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夢幻泡影》第一集

第一章 流放地

第一集

本集簡介:
天寶州,取其「物華天寶」之意,礦藏豐富,遍地是寶,乃目迷五色的魔都。
這是一片險地,水、土、空氣全都有毒,而且妖獸橫行,還有可怕的土蠻,是修練者的末日之地。
這也是一片寶地,遍地礦藏,資源豐富,在其他地方珍稀無比的東西,在這裏很容易就可以弄到,引得無數人來這裏闖天下。
這更是一片亂地,知道這裏什麽最賤嗎?人命!遭流放、心如死灰的謝小玉,在碼頭偶遇自中土重回天寶州的李光宗一家,蒙其收留。
在機緣巧合之下,謝小玉偶然得到一部名為《六如法》的劍修秘法,並得知李光宗也是個半吊子修練者。
為了報答李光宗的恩情,並且有朝一日重返中土報莫名被害之仇,謝小玉決定指點李光宗一行人修練功法,自己更盡棄過往所學,朝劍修之路邁進……

第一章 流放地

「你自便。」李光宗笑了笑。
「這十五年真是天災不斷。後來又有三場黑潮,只是沒那麼可怕。」一個買賣人淡淡地說道。他已經麻木了,顯得不怎麼在乎。
「那時候你才幾個月大,你姐姐也才一歲多點。」李光宗回憶著過去的日子。三個人說著話,已經穿過街道。
李福祿就有些沒心眼了,好象回到這裡是什麼好事,笑嘻嘻地說道:「俺和俺姐姐都是在這裏出生,那時候我們都還小。」
碰瓷一般是好幾個人一起下手,一個主碰,幾個人幫腔。此刻,路上的行人里肯定有對方的同伴,他等著有人跳出來主持公道。
拿鐵鏈子的人怒了,揮起那根染血的鐵鏈朝著少年猛抽。他不打算一下子把人打死,所以他抽的是肩膀。他要打斷這小子的四肢、割掉老二,賣給西城的老兔子頭。
「大哥,你怎麼回來了?嫂子還好嗎?」那個夥計問道。此人不過四十多歲,頭髮卻已經花白,滿臉都是皺紋,看上去像一個乾癟老頭。
不大的天井裡擠滿了人,大多是女人。她們湊在一起,一邊摘菜一邊說話,說的都是張家長李家短的八卦。一旁有口水井,井邊不停有人過來打水,旁邊一圈人在那裡洗衣服。
用力一捏,項鏈、戒指、金牙全都捏成一團,變成一塊金餅。
「其它人不願意一起去?」李光宗再確認了一遍。
「這裏的人真熱情,我剛下船,就有人趕著送錢給我。」少年贊道。他一臉笑容,看上去一派天真。
他看上去約莫十五、六歲,頭髮很久沒梳理,長而散亂,隨意地披散著,長相算中上,眼睛不大,目光卻鋒銳如刀。
「是啊。」少年點頭應道。他對這家人挺有好感。
這人倒也機靈,打不過就直接認輸討饒。
一場紛爭平息,大叔低頭對少年說道:「小兄弟,你也是剛來這裏吧?就你一個人?」
搶飯碗三個字一出來,所有的人都不再開口,大家矇著頭吃飯。二子也是一臉尷尬,卻不好說什麼,只能手裡持著酒壺,只要李光宗的杯子空了就立刻滿上,自己則在一旁陪著。
可惜謝小玉不是普通人,他的腳跟就像生在地上,身體晃都不晃,撞人的反倒飛了出去。
「城裡沒事吧?」李光宗皺眉問道。
李福祿心裏不願意,臉上卻不敢顯露,否則他爹就不是用嘴巴教訓他,肯定改用巴掌。
稍微一思索,謝小玉就明白了,肯定是剛才付錢太爽快,讓一些人動了心思。果然,才過了一條街,就看到迎面走過來兩個人。
「西城?」李嬸一臉為難。
船艙形如扁盤,方圓數畝,四周開窗,全都是鍋蓋大小的圓窗。透過舷窗,可以看到下面的景色。
「我怎麼沒見過你?」小夥子一臉疑惑地問道。
看到這麼一件精美的贗品,他越發放心了。
除了雞蛋,他的手裡還多了一個紙包,裡面包的全都是蟲籽,一粒粒都只有針眼大小。
李光宗的身手比那人好,但是在功法上吃了虧。對方銅皮鐵骨刀槍不入,他的拳腳上去,對方頂多晃兩下。
一開始,大家都說得挺熱鬧,但是氣氛漸漸變得沉悶起來。戲子輕嘆一聲,指了指天。
一看到這位捕頭八面玲瓏的手段,謝小玉立刻明白這件事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。
他站在那裡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走。
那些人把他送來這裏,看似給他一條活路,還給他自由,實際上是讓他自生自滅。
「您要試試嗎?」師傅問道。
他們在同一條船上待了半年,少年雖然在囚室里,卻也能夠看到外面。這家人很有意思。那位大叔並沒什麼特別,也不引人注目,但是他帶的人卻很有趣,說起話來皆令人發噱。船上經常有人捉弄他們,他們也不生氣。
