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夢幻泡影》第一集

第二章 機緣

第一集

第二章 機緣

一本接著一本,大多數功法謝小玉都是只看一眼就扔掉,十本里難得有一、兩本可以讓他多看兩眼。
「都差不多,算不上什麼珍稀功法,卻也不算差,都是簡單易練的類型。」謝小玉評論道。
那不是真的夢境,和真的夢不一樣,除了他自己,夢境里看不到任何東西。
不過這隻是過渡期,練到最高境界,一切都返璞歸真,自創的劍法也會忘卻,又回到這些最簡單的招式。用裏面的話來說,就是「招由心生,由意動,由神發,信手拈來,不拘於形,但求其意,而後心意相生,心神合一,乃至渾然天成」。半夢半醒間,夢境中的他一遍遍演練著那些簡單的招式。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,他的劍招漸漸有了一些模樣。招式仍舊非常簡單,但是出手變得越來越狠辣。
那裡面的東西根本就是生搬硬湊。按照它練的話,一無所成還算好,十有八九會走火入魔。
不過話說回來,如果沒這事,也就不可能引出後面那些事,《力士經》也到不了他手裡。
「也好。我幫你一把,我動手比你合適。」謝小玉已經想通了。打通經脈也有巧勁、硬幹之分。他動手的話,是引那些人自己的氣沖開穴道,疏通經脈,留下的痕迹輕得多,以後還有辦法補救;讓李光宗硬來的話,這些人恐怕會廢掉一大半。
眾人都不知道什麼是靈脈,但是他們對「脈」這個字敏感。挖礦要找礦脈,種田需要水脈,討生活要靠人脈;只要是「脈」,肯定都是好東西。
現在他有了《六如法》,第一步已經有著落了。劍修之法和他以前的路子完全不同,一切要從頭開始。謝小玉正好打算和過去做個了斷。
李光宗不再猶豫,直接把那本《力士經》拿在手裡。
一幫缺根筋的傻小子們被支使著去外面砍木頭。他們畢竟練過,雖然沒入門,筋骨卻比常人強壯得多,干起活來頗為利落。李光宗自己則拎著一把薄刃平斧,專門負責把砍下來的樹木整理成為木板和木條。這是一門手技術,也是力氣活,除了他之外沒人能勝任。
李光宗一聽,有些茫然起來,好半天又問道:「有沒有補全的辦法?」
紙和書頁燒了起來,很快就變成一堆灰燼。揮手把灰燼卷到窗外,他在床頭盤腿坐好。
「這裡有條靈脈。」謝小玉只用一句話,就把大家的抱怨堵了回去。
李光宗聽得一愣一愣,好半天才吶吶地回道:「什麼+『雷霆訣』?什麼京西龍家?我聽都沒聽過。這部功法是早年在幫會裡得來,幫會裡有風、雨、雷、電四部功法,只要立下大功,就可以任學一門。當年我運氣好,從山裡採回來一株七寶紫芝,獻上去后換回這部功法。後來回到中土,我把這部功法傳授給同鄉,但是不知道為什麼,其它人不管怎麼修鍊都不得其法,進展緩慢。」李光宗微一抱拳,雖然沒明說,但是誰都明白他是向謝小玉請教。
只抄了半張紙,他就看出其中的蹊蹺。
謝小玉靜靜聽著,這是一個和他以前生活環境截然不同的世界。這個八面玲瓏的捕頭一直把他們領到頂樓。
「得了,你別管我,去把你那些好貨色全都拿出來,這裡有貴客。」張捕頭朝著謝小玉瞟了一眼。
房間里的物品頓時無風自動。御氣運劍,氣是根本,劍只不過是御使的器物,沒有劍,氣同樣能夠縱橫來去。空中那道氣勁盤旋往複,如臂使指,圓融順通,完全看不出第一次運用的樣子。謝小玉以前走的是道法合一、人器一體的路子,偶爾也會用符,從來沒有修過劍術。他不認為自己在劍術方面有特殊的天賦,第一次出手就有這樣的效果,應該是昨天晚上在夢境中練了大半夜劍的緣故。
飛天船就是小型的行空巨舟,用於內陸飛行。速度慢,航程近,載重也少,所以起降的地方只是一片不大的空地。
「放屁!這樣才顯得尊重,要不然礦頭那麼好說話?簽短契和一般的契完全不一樣。簽了短契,我們要走便走,一般的契約是會賠錢的。」李光宗替自己的安排找著理由,他必須維護自己的權威。
一時之間,過去的種種回憶掠上心頭,他的心裏越來越亂。一會兒出現的是師父淡漠的眼神,一會兒又看到師父為他求情的場面。
