏補缺。
陸世明坦然受過大禮，笑道：「朱楚嶼言過其實，在下剛才也不好意思拿出來。世明之所以在羅汝才軍中蹉跎至今，就是在等著明主！三月前收到了楚嶼的信函，一直翹首等待將軍。恰好前幾日與將軍對陣，將軍膽大善謀，讓世明看了一出好戲！」
此話讓林純鴻點頭不已。
現在部分徽商已經開始懷疑劫掠的蜈蚣船就來自於百里洲，派出不少細作前往百里洲查探，被安防局抓了不少。但紙畢竟保不住火，長此以往，遲早會被外人覺察。閣幕屬對這個問題專門進行過討論，朱之瑜力主立即停止劫掠，但遭到了其他人的堅決反對。現在李蒙申一個月上繳的銀兩就達五萬兩，大夥食髓知味，捨不得這利潤。
林純鴻的點頭讓陸世明更為得意，繼續道：「就拿這次吾兒峪之戰來說，若朝廷能任命方面之臣，統一事權，令左良玉謹守吾兒峪，將軍暗涉其後，同時令曹文詔從南擊之，羅汝才也不至於竄到直隸林縣，世明很可能就會命亡于吾兒峪！」
侍衛鬆開了陸世明，陸世明撿起地上的扇子，重新置於手中，談笑自若：「將軍想試試世明的膽氣，用得著這種方式么？些許小事，在下不屑於談。在下所謀乃改天換地之事，不知將軍願意聽否？」
凌肅跟隨著林純鴻的腳步，亦步亦趨，說道：「可是紅衣大炮笨重無比，以後的大戰，我們霹靂營如何跟得上兄弟們的步伐？」
待試炮結束，已經接近戌時，帳中只剩下林純鴻、張兆和陸世明三人。
林純鴻問道：「照先生的話說，變民頭領鼠目寸光，那豈不是朝廷翻手之間便可平定，何故紛擾至今？」
林純鴻笑道：「陸主事別走，一起幫我斟酌，張兆，你說吧，陸主事事無巨細，均可與聞，否則如何擬定作戰計劃？」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