「他能出去,俺為什麼不能?」李福祿冒了出來。
偏偏這個時候戲子又嘆了一聲,這聲嘆息和著韻律,滿是說不出的苦楚。
李福祿本來就怕自己的老爹。剛才跳出來說話是因為沒經過腦子,現在挨了一下,再也不敢說話。
「要打架,離這裏遠一點,免得把地上弄髒了,看著噁心。」柵欄邊一個站崗的兵卒冷語說道。
他這麼早起來當然有理由。賣菜的人只有早上和傍晚才會出來,傍晚時東西會便宜一些,不過選擇就少了,早上價錢貴點,但任由他挑。
其它人有朝一日可以離開這片土地,他們卻不行。想要離開,除非他能靠自己的力量跨越茫茫無際的大海。少年深吸了一口氣。
只看了一眼,謝小玉就明白了。禿頭練的是金剛勁羅漢身,已經修到銅皮鐵骨的境地。
船艙的後半部有一區隔絕的艙室。艙室四壁是鐵,舷窗位置很高很小,連腦袋都伸不出去。
拿著這些東西,他沒回牌樓,而是去了一家銅鋪。
「這東西不難。」師傅回道。
「你這次回來實在不太明智。」戲子總算緩過來,不過他已經不想說剛才的話題,所以換了一個:「連著幾場黑潮,大部分地方的污染比以前厲害多了。以前小心一些還可以撐個十幾二十年,現在不行,不管是下礦井還是進密林,頂多五、六年,一個人就廢了。」
他很快就挑了一套最好的衣服,恭恭敬敬奉上。少年毫不忸怩,當場脫掉身上的囚衣,換上這身新衣服。衣服稍微長了一些,其它都還不錯。那是一件青色的長衫,用錦帶束腰。他還討了一根紫色綢帶,把頭髮系好,束在腦後。
「有個地方住就不錯了。」李光宗叱道,隨即又嘆了一聲:「我們離開了十五年,這座城又變大許多。」
所有的人都已經習慣漫長又無聊的旅程時,突然有聲音從艙頂傳來。
交手的人一個是李光宗。他的拳腳很快,如同雷光電閃,身形展動間總是會帶著絲絲縷縷的電芒,有時候拳頭打出去也會竄出一道電弧。
「別給臉不要臉。」大叔雙手交叉胸前,然後舉過頭頂,嘴裏念道:「忠義仁孝,萬眾一心。」
在這個地方擺攤的人未必互相認識,但是私底下有默契,都靠騙剛來的人撈錢,所以立刻心領神會,紛紛從攤子底下抽出了長劍、砍刀之類的兵刃。
這時,街口轉過來兩個人。前面那個三十多歲模樣,微微有些富態,一身皂服,方帽旁邊插著根野雞翎,腰上別著塊木牌,是個捕頭。後面那人正是戲子。這位捕頭是戲子搬來的救兵。
大叔和他兒子似乎有些印象。他們都不喜歡那個又丑又髒的傢伙,所以從來不靠近。
天寶州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地方,官府的威懾力有限,公門眾人未必鎮得住場子。不過這位捕頭似乎和禿頭及李光宗都熟,而且為人滑溜,絕對是和稀泥的好手,現在就需要這樣一個人在中間調和。
街道另一頭,大叔那群同鄉全都在那裡等候,中間圍攏著一個頭髮花白、滿臉焦慮的婦人。
李光宗轉頭又道:「你們大家都小心包袱,別背在後面,全都抱在前面。這個地方不太平,到處有人搶東西。」
空氣雖然很清新,但是他察覺到裏面藏著一絲讓人不舒服的東西。來之前他就聽說了,天寶州的水、土、空氣都有毒。毒性雖不猛烈,卻如同附骨之蛆難以拔除,還會日積月累,日益加深。對於修鍊者來說,這是一片末日之地。
李光宗說到遭災,臉上隱隱帶著一絲殺意,顯然不只天災那麼簡單,應該還有人禍。
就在他蹲在地上翻看一串手鏈時,背後突然傳來瓮聲瓮氣的聲音:「俺爹說過,這裏的東西都是騙人的,最好別買。」
「幫我看看,這東西能打出來嗎?」師傅一看圖,立刻知道是高手所畫。
「在城裡討生活也不易啊。」這一句話讓所有的人停下筷子,放下酒杯。
看到這麼一大群人進來,天井裡那些人先是一愣,緊接著一個女人拍了下大腿,歡聲叫道:「李哥、嫂子,你們怎麼回來了?」
李光宗一個人走了進去,朝著櫃檯上一個打瞌睡的夥計喊了一聲。那個夥計睜開眼睛看了半天,然後驚喜地跳了起來。
「一個個往外走,不要擠,走之前檢查一下自己的東西,若有遺漏,我們概不負責。」另一個船員站在門口,手裡拎著一個鐵皮捲成的大喇叭,大聲喊叫著。乘船的人攜家帶眷從船上下來,然後呼朋喚友、喧鬧吵嚷,場面凌亂不已。亂了好一陣子,普通乘客總算全都下了船。此時,那密閉的艙室終於打開了,兇徒惡漢們一個個走了出來,現在輪到他們。
圖紙並不繁難,只是一個圓不溜丟的大銅壺,壺嘴很高,顯得有些怪異。螺絲口的壺蓋,旁邊註明了要密封;除此之外,還有一根形狀怪異的銅管,中間一段縱橫往複,像盤起來的腸子。