如此怪異,也不知道是《六如法》的問題,還是他自己的原因。難道修鍊《六如法》需要什麼前提條件?謝小玉的心頭有些發毛。
那是一處山脈,蜿蜒曲折,縱橫十幾里,降落點在一個山坳中。出了山坳,就是定居點。
換成以前他或許還會猶豫,因為「道」和「法」兩者之中,他更看重「道」。
「實力不濟的時候可以拿來用用……」謝小玉看了李福祿一眼。這小子愣頭愣腦,沒心眼,他口風一轉連忙道:「不貴的話就買下來吧,或許很長一段時間都用得著。」
把一千五百多字的《六如法》背下來,再把相對應的圖也都記下來,他將那張紙和整本冊子湊到油燈上點燃。
這裏的路也沒人修繕,坑坑窪窪,到處都積水,很多水塘都已經發黑髮臭。
謝小玉以前的真氣堪稱渾厚,這恐怕是《紫府天籙》唯一的優點。平心而論,《紫府天籙》並不算差。人器合一,以人養器,以器養人,只要有耐性一路修鍊上去,幾乎用不著擔心遭遇瓶頸,完全是一條康庄大道。
過了片刻,他從山頂躍了下來,回到眾人面前,指了指百丈外的一片山崖,問李光宗道:「可以把房子蓋在那裡嗎?」
另外兩個人就是真的在意了。
老礦頭難得擺了擺手,心裏挺舒服。幾年來,這裏越來越冷清,他也越來越閑,已經很久沒有享受別人的尊敬了。
「是。又要麻煩何叔了。」李光宗點頭應道。
謝小玉沒管這邊。他拎起一把十字鎬,飛身竄上那片懸崖,找了一處突出的石台鑿了起來。
別的不急,先得拜見礦頭簽契約打手印。礦山離居住區有兩里,遠遠就可以聽到叮叮噹噹的聲音。最先看到的是一排石砌的房子,大多是平房,只有一幢三層的矮樓。李光宗領著人直往那幢矮樓而去,一進去就看到裏面冷冷清清,只有一個五十多歲的乾瘦老頭當院坐在一把搖椅上,左手邊放著一張破爛小桌,桌上擺著茶壺和茶杯。
等他講完,李光宗在一旁惴惴不安地問了一句:「我們這些人有沒有練上去的希望?」
只有東面一角被一團青氣護住,那兩百顆雞蛋就放在這裏。東方青龍屬「木」,主生養;他想把雞蛋孵化成小雞,用木氣護住再好不過。他辛辛苦苦開鑿這座石室,就是因為這裡是靈脈的分支。在門派里,這樣的石室只有得寵的弟子才有資格享用,他以前住的地方遠不如這裏。
修鍊《力士經》不要求資質,也不需要什麼資源,只要持之以恆,最適合這幫一根筋的傢伙。
桌子前知情的人全都繃著臉,怕憋不住笑出來。當年二子他們也都起過心思,就因為看到戲子的遭遇,其它人沒敢妄動。
「九天就是九霄,其中以神霄最高。神霄有時候也代指天庭,九天都籙神霄也就是至高無上的意思。」謝小玉沒說真假,只是解釋一下前面那幾個字的意思。李光宗走過去給兒子一個爆栗,罵道:「別給我丟人現眼了。天王老子修鍊的功法會出現在這裏嗎?」
他打開草窩,把雞蛋全都取了出來,放在石室最裡面的地方。空的草窩扁扁的,倒扣過來往地上一放就是一個不錯的蒲團,不過這樣坐上去效果差得多。他從口袋裡翻出幾塊玉石,這是他僅有的財產。
石室的地板上早已經鑿好五個窟窿,那是按照四象方位所鑿。玉石一放進去,他掐訣一指,石室里立刻無風自動。緊接著,從西方白虎方位噴出一股白光,瞬間將石室整個籠罩在裏面。
「都是發配來這裏的修士留下的。那些修士很多都被廢掉氣門,破了丹田,連常人都不如。」張捕頭解釋道:「有這些人開頭,功法來得容易,也就沒有什麼守秘之說。買了功法的人肯定會抄錄之後賣出去,久而久之,各種功法迅速傳開,所以天寶州修士的數量恐怕比中土還多。」
又是兩里路。從礦山出來,還得回居住區去。
還好發現得早,如果等到真正人器合一之後才發現這個問題,為時已晚。多想無用,反正他已經選擇劍修之路。謝小玉揮舞著十字鎬,專心挖了起來。兩個時辰后,崖壁上多出一個很深的岩洞。
太陽出來的時候,第一艘飛天船到了,可惜不是他們要乘的那艘。飛天船起起落落,很是頻繁。有時候一刻鐘一艘,偏偏都不是他們等的那艘。直到太陽升到頭頂,他們要乘的那艘飛天船才姍姍來遲。
夢境中的他仍舊舞著劍。當年在門派里,他練功做事也是風雨無阻,門派之口中說到毅力,他絕對第一。
