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小城故事
第五十章 兇殺（九）
叮噹沒有再說什麼，身形展開，在根根利刃般的怪石間穿行。奇妙的是，明明周圍不斷有風暴發生，卻沒有任何一股能觸及到她的身體。往往看似危機重重，實則有驚無險，足足又走了兩百余米，這才定住身形。
比如眼下，靈器逆襲而魔氣退卻；看似大軍推進勢如破竹，可實際上，每一個角落都在發生激戰，都在進行一場無聲的爭奪。
如之前一樣，他面臨一個老問題：對方太快！
他的面色微變，不覺加大了幾分法力，同時暗暗皺眉。
無論靈器還是魔氣，都不知四目是何方神聖；它們相互絞殺，同時也絞殺包含于其中的一切，沒有半點憐憫。四目老人親眼看到，一塊承受了萬年風暴不散的巨石被捲入看似不如何起眼的小型旋風，眨眼之間就碎成千萬塊，最終化為粉粒塵埃。
「他們是想殺死老夫，怎麼肯和我同歸於盡。」四目老人苦笑著自嘲。
「這樣不夠，太遠了。」
空中似有輕嘯，夾在周圍無數聲呼嘯中，幾不可聞。
光線明亮的話，這裏絕對會成為一處奇景。所謂通幽曲徑覓闌珊，尋常的詞彙不足以形容其萬一。非要比喻的話，或許把一隻狼牙棒伸進山脈腹地攪上幾攪，再與山頂開出一連串的天窗，方有幾分形似。
……
「咒符雖有破解之法，麻煩卻不少。」
然後，他帶著小叮噹退出百米，靠在斜伸而出的石柱上，說道：「
目光所及，一名麻衣老者冉冉行來，如一片羽毛在水面上飄移。臨近十三郎三百米處，老者眉頭輕皺，停了下來。
他看到了宗鳴凄慘，看到了十三郎的鎮定，同時也看到了遠處魔女的擔憂。
小叮噹默然，半響才說道：「哥哥小心。」
曾有人在穿過峽谷之後，給它留下這麼一個富有別緻意味的評價。對那些反手可成雲的大能之士來說，能自由穿行於陰陽之間，領略一番靈魔相會時碾動生死輪的壯闊與哀傷，本身就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。然而對大多數人來講，踏山三千里所能帶來的絕不是什麼愉悅欣然，而是重重險障，陣陣殺機，還有晃動心神的震撼。
宗鳴必須死，如今宗鳴未死，自然產生無窮變數。陰陽峽谷不是遊山玩水的地方，宗鳴不死，四目就無法放手施為。
四目同樣為十三郎的表現感到意外，眼神微凝。他知道這一擊不能將對方如何，但也沒想到十三郎能如此輕鬆的接下來。而且誠如十三郎所說，如果指望這麼打就將他制服，老者的法力恐怕再提高一倍才行。
這樣的環境里，他們怎麼能如此快捷？要知道，越是朝里走，風暴也越發劇烈而且難以預測，他們還帶著一個垂死的宗鳴，行進速度竟然絲毫都沒有受到影響。
唯有臉色依舊平靜。
他覺得難以理解，無法猜測這些年輕人的
……
他說道：「四眼你誇錯我了，小爺不是什麼俊傑，小爺設置這個陷阱，就是要抓住你，折磨你，摧殘你，最後還要殺掉你。」
「當然有用。」
十三郎將第四把飛劍插入宗鳴的身體，將他釘在石壁上成一個「大」字形，隨後在旁邊刻下幾個字。
「嗯，就是這裏。」
四目老人對陰陽峽谷所知不多，唯一可以肯定的，以他的修為，縱然全盛時期也不能於此地任意遨遊。如果說之前他對這種說法還有些懷疑，待到真正行入其中后，四目老人立即命令自己熄掉任何僥倖念頭，老老實實地踏步而行。
「你敢過來，我就殺死你。」十三郎惡狠狠地說。神情之認真，態度之頑劣，幾如調皮的孩童。
如果沒有看到對方的模樣，四目或許會認為對方懼怕自己，為了逃命而不要命。然而此前兩人的表情告訴他，對方有意將他帶進峽谷，甚至有與之一戰的準備，又何來的畏懼。
胸襟如他，被戲耍后再受如此挑釁，心裏終不禁羞怒難平。
「哥哥，這樣……有用嗎？」小叮噹不安地說。
……
這裡是陷阱？
一條胖瘦不均的通道在怪石間蜿蜒，延伸至