「我喜歡清靜,所以一個人縮在角落裡,我旁邊是一個很邋遢的大塊頭。」少年不想提自己流放犯的身份。
從體型和面相來看,這個少年和四周的兇徒惡漢根本不能比,但是偏偏他的四周沒什麼人,大家情願擠一些,也不願意靠得太近。不像其它人那樣昏昏欲睡,這個少年正思索著。
那兩個人其中一個手裡抱著個大花瓶,上面五彩斑斕,很是漂亮,不過可以肯定那是一件贗品。
還沒等他走出牌樓,就聽到「劈啪」一陣悶響,空氣猛地震動了一下。有人打起來了。
「李大哥,你們好不容易回來,肯定要慶祝一下。」二子媳婦拎起籃子就跑了出去。家裡沒魚沒肉,不可能拿青菜豆腐待客。
兩旁看熱鬧的行人就像躲瘟神一般,全都遠遠繞過他走。回到牌樓也才晌午時分,謝小玉拿著東西進了裡間。那些銅器就算了,雞蛋和蟲籽絕對不能磕碰。
謝小玉走在最後面。他最輕鬆,什麼東西都沒帶,一路上還東瞧瞧、西望望。臨海城是人們最初在天寶州的落腳處。三百多年的時光,讓這裏從最初的一個小小村落變成現在的規模。
還沒等他說完,一塊瓷片就飛進他嘴裏,割破他的嘴巴和舌頭,打掉他的牙齒。
「你敢說我的東西都是騙人的?想找死?」擺攤的販子惱了,猛地一下站了起來,揮手就一巴掌甩過去。
「我在這裏等。」謝小玉連價錢都懶得講,他從不把銀子放在眼裡。師傅拿著圖紙進去了。一個多時辰后,他拿著一大堆東西出來了。
剛才沒說話的人全都低下頭,他們確實被嚇到了。明知道這樣有些沒義氣,還是決定留在城裡找一碗安穩飯吃。
「你又破費。」李光宗埋怨了一句。
他不殺人,但是要讓對方知道他隨時都可以取對方的性命。那人只要不傻,肯定不敢輕舉妄動。
「我姓謝,叫小玉,大禹州人。」少年自我介紹。
搬桌子的搬桌子,搬椅子的搬椅子,很快,四張桌子拼在一起,二十幾個人全都坐了下來。
少年頭也不回,像趕蒼蠅一樣輕拍一下,鐵鏈立刻被拍得調轉方向,轉了一個圈,落在那人的兩腿之間。
「讓嫂子和侄女留下吧。」二子媳婦連忙說道。
腳下這片土地名為天寶州,取的是「物華天寶」的意思。這裏遍地是寶,最多的就是各種礦藏,三百年來已經發現六十余座金礦、兩百多座銀礦,銅、鐵、錫礦更是無數。早年,很多人都曾在走路時踢到狗頭金,從此發家致富,所以這片大陸被視作為財富之地,也是機遇之地。
「你也勸我別去礦上?」李光宗完全可以猜到二子想說什麼。
「禿哥,這裡是小弟的轄區,你過來,怎麼不告訴我一聲?」那個捕頭先和禿頭調侃兩句,這話透露出幾分不滿。
行空巨舟看似飛得很慢,實際上一個時辰可以飛行兩百多里,一日夜間就可飛行兩千四百里,所以不過片刻的工夫,海岸線已經近在咫尺。
少年漫無目的地沿著一條街走了下去,仍舊一路走一路看,不時停下來在攤子上翻翻找找。
「我家也有一掛香腸。」
這顯然也是一個令人心痛的話題。戲子指了指自己,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。其它人的神情也差不多。來天寶州闖蕩的人,第一選擇是當礦工。這裏到處都有礦山,當礦工雖苦,但是收入穩定,做個五、六年就可以討個老婆,成家立業。李光宗在礦井裡待了十年,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財富,足以讓他回中土過上不錯的日子,要不是年景所逼,他們一戶絕對算得上小康人家。第二選擇是當獵人,這比較危險。天寶州妖獸橫行,危機萬分,當獵人賺錢快,喪命也快。
「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,現在正好中午,我去叫點小菜,大家聚一聚。」李光宗說道。這一架打得莫名其妙,雖然贏了,但是他擔心自己不在的時候妻女可能會出意外,如果姓張的捕頭肯照顧一二便好得多。
禿頭扶著牆壁又吐了口血,悔恨不已。不過他也納悶,這樣一個高手怎麼會住在如此簡陋的地方?禿頭背靠牆壁,雙手抱拳,拱了拱手,啞著嗓子說道:「這位爺,小的被豬油蒙了心,不知道您深淺,得罪了您,小的在這裡有禮了。不過光棍只打九九,不打加一,大家留個餘地怎麼樣?」
少年負著手,漫步而行,這裏看看、那裡瞧瞧,一個攤子都沒有錯過。行空巨舟起降點顯然是城裡最熱鬧的地方之一。不只廣場上熱鬧非凡,周圍的那些街道也一樣繁華,道路兩邊都是攤販。
「別,你這是瞧不起我。這種事司空見慣,打一架打得對方服貼了,以後就不會有人來找麻煩,你反倒幫了我一個大忙。」李光宗哪裡肯讓謝小玉花錢,連忙攔道。