和《紫府天籙》里的吐納法門相比,大夢真訣並不注重真氣運行,路徑很是簡單,只在任督二脈流轉,但是修鍊之前要先進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。
老頭懶洋洋地站起身來,走進屋,從桌子抽屜里取出一份契約,回到院中說道:「簽個短契吧。我也不限制你們,什麼時候想走,告訴我一聲就行。」
《六如法》有一套調息吐納的法門,名為「大夢真訣」。任何功法的核心都是調息吐納的法門,這是練氣的根本。
「你來湊什麼熱鬧?」做老子的一瞪眼,兒子打了個寒顫,灰溜溜地跑到另一邊,嘟囔著嘴,漫無目的地翻著旁邊一堆扔出來的功法。
「那時候俺才幾個月,能說話嗎?」李福祿頂了一句,馬上縮到後面。李光宗看了遠處的礦山一眼,有些緬懷地說道:「十五年前這裡是一座大礦,現在恐怕已經沒多少礦石了。你沒看積水都發臭了嗎?說明有水塘的地方很久沒人走動,大家恐怕都已經去別的礦山。」
他說這番話的時候,眾人都看在眼裡,自然明白他的意思。修鍊講究資質和悟性,李福祿性情不錯,但是說到這兩樣簡直一無是處。李光宗臊著臉和店主講價錢去了。謝小玉無所事事地翻看著那二十幾部殘本中的一部。
謝小玉雙手掐訣,舉到眼前,兩手食指在眼皮上一抹,再睜開眼睛,外面的計世界已經完全變了樣。
四象陣其實和五行陣差不多,明為四象,暗含五行,不過兩者又有區別。五行陣注重生克變化,四象陣擅長分化鎮壓,讓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各就其位。
李福祿也伸出手想拿一本。
同樣用毛竹做柱樑,同樣用泥磚砌牆壁,同樣中間是天井,四周一圈六層的樓房,不過這裏並不是用來住人,裏面全是商鋪。
空地四周也有一圈柵欄,門前站著四個兵卒,守著一桿抬秤。對於這桿抬秤,謝小玉一點都不陌生。當初從中土出發的時候,上船之前每個人的行李都要過秤,一斤一兩都要算錢。
「拎著一大堆東西走來走去,根本沒必要嘛。」李福祿又在那裡嘟囔,另外幾個傻小子也跟著點頭。不過他們不敢說出來,怕挨揍。
打通經脈不難,完全是耐性。等到最後一個人的經脈被打通,一輪鉤月已經升到房頂。
「我特意推薦《力士經》,就是因為這部功法最適合你們。白天你們下礦井挖礦的時候,就可使用《力士經》,可以增加力氣,同時也在練力。晚上你們回來打坐練氣,同時恢復體力,相輔相成,一點時間都不浪費。別的功法絕對沒有這樣的好處。」他還有一句話沒說。
謝小玉點了點頭。他不打算多說,所以搶過話題朝李光宗問道:「李哥,你修鍊的似乎是+『雷霆訣』,還沒入門就可以做到引而不發,應該是京西龍家一脈的路數。你和京西龍家有什麼關係嗎?」
那個人卻是天之驕子,是掌門跟前的寵兒。他們碰面的機會很少,以前甚至沒說過話,更別說結仇了。
心情變得越來越陰鬱,夢境也隨之起了變化。原本什麼都沒有的夢境中漸漸烏雲密布,突然一道電光劃過,緊接著雷聲滾滾,然後瓢潑大雨傾盆而下。
夢境中的他在練劍,使出來的劍法非常生澀,招式也簡單。《六如法》雖然是一門劍修秘法,卻只有一些最簡單的招式。修鍊的人需要自己將這些招式組合起來,創出一路屬於自己的劍法。
這次的航程沒那麼遠,不需要半年的時間。兩天之後,飛天船降落了。
狂喜之下,他一連翻了十幾個筋斗,還大呼小叫一番,一年來積聚在心頭的悲苦和怨憤都一起發泄出來。
再抽出一本翻了翻,又扔在一邊。
一陣雄雞長啼遠遠傳來,隨後,越來越頻繁的雞鳴聲響起。夢境瞬間被打斷了,謝小玉從入定中醒來。剛從夢境中出來的他仍舊恍如夢中,突然,他手掐劍訣,舞動起來。
李光宗一臉迷惑,看了看山崖道:「可以,只是上下不太容易。」
這部功法名為《感應經》,看前面的內容像是佛門的東西,但是越往後越晦澀難懂,而且段落和段落之間根本銜接不上,殘缺得非常厲害。
謝小玉別的沒有,勤奮和毅力絕對不缺。八歲入門,整整六年時間他沒日沒夜地苦修,雖然實力在同齡人里只能算中等,但是真氣之渾厚可以排名前十。從這一點上來說,他的師父傳他《紫府天籙》也算因材施教。