十三郎抬手抱拳，儀態沒有一絲可挑剔之處，然而他說的話，卻差點令老人氣歪了鼻子。
隨後，她就轉過身，靜靜地看著十三郎的方向。
在這裏飛行，不到百米就需變向，甚至要屢次變向。先不說高速飛遁中難度幾何，那些莫名而發突兀而至的旋風就足以令人生畏。
宗鳴未死！
不是因為陷阱太難，恰恰相反，這裏設置陷阱太容易，容易到隨時會變成自己的墳墓的程度。除非對方打算和自己同歸於盡，否則的話，幾乎沒有可能。
「就是這裏？」小叮噹問道。
說罷，老人抬手輕揮一掌，彷彿驅趕討厭的蚊蟲。
……
還有那幾個剛剛書寫的字跡：「這裡是陷阱！」
然後？
老人啞然失笑，說道：「小友真是好雅興。老夫早聞十三少爺是位妙人，今日一見，果然少年俊傑。」
「陷阱？」四目又一次自問，隨即搖頭否決。
十三郎陡然出拳，擊向身前空曠處。
十三郎抬頭看了看，頭頂是一排台階狀的石壁，宛如波紋翻滾的海面倒懸。唯有他所立的位置上方，有一片不大的天空。如此神跡，非鬼斧神工不能形容。
轟鳴之聲大起，數十上百到無形之力如風刃般在十三郎周圍劃過，石柱上刮出道道火星。十三郎的身體微微後仰，衣衫出現幾道口子，還有幾縷髮絲飄落，隨即被吹散無蹤。
三十里峽谷三千里山。
老人面色
輕佻朝四目老人勾勾手指，十三郎認真地說：「你得走近點。」
十三郎笑了笑，說道：「老狗你想這麼打的話，我倒是很樂意。就怕你法力用完都不能奈何小爺一根毛，未免太讓人失望。」
緩步走到木杆之前，四目老人靜靜地望著那幾個大字，自語道：「沒死？」
「年老卻無德，該死！」
……
峽谷之中魔氣干擾相當嚴重，但是也有好的地方。因為不需要覆蓋四面八方，對方的距離又比較近，四目老人施展神念監視對方，比在外面還輕鬆一些。雖不能看清其音容相貌，卻能準確捕捉到他們的氣息，這樣還被對方暗算，四目也只能認了。
……
比人類廝殺更慘烈的爭奪。
四目老人望著那跟木杆，沉吟不語。
絲毫做不得假的快。
彷彿找到了某種信心，十三郎伸手在叮噹腦袋上揉了揉，說道：「去吧，小心點。」
他左手持鼓，右手輕叩鼓面，隨時處於準備激發的狀態。隨後就邁開大步，身體飄飄于呼嘯的罡風間穿行，好不輕閑。
此時的四目，原本一絲不亂的髮髻微顯蓬鬆，表情不再淡定無波，就連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深刻了幾分。他的氣息已現紊亂，法力耗損了近半，精神也從亢奮轉為疲累，有些憂慮。
桿是舊桿，字是新字；血跡未乾的八個大字，粗俗中透出輕蔑，彷彿八張狂笑的臉。
越是向前，對方
十三郎說道：「我會的。」
心裏雖覺得荒謬，四目還是給予了足夠的重視，不僅將護盾開到最大，還從懷中拿出一面小鼓，看起來應該是某種寶物。
他沒有被十三郎的話語所激怒，說道：「既然如此，老夫過去又如何？」
然後當然手到擒來。
走了不到百米，四目已遇到三股突髮式的狂暴旋風。靈魔之氣的長期蕩滌下，兩側的岩壁都已經變成蜂窩狀，不知道什麼時候，某處就會形成圍殺之勢，必將一方徹底湮滅方能罷休。
良久，老人眼中有厲色閃過，長眉勾出一抹自嘲，喟嘆道：「罷了，想要得到，哪有不付出代價的道理。」
這裏已不能用峽谷形容，它更像一條內部掏空、且身軀破損的巨蟒。頭頂常見橫亘數十米的嶙峋怪石，如刀似劍，如一尊尊古獸懸在天空；更有橫天之梁，成犬牙相錯之勢，隨時可能當頭壓頂。
遠處，小叮噹的臉上露出震驚，心頭又緊了幾分。十三郎無知者無畏，她卻明白老者的實力有多強。這樣的環境里，隔著如此遠距離，中間還有道道氣旋干擾，老人隨手一揮就有如此威力，絕對屬於金丹修士中的強者。
說罷，四目抬手，將額邊銀絲理了理，毅然走進峽谷。
「撲哧！」心頭縱有千般憂慮萬種擔心，小叮噹依然忍不住笑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