二子手裡拎著兩個食盒,裏面是他打烊之後去慶豐樓買的小菜,總共四樣一一爆炒羊雜、豬油肚子、紅燒划水,茭白肉絲,滿滿四大海碗。
他帶出來的那些同鄉連忙圍了過來。
「以後不要亂說話。」那個攤販指著燒餅臉的小夥子警告一句,也就偃旗息鼓,重新坐了下去。
「黃泥崗?當年不是亂葬崗嗎?」李嬸嘟囔了一聲。
「要不要送他去兔子窩?」少年問那個兵卒。
「你開個價吧。」謝小玉也不多啰嗦。他來之前已經打聽過了,這家是西城最大的銅鋪,幾個師傅手藝都不錯。他要的東西,很容易就可以搞定,頂多價錢貴點。
李光宗領著人走進去。二子讓他直接過來,肯定沒什麼問題。還沒進門,就聽到裏面傳出一陣喧鬧的聲音。
再轉身,捕頭朝著李光宗喜不自禁地喊道:「李哥,十幾年沒見你,你老兄越發精神了。」
他正煩惱著,藥房夥計二子回來了。
一張四方八仙桌可以坐八個人,男人們坐在桌前,李光宗坐的是主座。李光宗身邊的位子空著,是給二子留的,他的左邊是戲子,同桌的另外五個也都是他的舊識。
戲子他們說著天寶州的變化,李光宗說著中土發生的事。
「你的手下有眼無珠,想詐我。你居然不好好打聽一下,冒冒失失跑過來找我算賬,現在我們就來好好算算。」謝小玉一步一步走了過去。
「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。」謝小玉打了個招呼。
「我十二歲就跟著大伯來這裏了,在這裏發了財,十五年前回到中土。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來,沒想到年景不好,老家連年遭災,實在過不下去,只好帶著一家人再過來。」
大李光宗應了一聲,帶著眾人走了。
黃泥崗離仁和堂不遠,所以這次路程沒那麼長。一過街口,果然看到一座很大的牌樓。
「我來吧。」李光宗伸手接過,轉頭對兒子說:「福祿,扶著你娘和你姐姐,從這裏過去可不近。」李福祿應了一聲。
「明日就把你送到礦山去,所有的人都要去礦山。你們血氣旺盛,絕對不能待在這個地方,否則很容易學壞。」李光宗斬釘截鐵地說道。他是過來人,當年看到太多人被這片迷離光彩吞沒,最後嚼得連渣都不剩。
「有大陣擋著,還算馬馬虎虎。不過年老體弱的人受不了,那段日子天天都是成車的屍體往外運。」戲子彷彿又想起那段恐怖的日子,嘴唇抖動兩下,說不出話來。
前方就是航程的終點,也是天寶州最大一座城一一臨海。從上往下看,居然看不到邊緣,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房子。
少年最後一個下船,歪著腦袋看了看天空。半年來,他已經熟悉船艙里昏暗的光線,一時有些不適應。
這個人語氣粗魯,手上還不停甩著一根很粗的鐵鏈子。鐵鏈子有點發紅,不過並不是銹跡。
「把桌子拼一下。」謝小玉說道。這話提醒了眾人。
和李光宗認識的人家都很熱情,什麼好東西都拿了出來。李光宗看到這番景象,也就不再阻止。反正這份人情他都記在心上。人多,幫忙的人也多。很快地,十幾張桌子擺在天井裡,廚房裡一排灶台火光閃閃,女人們各展手段。
「大家一起來的,坐了半年的船,以後都要在這裏討生活,也算有緣分,你跟我們一起來吧。我不敢保證你能發財,但是吃口飽飯還是可以的。」大叔好意邀請。
昨晚,他們二十幾個人擠在滿是塵土和蜘蛛網的穀倉里,早上起來,他身上卻一塵不染。
「不用。他常去兔子窩,認得路,知道怎麼走。」兵卒幸災樂禍地說道。少年沒急著離開,而是彎下腰在那個痛昏過去的傢伙身上搜找著。他先扒光那個傢伙的衣服,隨手扔給旁邊的一個攤販:「幫我換一套衣服,要我能穿的。」
「在天寶州,說話用的是拳頭,不是舌頭。你算什麼東西,跑出來主持公道,當別人是白痴嗎?」朝著那人啐了一口,謝小玉拎起東西繼續走路。
「幫我立刻打出來,我在這裏等。」謝小玉拉過一張凳子,往那裡一坐。
少年當然不會放過。他先把這些首飾摘了下來,然後撬開那個傢伙的嘴巴。剛才那個傢伙嘴巴一咧,裏面金光閃亮,果然鑲著六顆金牙。
「爹,俺跟著你。」李福祿第一個說道,他不想讓別人以為他是來搶飯碗的
「我能有什麼事?」李光宗哈哈一笑。幾個人在那裡寒暄聊談,謝小玉自顧自四處打量。
「我姓李,叫光宗。這是我兒子福祿。我們是從北海州過來的。」大叔說道:「我們一群有二十幾人,都是鄉親。」
少年看得出這是干透了的血跡。他不知道這算什麼,下馬威?他也不知道這個傢伙為什麼找上他,以為他好欺負?