對師父他仍舊懷著一分敬意,但是對其他人他就沒有一點好感了。陷害他的人不用說,讓他憤恨的還有同在藏經閣那幾個師兄弟。正是他們作證,讓這場冤案變得確鑿無疑。
他以前修鍊的《紫府天籙》很普通,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藉助本命法器修鍊。人養法器,法器也反過來養人。可惜發配來這裏之前,那件法器被門派收了回去。沒有本命法器仍是可以修鍊,只不過速度慢如蝸牛。在他的計劃里,原本打算先到礦山做一段時間苦力,弄點材料,自己煉製一件法器,重新溫養。現在用不著了。
沒想到大夢真訣不只是調息吐納的法門,還可以讓人在夢境中演練劍法。一時之間他驚呆了。
「那倒是。」謝小玉撓了撓頭,感覺自己失算了,不過他並不差這點錢。拿上東西,過了大門,他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。飛天船一天一班,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,很多人一大清早過來,深更半夜才上船。
不過老礦頭也聽出這是舊識,肯定在這裏做過。一個人到了他這個歲數,多少有些念舊。
謝小玉對李福祿這個傻小子很有好感,連忙打圓場:「這本東西也不全都是假,附錄里那幾種雷法是真的,可以練來玩玩。」
「俺們就要住在這裏啊?」李福祿後悔了。早知道礦山這樣殘破,他就留在城裡。
六年來,他一直拚命討好師父,但是師父對他不冷不熱。不過,最後關頭還是拉了他一把,所以他只是被流放,並沒有被廢去一身修為。
回到居住區,太陽已經西斜。李光宗四周看了看,然後指著一處稍微乾淨些的地方說道:「我們就把家安在這邊吧。」
「《力士經》源遠流長,上古年間就有,收錄各門各派,全套功法一十八重。這裡有煉血、透穴、易筋、轉脈、洗毛、伐髓、脫胎、換骨、地湧泉、天門開,總共十重,足夠你修鍊了。如果你運氣好,全都練成,回到中土后,想弄到後面八重不會太難。《五行經》也一樣,同樣從上古年間流傳至今,屬於大路貨里的便宜貨。這兩篇也是前面都齊全,少了後面的內容,回到中土之後也很容易湊齊。」
李光宗顧不上管兒子,此刻,他的眼睛全都盯在那七部功法上。那七部功法分別是《大輪寶相浮屠》、《幽冥十八獄鬼籙》、《上清太虛大衍密錄》、《北海玄冰大法》、《五行經·厚土篇》、《五行經·銳金篇》、《力士經》。
西方白虎屬「金」,主殺伐,靈氣從那裡噴發出來,自然帶有一股庚金殺伐之氣,一般人根本住不了,但是對劍修來說卻再合適不過。
「何叔,十五年沒見,您仍舊這樣硬朗。」李光宗走上去鞠了個躬。老礦頭沒動彈,靠在躺椅上斜眼瞟了瞟。
回到牌樓已是傍晚時分。
早早吃過晚飯,李光宗把那幾個決定跟他去礦山的同鄉都叫了過來,除此之外,還有戲子和二子,這兩位都是他的好兄弟。
六如是佛門的說詞,分別是如夢、如幻、如泡、如影、如霧、如電,指一切短暫、虛幻、不真實的東西。
不可能是懷璧其罪,謝小玉不認為自己身上有什麼讓人覬覦的東西。更不可能是橫刀奪愛,他沒青梅竹馬,也沒愛慕之人,更沒有愛慕他的女人。想知道答案,只有回到中土和那個傢伙當面對質。想回中土,必須有實力。
說完,他飛身朝著百丈外的一座小山掠去。只是幾躍,他就躍到山頂,站在最頂上往四周觀瞧。
並不一定要打坐,他可以躺著、可以坐著、可以站著,隨時隨地皆能修鍊,用不著擔心真氣走岔,也沒走火入魔之厄。這又是一種無上秘法才有的特徵。
「你和你姐姐就是在這裏出生的,那時候你怎麼不說這裏破?」李光宗瞪了兒子一眼。
他的東西不多,但是分量不輕。把那個裝銅器的竹簍和一窩雞蛋往上一放,秤砣一直放到二十七斤才把翹起的秤桿壓了下去。
聚千里之勢,集天地之力,剎那而發,瞬息光明。這就是電。
頂樓賣的居然是香燭、紙錢、棺槨、壽衣、佛龕、壁掛、佛像、貢裱文書、青詞駕帖和各種經書。
謝小玉也沒拒絕。反正《力士經》全篇只有三千多字,內容平凡樸實。只用了一個時辰,他已經將通篇解釋一遍,其中包括真氣運行的路徑和需要注意的事項。
「這七本里,哪本最好?」李光宗看不出個所以然,乾脆直接問道。
「道」關係到境界,想要長生久視,至少要修成金丹;而「法」是用來爭鬥,他以前沒想過要和人爭鬥,打不過也還能逃。
關上房門和窗戶,他掏出那部《感應經》,仔細研究起來。
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。他們想的是儘可能多一分實力,為的是更容易活下去,而謝小玉的眼睛則盯著頂上。
呆愣愣地看著消失的閃電,他眼中仍舊殘留著閃電劃過的痕迹,耳邊也迴響著隆隆的雷聲。
「有個地方倒是可以買到功法,就是不知道真貨假貨。」張捕頭在一旁插嘴道。像他這樣的人,手下線人無數,消息自然靈通。
「有這樣的好事?」謝小玉大奇:「在中土,最珍貴的莫過於功法,誰家得了都秘而不宣,哪裡會拿出來賣?」
「還愣著幹什麼?動手幹活。」李光宗吼道。
「我們頂多在這裏待半年,為的是讓你們練練手、熟悉一下礦井。老礦有老礦的好處,什麼東西都是現成的。」李光宗想起當初他剛來這裏時吃的那些苦頭。如果一開始有人帶領,一切都會順利許多。這些臭小子全都身在福中不知福。
和真的睡著不一樣,他可以感覺到四周的一切。先是感覺到有人走來走去,之後感覺到飛天船的艙門關上了,然後飛天船緩緩升了起來。
「京西龍家乃是一等一的大世家,世家對秘法的管控比門派嚴得多。+『雷霆訣』是不外傳的秘法,能夠到你手裡,肯定不全。」謝小玉說道。
下了飛天船,謝小玉感到這裏比城裡差太多了。
「那麼高,怎麼蓋房子?」李福祿瓮聲瓮氣地問道。
謝小玉彷彿捕捉到什麼。
他買賣這些東西,當然知道裏面哪些是真貨,但是他不可能本本都請人過目,總有一些遺漏。現在既然有一個不花錢的鑒定師傅,他當然不肯錯過。挑出來的這些功法回頭再讓別人看看,說不定會有所發現。
「我們哪裡顧得上那麼長遠?再說,真能修鍊有成的又有幾人?」李光宗苦澀地說道。
剛從飛天船上下來,他就已經發現一件事。
謝小玉渾渾噩噩地走出房間,渾渾噩噩地拿起東西跟著大夥往外走,渾渾噩噩地和大家道別,渾渾噩噩地走到西城外起降飛天船的地方。
沒有練過,他不清楚《六如法》到底屬於哪個等級,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,威力絕對比《紫府天籙》強得多,因為這是一部劍修秘法。
「吃過飯之後正好消消食。張大哥,煩勞你帶個路。」謝小玉來了勁頭。他對自己絕對有信心,假的功法可以騙過別人的眼睛,卻騙不過他。
佛門一脈大多不假求外物,所以這部劍修秘法練到大成之時,根本無需用劍,揮手之間殺人于無形,完全超出劍術的範疇。通篇看完這部功法,謝小玉心中狂喜。他的機緣到了。
他用小楷在紙上抄錄起經文,不過並非通篇抄錄,而是把那些晦澀難明的段落挑了出來。
這樣做就是通常所稱的轉修,不轉換真氣的話,就叫做兼修,兩者各有所長。轉修的過程肯定有所消耗,不過有所失必然有所得,完全轉化之後,等於把以前的修為轉嫁到新功法上,而且體內只有一種真氣,勝在精純。
這一大箱書少說有千余本,就算看一眼就扔,也要花些時間。所以等所有的書全都看完,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。
李光宗等人也一個個過了大門,走到他旁邊坐下。很快的,起降點變得熱鬧起來,全都是等著上船的人。
一想到不能埋怨,李光宗只得話鋒一轉,說道:「我們要去的是礦山,你想要什麼銅器都可以到那裡打。那裡什麼材料都有,而且便宜。」
「最近幾年這座礦的出產越來越少,你真要在這裏做?」老頭問道。
這極有可能。佛門的東西都很古怪,有時候要斬斷情緣、斷絕六根,或是要做到無悲、無喜、無怒、無貪、無嗔。像他這樣六根不凈、怨氣衝天,肯定不合適。時一想到這兒,謝小玉的心裏有些猶豫起來。但隨即他又想起夢中那一劍,頓時變得熱血沸騰。