小小的艙室里擠著兩、三百人,這些人大多面目猙獰,或是滿臉疤痕,或是渾身刺青,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善類。
攤販不敢怠慢。這片土地是狠人的天下,心狠手辣、實力高強就可以橫著走,直到碰到一個更心狠手辣、實力更強的人。
行空巨舟的四周站了一圈兵卒,手裡全都捧著一個扁扁的盒子,長兩尺、寬一尺余,正中央有一個手指粗細的孔。
「李大哥,別來無恙。」戲子文縐縐的,說話細聲細氣。
「我家還有塊臘肉。」
少年認得這是百發機關弩,只要扣動機簧,瞬間就會射出六枝箭,那些箭頭專破各種護體罡氣。
底下已經不再是雲和海,遠遠可以看到一條彎曲綿延的海岸線,更遠的地方還有淡淡的群山影子。
少年懶洋洋地轉過頭問那個兵卒:「不流血的話,殺個人可不可以?」
這艘巨舟極大,長兩里,寬一里有餘,高百丈,比尋常城郭大上幾分。雖然大部分是空的,整艘巨舟就像一個巨型氣囊,不過弔掛在巨舟底部的船艙仍舊擠滿了人,少說有一、兩千。
「這位小哥好手段,能讓禿哥吃癟,您也算是這一號了。」說著,他挑起大拇指。
「我有一條咸鯗魚,撕開正合適下酒。」
這位大叔說話和氣,雙手卻劈里啪啦閃爍著火花,手指之間更牽連著絲絲縷縷的電芒。
「你嫂子就在外面。」李光宗很想好好敘敘舊,不過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。中年夥計快步走到門口,朝著李嬸打了個招呼,然後轉回身對李光宗說道:「這裏走不開,你先領嫂子去我家。我現在住的地方就是以前的黃泥崗,過了街口,你就可以看到一座大牌樓。」
剛把東西放好,他就聽到外面有喝罵聲。不用說,找麻煩的人來了。
「人各有志……」李光宗頓了頓。那些重話他說不出口。
第二天一大清早,謝小玉就出了牌樓。
「麻煩的不只是毒氣邪瘴。十年前,那些土蠻部落聯合起來,選出十二個頭人,從那之後,土蠻就變得越來越兇悍。大前年千畝城、前年子歸城、去年風嵐城一個個被他們攻破。聽說城破之日,男的全都被殺了個乾乾淨淨,女人和孩子被抓回去當奴隸,也不知道那些土蠻有什麼辦法能夠讓她們活下來。」戲子自斟自飲,大有借酒澆愁的味道。
剛一出門,他就感覺自己被人盯上。
「李叔,算我一個。」
「請各位注意,請各位注意,本次航行的目的地天寶州馬上就要到了,請大家做好下船準備。本次航行的目的地天寶州馬上就要到了,請大家做好下船準備!」喊話聲不停反覆著。
時間拖得太久,李光宗恐怕要落下風。
少年像摘豆子一樣,把六顆金牙全都拔了下來,上面還帶著血。雖然沒那條染血的鎖鏈可怕,卻也讓人毛骨悚然。
「這件事是因我而起,還是我來吧。」謝小玉捻出一顆金豆子塞在戲子手裡,「我對這裏不熟,就勞駕您了。」
天寶州礦多,金、銀、銅、鐵、錫全都比中土便宜許多,擅長打造家什的師傅也多,所以分工就細。這裏不但有金鋪、鐵匠鋪,還有銅鋪。金鋪打金銀首飾,鐵匠鋪打粗重器械或者兵刃之類,銅鋪則專門打造精細的東西。到了那裡,也不問價錢,謝小玉直接把一張圖紙放在桌上。
兵卒有些意外地看著少年,過了片刻,才一副事不關己地說:「你如果有這個本事,請便。這裏的人命很賤,他的命賤,你也一樣,不管他死還是你死,都不會有人在乎。」
旅途漫長,閑得無聊。女人們湊在一起,手上拿著針線、剪刀,一邊做女紅,一邊閑聊;男人們顯得慵懶多了,旅途開始時他們也挺興奮,互相認識之後就湊在一起閑聊,但是半年下來什麼話題都聊過了,他們或是睡覺、或是三五成群湊在一起下棋。
李光宗本想拒絕,但是一想到礦上的危險,最後還是心中不忍,也就默默同意了。
那些同一村子出來的人立刻照著做,他們手裡的包袱就是他們全部的家當。一群人抱著包袱、捧著行李,跟在李光宗後面。
「現在我最擔心的是有朝一日那些土蠻來打臨海。」那個買賣人也拿起酒杯。大叔聽得百爪撓心。早知道這些,他就不回來了,在家鄉苦熬兩年,就算啃樹皮也比來這裏送命好。
「您要得這麼急,我幫您趕工,收您十五兩銀子。」師傅直接開了個高價碼。三兩銀子的東西,他一下子提了五倍。