說來奇怪,一般調息吐納只會讓人心情平靜,大夢真訣卻相反,製造的夢境會勾起往日的回憶,讓人心緒不寧。
「多謝何叔。」李光宗又鞠了個躬。接過契約,他先在上面按了個手印,然後把兒子叫過來,也在上面按了個手印。其它人也一個個在契約上按下手印,只有謝小玉在一旁看著。把文契還給礦頭,李光宗說道:「何叔,您休息,我們先走了。」
內陸飛行的飛天船遠沒跨洋的行空巨舟那麼大,長僅四十丈、寬二十丈。乘這艘船的乘客大概有三、四十人。
招由心生,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,所以同樣的招式由不同的人施展出來,給人的感覺也完全不同。
他的力氣不小,一鎬下去,大片的岩石就剝落下來。雖然成績不錯,他的心裏卻沒有絲毫喜悅。換成以前,他只要放出法器就可以崩山裂石,一盞茶的工夫就能鑿出他想要的岩洞。現在,他卻只能像苦力一樣憑力氣蠻幹。
但是現在他完全變了,他不想爭鬥,別人會找上門來。俗話說:「閉門家中坐,禍從天上來。」每當他想起這些,心中生出的不是憤怒,而是茫然。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場飛來橫禍?他更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要陷害他?和李光宗比起來,他是高手;但是在門派里,他的排名並不高,一直在中間晃蕩,頂多稍微靠前一些。
這些段落只要調換一下順序,就可以拼湊組合,變成一篇獨立的經文。經文不長,前前後後才一千五百余字,用詞異常精練,所以拆開之後晦澀難懂。這上面記載著一門奧妙玄奇的劍修秘法,雖是劍修,卻蘊含佛理,名為《六如法》。
身為一個修士,最大的夢想就是得到一部好功法。雖然丹藥和法器也很重要,但最根本的還是功法。
「是啊!每天幹完活還要爬那麼高。」一個矮個子也獃獃看著那道山崖抱怨。
箱子打開,只見裏面整整齊齊,全都是一本本的小冊子。這些小冊子都不太厚,大多隻有二、三十頁。
城裡的房子再簡陋,至少外表光鮮,而且全都是樓房。這裏漫山遍野都是低矮的平房,有用土夯的,有木板搭的,更有一些茅草屋;而且到處亂造,明顯沒有規劃過,東一簇西一堆,整片居住區看上去就像顆瘌痢頭。
「威力怎麼樣?」李光宗忙問道。他雖然修鍊過,但是不比門外漢好多少,一聽到雷法,立刻心動。
李光宗、戲子、張捕快、甚至包括那個姓盧的店主全都盯著謝小玉,但凡他看過兩眼的那些功法,全都被他們牢牢記了下來。店主趁著收拾的機會,特意把那些功法另外放成一堆。
「幾件銅器再加上兩百顆雞蛋。」謝小玉撿了一小塊碎金給那個兵卒。
「小哥身手如此了得,想必是門派中人吧?」張捕頭敬過一杯酒後小心問道。這其實並不難猜。小小年紀有這樣的身手,要不是世家子弟,要不是門派中人,如果是世家子弟,絕對不可能孤身一人出來。
「老盧,你停一下,我帶了幾個客人過來。」張捕頭敲了敲棋盤說道。正在下棋的兩個人里,有一個三十多歲、師爺模樣的人物,面黃肌瘦,骨瘦如柴,還留著兩撇八字鬍。一看到來的人是張捕頭,他連忙滿臉堆笑站了起來。
「你要打東西告訴我一聲不就是了?」李光宗懊惱得不得了。他已經明白,昨天惹了那麼多事,就是為了打造這幾件銅器。
黑氣所經之地自然碰都不能碰,他要找的是霧氣濃密的地方。此刻,他所用的法門名為「觀天徹地洞幽大法」,是一門觀星望氣之術。他來天寶州前,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就為了換這門法術,現在果然派上用場。
心底藏著一口怨氣,李光宗原本打算先找地方住下來,現在改變主意了,先帶著這些人去礦山。
「你們全都盤腿坐好,我幫你們打通經脈。」李光宗朝著其它人說道。包括戲子和二子全都照著做了。