「其它人就留在家裡不要亂跑,省得惹上麻煩。」李光宗看了李嬸一眼。其他人不知道輕重,他老婆在這裏住了十幾年,肯定知道其中的利害。
「在滿是魚腥味、雞鴨糞便味的那一排攤子轉了一圈,他手裡多了一個用稻草紮成的草窩,裏面整整齊齊放著兩百顆雞蛋。這些雞蛋全都是他親手一顆顆挑出來的,在陽光下照過,絕對沒有一點黑影。所有的雞蛋都用稻草紮好,中間還塞上許多稻草,防止磕碰。
「我會盯著他們的。」李嬸應道。
天空碧藍如洗,烈日高掛天頂。一望無際的雲層上,一艘巨舟正緩緩而行。巨舟劈開雲海,真有幾分劈波斬浪的味道。
「託福、託福。」李光宗也連連拱手。
隨手把一顆金豆子扔在柜上,他吩咐銅鋪的人幫他把東西包起來,放進一隻竹簍裡帶走。
他無法抗爭,所以來到這裏。出了柵欄門,少年看了看四周。
柵欄外是一片空地,亂得一塌糊塗,到處都有人把油布鋪在地上賣東西,還有一些人拎著籃子沿途叫賣。更多的人或是剛下船,或是要乘船離開,還有一大堆迎接和送行的親朋好友,吵吵嚷嚷,慌亂又熱鬧。這裏,完全不同於他以往生活的那個世界。少年隨意亂逛著,目光不停掃過攤子上的東西。
「不好意思,小孩子不懂事,多有得罪。」旁邊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連忙橫身進來。
謝小玉目光凶厲地朝著四周掃了一眼。
如果真有背景,根本用不著來這一套。天寶州是個沒有法律的地方,只要拳頭夠硬,殺人也是等閑,玩「碰瓷」已經上不了檯面。如果拿個破瓦罐玩這一手還多少有點把握;拿這麼個漂亮玩意兒碰瓷,除非對方是體面人,特別講究臉面,破瓦罐拿不出手,一定要找個好東西。但這可能嗎?謝小玉放心大胆地往前走。兩邊交錯而過,左邊那個人猛地撞了他一下。
稍微麻煩一些的是銅壺,要先敲出兩個半球,然後合在一起焊成一整顆球,大半功夫倒是花在焊接上。
怪不得人人都知道這裏兇險,但是在別的地方混不下去的人全都會跑到這裏來找機會。
「爹,你帶俺好好看看。俺是在這裏生的,卻不知道這裡是什麼樣子。」李福祿在一旁嚷嚷著。
一想到這是自己惹出來的麻煩,謝小玉飛身飄了出來,左手一帶,還隔著兩丈,居然硬生生把李光宗卷了回來。他的右手五指虛扣,連環彈出。
行空巨舟漸漸減慢了速度,緩緩落了下來。
戲子出門的時候,恰好看到禿頭帶著一群人往這邊趕,有人嘴裏嚷嚷著大紅牌樓,再看那方向,正是朝著他住的地方而去,所以他忙不迭地搬了救兵過來,沒想到這邊已經打完收工。
人漸漸散去,再厚臉皮的人也不好意思多待,最後只剩下李光宗帶來的人和二子一家。
轉身,捕頭又朝謝小玉拱了拱手。
這一下絕對夠狠,百步之外的人都能夠聽到啪的一聲悶響,還夾雜著宛如雞蛋破碎的聲音。
船上並非只有平和安詳。
天井上橫著一排排竹竿,竹竿上晾曬著衣裳。天井裡也有男人,幾個做小買賣的人正收拾自己的攤子,一個滿臉白粉的戲子在那裡吊嗓。
船艙里昏昏沉沉的人全都被喊話聲吵醒了。女人們連忙回到自家男人身邊;男人們有的開始收拾東西,有的則跑到舷窗旁邊往外張望。
唯獨角落裡盤坐著的一個少年有些與眾不同。
換成以前他根本不會在乎,但是現在他只能乖乖聽話。和那些普通乘客不同,他和那些兇徒的身上全都散發著紅光。這是一種標誌。
「別破費。」李光宗連忙阻止。
下面是一片很大的空地,四周有一圈柵欄圍攏著,柵欄外人頭竄動,還凌亂地擺著很多攤子,看上去異常熱鬧。
回來這裏的一路上,他根本沒掩飾行蹤,那幫碰瓷的傢伙肯定還有同黨,所以一直跟著他到這裏。
「叫什麼兩輪車?在這裏討生活不容易,能省就省。」李嬸忙道。她站起身,拎起屁股下的那個大包袱。
雖不是什麼大魚大肉,只是一些小菜,但樓里的人能夠吃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。
「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,也該替孩子想想。」二子拍了拍李光宗的肩膀。李光宗被說得心思動搖起來。
兩個船員跑了過來,轉動著一個很大的絞盤,隨著一陣「噶啷、噶啷」的輕響,船頭的艙門緩緩打開。
不過,周圍的人全都目不斜視,不敢和他目光相對,那表情就和那些與少年同船半年的囚犯們沒什麼區別。
「剛才的話你們都已經聽到了,有什麼想法?」李光宗也不強求。是他把這些人帶出來的,現在看來錯了,所以他不想再錯一次。
最後,還是那個小買賣人鎮定一些,說道:「像我們這些在礦上幹不了的人,只能另想辦法謀生。早幾年生意還好做一些,現在卻難,因為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敢出城,大家都只能在城裡搶飯碗;更有一些人不想辛苦謀生,乾脆走上歪門邪道。所以現在城裡越來越亂,日子越來越難過。」
那座牌樓上下三層,廊檐飛翹,上面貼紅描金,看上去頗為氣派。牌樓後面是天井,天井兩側和後面是一圈主樓,上下六層。
「還要打嗎?」謝小玉沒下殺手。他如果真的把這個人殺了,此人那些手下說不定要報仇,李光宗的妻女還要在城裡住,到時候豈不有麻煩?
「當年你的運氣不錯,走了之後沒半年就來了一次黑潮,而且是從來沒有過的大黑潮。你之前待的那個礦,所有的人都死得乾乾淨淨。」
因為人多又擠,空氣也不流通,所以這個艙室特別悶熱。其它人全都赤著上身,甚至有不少人脫得只剩下內褲,他卻穿得整整齊齊、一絲不亂。
少年對這片土地的富饒多少有了點認識。
天寶州礦藏豐富,金子銀子都便宜。那個昏過去的傢伙脖頸上戴著金閃閃的項鏈,雙手也都戴滿金戒指。
五色迷人眼,五欲撩人心,這座光怪陸離的城市不愧有大魔都之稱。他們一路上走得很慢。倒不是因為這群人腳力不夠,而是因為一路上總是有人拉拉扯扯,有拉他們買東西的,也有妓女直接纏上來。剛到這裏的外鄉人在本地人眼裡就是肥羊和凱子,打發這些人花的時間比趕路更多。臨近傍晚,他們才找到仁和堂。
不只店鋪多,人也多。大多數人衣衫襤褸,而且行色匆匆,像是被一根無形的鞭子驅趕著。有錢人也有,他們坐在一種由人拉著的兩輪車上,悠哉地招搖過市。和中土不同,這裏還有很多女人站在路邊搔首弄姿。
李光宗的對手是一個身材高大、面如黃蠟的禿頭。這個人約莫三十齣頭,腰間扎著巴掌寬的銅帶,身上穿著一件貼身短靠,雙臂裸露著,蠟黃的皮膚泛著一層暗淡的黃光。他出手大開大闔,沒什麼章法,卻讓李光宗無法近身。
「小子,四海盟收人,以後跟著我混。不答應的話,我就讓人割斷你的手筋腳筋,把你賣到兔子窩當相公。」那個人把鐵鏈甩得「嘩啷、嘩啷」直響。
「算了,我本來就打算明天走,現在只能再留一天。明天我帶你們四處走動一下,看看有沒有人賣我一個老面子。」
「二子媳婦,十五年沒見了,你還是老樣子。」李嬸高興地上前拉著女人的手。
「快走!」旁邊一個兵卒大聲喝道。
李光宗一巴掌朝兒子頭上打下去,厲聲斥道:「你不給我惹禍就夠好了。剛才過來的一路上,你那雙狗眼珠子在看什麼地方以為我不知道嗎?」
出門前,他已經問清了附近菜市場的位置。
這時,一個滿臉橫肉、五大三粗的傢伙走了過來,問道:「小子,你在發什麼呆?」
如果是普通人,肯定會被撞個踉蹌,然後碰上右邊那個拿花瓶的人,最後花瓶當場摔碎,對方碰瓷成功。
那是一座很大的藥鋪,大青牆上寫著很大一個「葯」字。招牌倒是不大,就鑲在門頭上。
「你以前來過這裏?」謝小玉問道。
戲子也不肯接。昨天大家都沒看出來,現在知道這位是高手,自然不敢怠慢。
「……」
攤子上的東西沒有一件少年看得上,也無人問津,不過中土肯定有人搶著要。那些破爛在別的地方都算是不錯的東西。
「壞了規矩,就想拿一句話搪塞過去?有這麼便宜的嗎?」擺攤的販子寸步不讓。他咬定對方剛來,不知道這裏的底細,也沒什麼靠山,說話時,他還朝著周圍那幾個攤主使了個眼色。
所謂物以類聚,李光宗帶出來的人里,一大半和他兒子差不多,有些愣、有兆些缺心眼。
少年也不矯情,立刻答應下來。他原本就沒想好下一步怎麼走,而對方看上去挺熟悉這裏,跟他們一段時間或許是不錯的選擇。
這裏的街道很寬,兩旁都是樓房,一般是五層到七層,最矮的也有三層。一樓臨街的那邊肯定是店鋪,什麼樣的貨色都有,同樣的東西在這些店鋪里,價錢遠比碼頭周圍那些攤子便宜得多。