謝小玉的左手邊放著三十幾本書,這些就是他挑出來的真貨,其中有七本被另外放在一起。
這樣一想,剛來時的那股怨憤又消了不少。被流放到這裏,他居然時來運轉,不知道這算不算因禍得福?不急著把銅壺和銅管連接起來,這些瑣事可以之後再做,謝小玉在蒲團上盤坐下來。雖然在城裡和飛天船上他一直打坐練氣,但那只是聊勝於無,靠天地間的這點靈氣根本別想修出什麼東西。已經不是第一次修鍊,沒多久他就進入了夢境。不過,這次他有意運轉著真氣。他體內的真氣大部分仍舊是以前練出來的曇陽紫氣,而不是六如真氣。如果不刻意運轉的話,兩種真氣便相安無事,井水不犯河水。現在強行將曇陽紫氣按照六如法的路徑流轉,曇陽紫氣就會漸漸化為六如真氣。
在夢境中,他的劍變得慢了下來,盤旋環繞間,給人一種異常厚重的感覺。不知道過了多久,劍動了,他的劍快得不見蹤影,只罾〒一道殘留在半空中的劍光。夢境破了,那乍現的劍光一下子就把夢境擊破,他也從夢境中驚醒。睜開眼,只看到外面的夜色正濃,不知不覺已是午夜。瞬間,他發現自己的情況有些不對勁,渾身上下氣血浮動,心裏也動蕩不?,這不像是剛剛從入定中出來的模樣。
不過,康庄大道正如其名,一路走去雖然沒什麼風險,最多也就求個長生富貴,想要叱吒天下是不可能的,連嘯聚一方都做不到。一身真氣再渾厚,也沒什麼大用。
「這什麼東西啊?這麼重。」李光宗皺起眉頭。
這裏的生意頗為冷清,也沒什麼可偷,所以幾個店主全都擠在一起聊天下棋。
一切都顯得很模糊,像矇著紗布往外看,又像喝了酒之後的醉眼朦朧。不過任憑外面發生些什麼事,都不影響他行功運氣,同樣也不影響他在夢境中演練劍法。
「你要幹什麼?」謝小玉驚問道。
這樣的殘本,殘缺部分在中間,而且非常分散,嚴格說來一點價值都沒有,但是不知道為什麼,他總覺得有些看不透。猶豫了半天,他還是決定買下來。
他布的是四象聚靈陣。
有類似特徵的功法,全都屬於無上秘法之列,但是他從未說過這部《六如法》。
當年李光宗離開天寶州時才二十多歲,成家立業,還發了財,兒子女兒都有了,可謂是意氣風發。十五年後重返,人已入中年還拖家帶口,就算容貌沒變,也認不出來了。
「我也聽說過,只是不知道具體的地方。」李光宗來了精神。他雖然節儉,但是好鋼用在刀刃上,這個道理他很明白。他要不是得了部功法,練出些本事,恐怕後來也就和二子他們差不多。
「小哥,你幫忙挑一下吧。」李光宗乾脆放手。稍微猶豫一下,謝小玉把那本《力士經》挑了出來,又把《五行經·厚土篇》和《五行經·銳金篇》挑了出來。
岩洞不大,形狀像個水瓢,洞口寬三尺、高五尺,他的身材瘦小,正好可以進去,像李光宗和那幾個傻小子,就得低頭彎腰才能進來。裏面是一間石室,最寬處不過一丈,空空蕩蕩,像是和尚住的禪房。
顯然這是《六如法》的又一樁好處。
這本比剛才那本好一些,有點像功法,不過似是而非,不少地方被改動過。改動過的功法或許能練成,但他不想冒這個險。
「這樣入門確實容易,但是卻難有進一步的提升。」謝小玉很清楚其中的優點和缺陷。在他看來,這根本就是摳苗助長、竭澤而漁的做法。
又是一道閃電劃過,這次距離極近,雷聲彷彿在耳邊炸開。他心頭一震,圓融的劍招頓時出現破綻。
那個姓盧的原本就是人精,先聽到「客人」,再聽到「貴客」,他立刻明白來的人不簡單,連忙把人領到鋪子前面,彎腰從櫃檯底下搬出一隻箱子。
不過,這也讓他警醒,以前他太依賴法器了,一旦失去法器,立刻變得什麼都不是。
謝小玉抽出一本翻了翻,裏面有文字也有圖,再看上一眼,他隨手把那本小冊子扔在旁邊。
他把這些人召集過來,是請謝小玉將《力士經》講解一遍。李光宗最清楚其中的差別。
「假貨也多。」戲子在一旁沒好氣地說道,他就是受害者。當年看著李光宗修鍊有成,他也心動,攢錢買了一本功法,結果什麼都沒練出來,反倒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。
和昨晚一樣,天井裡又擺開宴席,不過桌子少了很多,坐主位的人也換了。謝小玉當仁不讓坐在主位上,左邊是李光宗和戲子,右邊是張捕頭。
「紋銀五十四兩,給錢。」打秤的兵卒把手一伸。
「大哥,這本怎麼樣?」李福祿拿著一本《九天都籙神霄玄靈寶籙》問。這本書封面貼著金紙,所有文字都是用硃砂寫成,一看就是好東西,怪不得李福祿會心動。
「當然有。」謝小玉相當篤定。
「其它功法都不全,只有這七部還算完整。」他轉頭朝李光宗說道。李光宗、戲子、張捕頭全都伸出手,各拿一部功法看了起來。張捕頭只是好奇,他用不著這些。為官府做事,自然有功法給他,真打起來的話,他不會比李光宗差多少;再用上官府配發的法器,他絕對有把握在十招之內拿下李光宗。
閃電的威力多可怕,只要看那刺眼的電光和震顫人心的雷鳴就可以明白,但是真正被雷擊中的人恐怕沒機會看到電光、聽到雷聲。再往下深究,如此驚人的威力從哪裡來?他立刻得到答案。是雲,鋪天蓋地的烏雲。
有人講解和沒人講解完全不同,再粗淺的功法,在他這種人眼裡都高深莫測,根本別想琢磨透徹。
他體內的曇陽紫氣已經化盡,但是轉化過來的六如真氣卻連原來一成都不到。真氣的轉換一定會有損耗,但是損耗這麼多絕對不正常,唯一的解釋就是轉化后的真氣質量要好得多。
讓其它人繼續打坐,謝小玉回到自己的房間。這原本是二子一家住的地方,現在騰出來給他這位高人住。
那幾個人是被收買了,還是有其它原因?謝小玉怎麼也想不明白。
沒人能夠看清閃電怎麼劃過,人們看到的閃電是一道橫亘天際的殘影,然後是滾滾的雷鳴。
李光宗的心腸不錯,卻不是濫好人。其它人想修鍊可以自己看書,在這方面他不吝嗇;但是想讓他指點就不可能了。
整個居住區建造在一條靈脈上,正是這道靈脈維持著四周的法陣,將毒瘴邪氣驅趕在外面。
上船后,一幫剛剛從中土過來的傻小子就坐不住了,全都跑到船舷邊上往外張望。謝小玉沒什麼興趣。他的年紀最小,卻像個老頭,對一切都顯得很淡然。找了一個幽暗的角落,他往那裡一靠,開始調息養氣。他並沒指望這樣能夠入定,沒想到只是一盞茶的工夫,他就已經進入那半夢半醒的狀態。
「慢著。」謝小玉連忙攔住。
換成一個剛剛修鍊的人,確實很難做到這一點。謝小玉畢竟修鍊七年,早就有了根柢,所以只用了一刻多鍾就進入了狀態。
門派里也有幾門以快速犀利著稱的劍術,和夢中那一劍只在仲伯之間。但是,在《六如法》里電只是六法之一,而且排名最後,前面還有夢、幻、泡、影、露。只憑這一劍,他已經再無懷疑,《六如法》必然是一門無上秘法。再一內視,他越發確定這一點。
將經文從頭到尾通讀兩遍,他可以肯定這不是假的東西,但是他總覺得有古怪。整本經書分兩個截然不同的部分,一部分經文通暢易懂,另外一部分薦蠢明。謝小玉點起油燈,從床底下翻出一塊泥硯、一枝禿筆、半截殘墨和幾張黃紙。紙是二子從藥鋪里拿回來的,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藥味。
「那我們還來這裏?」李福祿嘟囔了一聲。
「我幫他們打一道真氣進去,疏通經脈。如果沒人幫忙,他們至少要花上三年五載才能靠自己打通。」李光宗連忙解釋。
「這裏表面上賣的貨色都很一般,真正的好貨放在後面沒拿出來。這些店鋪只做老客的生意,像你們這樣的新面孔過來,沒有老客人帶著的話,會被他們痛宰。這既是順手賺筆外快,也是為了把人嚇走。」張捕頭一邊帶路、一邊說著其中的門道。
地上多了一層淡淡的薄霧。隨著風捲來捲去,那些亂七八糟的房子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黑氣,卻被薄霧壓住,無法四處蔓延,只能匯成一條條徑流朝著薄霧外圍淌去。
謝小玉搖了搖頭,說道:「你還是另外換一種功法重新修鍊吧。以你現在的底子,重修應該很容易,甚至可能有所成就。」說完,他連忙加了一句:「這件事我愛莫能助。門派有規矩,功法不得外傳,當年入門的時候,我就發過心魔大誓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