摔花瓶的人還沒弄清怎麼回事,整個人就飛了出去。一上來就被撞飛的那人剛爬起來,謝小玉迎面一腳踹在他臉上,讓他再次躺下。
頓時,那些販子全都被鎮住了。他們當然知道這代表什麼,不管是真是假,他們都不能繼續糾纏下去。
「俺也是。」接二連三有人應道。
包括戲子在內,這些男人剛剛到這裏的時候全都身強力壯,都下過礦、進過林,但是後來身子越來越不行,這才另謀生路。
突然當一聲響,行空巨舟劇烈晃動起來,晃得上面的人全都踉踉蹌蹌,好在晃動只有那麼一下,馬上就停穩了。
那個戲子和其中一個買賣人也認出李光宗,全都拱了拱手。
可惜沒人對窗外的景色感興趣。剛上船的時候,船上的人全都感到頗為新鮮,整天趴在窗口往外張望。這些人平日里大多面朝黃土背朝天,哪裡見過雲在腳下浩渺如海的景象?但是時間長了,大家也都看膩了——半年來能夠看到的不是天就是雲,不然就是大海。
「二子已經不在埠頭上幹了。」李光宗知道老婆等急了,連忙解釋:「我好不容易才打聽到,他現在在西城的仁和堂做事。」
天色漸漸暗下來,二子媳婦突然想起了什麼,揮手讓人搬桌子、搬椅子。
當然,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。還有一個原因是,他想看看李光宗背後的靠山。謝小玉沒忘記李光宗在攤子前做的動作和念的切口,這肯定是本地某個幫派的標誌。
少年原本如同槁木死灰的心重新燃起一絲希望,或許他也可以在這裏找到屬於他的機會。
少年轉頭看去,只見背後站著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人,平頭、燒餅臉,一身粗布衣服,臉孔粗糙黝黑。
看到人走得差不多了,原本一直喝酒的李光宗放下酒杯說道:「大家都過來,我有話講。」
這座牌樓外面挺光鮮,裏面卻顯得簡陋,整體用毛竹搭成。不僅牌樓,連住人的樓房也是用毛竹搭成柱子和橫樑,然後用泥磚砌起來。毛竹和泥磚交接的地方,是用泥漿拌上棕麻夯實而成。
船上的人們早已經急不可耐地想重新踩在地面上,長達半年的漫長旅途簡直就是一場煎熬。
隨著一連串破空之聲,對面的禿頭感覺天突穴一陣劇震,五道潛勁先後擊中那裡。密布全身的真氣擋住前三擊,卻被第四擊穿透進來,之後是最弱的第五擊。雖然最後一擊很弱,卻足夠讓他受傷。禿頭連退數步,靠牆扶住身體,一口血吐了出來。
「我無所謂,跟你去礦上看看也好。」謝小玉不疾不徐地說道。
謝小玉轉身出來,這件事是他疏忽了。
抱花瓶的人微微一愣,這才醒悟過來,把花瓶往地上一扔,可惜還沒等他大喊,謝小玉已經搶先開口了。
「叫一輛兩輪車吧。西城很遠的,娘走不動。」李福祿孝順娘親。他離開這裏的時候還小,不記得什麼事,但是以前常聽爹娘說起在這裏的日子,所以對這裏的情況有些印象。
「立刻就要?」師傅有些為難了。
從上船開始他就一直這樣,有時候還會在艙壁上寫寫畫畫。航行的半年裡,他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一句話,彷彿根本不屬於這裏。
「你這人怎麼……」主持公道的人果然冒了出來。
這樣一打扮,他看上去不再是長發披散的囚徒,到像是一個出外遊學的士子。
「自己兄弟客氣什麼?」二子在李光宗旁邊坐了下來,拿起酒壺先替他滿上,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。放下酒壺和李光宗碰了一杯之後,二子搖頭說道:「不過有一件事我必須要講。」
「我的竹簍,我用三千兩銀子買來的竹簍,居然讓你們兩個王八蛋碰壞了!」他一臉悲憤地甩手一個耳光。
所謂的趕工也就那麼回事。幼銅鋪里有現成的銅管,只要照著尺寸截一段下來,然後找人彎一下就行,連師傅都用不著,直接拉個學徒就全都搞定。
那個人捂著嘴蹲在地上,手指縫裡全都是血。
謝小玉看了一眼做工就大致清楚了,手藝確實不差。他不想當場演示,那會泄露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