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夢幻泡影》第八集

第三章 新仇舊怨

第八集

第三章 新仇舊怨

謝小玉冷冷說道,身上瀰漫著濃烈的殺氣。
他現在越來越覺得,以前身為一個普通人的時候,沒有那麼多煩惱;現在實力有了,地位有了,見識開闊了,人也變得聰明了,卻再也沒有以前那麼快樂。
謝小玉手指一彈,瞬間,一道細弱遊絲的金光閃過。剛才出手的那人根本來不及反應,就感覺肩膀一痛,整條右臂飛了出去。
道法之爭結束后,這樣剽悍的事就很少發生,但並非沒有。現在人人知道天寶州就有這麼一群。
「就算只能找我們,也只會把我們當槍使,這對我們沒什麼好處啊。」
謝小玉問道。
一般出殯這種晦氣事大家迴避還來不及,但是這一次不同。那些人看的不是棺材,而是扶著棺材哭泣的女孩。
這時只聽底下一陣暴喝:「找死嗎?亂嚼什麼舌根?」
r稀客、稀客。」
瞬間,只見六道遁光破空而去。
有一段日子』李光宗給他的感覺異常彆扭。成了修士之後,李光宗少了以前那分爽直,心思變得深沉,想法卻仍舊停留在過去,現在他感到李光宗又恢復以前的性情,不過氣質完全變了。
偏偏謝小玉在山門裡的時候,看上去很符合這種猜測。他的刻苦程度讓人驚嘆,這在以前被認為是笨鳥慢飛、以勤補拙,現在卻沒人這麼想,同樣也沒人相信他這種人會做出那等荒唐事。再結合元辰派擅長內鬥的傳統,很容易就可以得出結論—掌門弟子方雲天刻意誣陷。
以前四個人里,謝小玉最強,麻子第二,他和蘇明成殿後;現在變成六個人,洛文清他不敢比,連霓裳門的綺羅都有一手飛針絕技,眞打起來他絕對不是對手,連蘇明成都遠遠將他甩在後面,而且蘇明成那套東西屬於自創,比他風光多了。
歷次大劫,長者持續萬年之久,比如太古時第一場大劫,從天崩開始,然後是地裂、大火、塵埃,這就持續一百多年,然後大地冰封一萬五千年之久,這是最長的一次大劫。短者如幾萬年前的神道大劫,從那位神皇開始呑並各國算起的話,前前後後過了七百多年。
「你讓我辦事,我哪敢怠慢?全都已經妥妥噹噹。」
李光宗正想回答,突然他抬起頭來,只見頭頂上方十幾道遁光劃過,瞬間落到忠義堂的內堂中』緊接著裏面就響起女孩的哭聲。
食客們一邊看熱鬧,一邊議論紛紛。
李光宗他們一家的經歷早已經成為天寶州街頭巷議的話題,大部分人都羡慕李光宗的好運,居然遇上落魄時的謝小玉。這同樣證明謝小玉和其他修士的不同,至少他不會把普通人看作螻蟻。
《力士經》開天門相當於練氣九重。原本在他算來李光宗至少還要一、兩年的時間才會走到這一步,而且突破練氣九重需要感悟大道氣機才對,而此刻李光宗從忠義兩字上得到感悟,走的是人心入道的路子。
當然,現在讓他對付地仙、天仙是不可能的。不過沒關係,天地大劫不是一年、兩年就會結束。
朱堂主長嘆一聲。此刻,他看上去又老了很多。
只見謝小玉正慢悠悠地走進來。
「幾位請。」
「還好那人不會待太久,他的心不在這裏。」
底下那些人仍舊想不通。玉書門擅長算計,喜歡把別人當槍使,而不是被別人使喚。
麻子也在一旁冷冷地說道。
九宮山為了謝小玉他們幾個眞人,專門派了兩位眞君過來,這件事在中土也是閑聊的話題。幾個人里,麻子從來沒提過自己的身份;蘇明成是散修,根本不被人重視,所以大家提得比較多的就只有謝小玉和法磬,後者還是因為九曜傳人的身分才被提到。這樣一來,謝小玉就成了理所當然的話題人物,他以前那些經歷全都被翻出來。兩邊一對,立刻就看出問題。
這一次不只大門派派了人過來,中小門派也派來弟子。
他突然發現自己對忠義堂仍有感情,只不過他心目中的忠義堂是外堂的忠義堂,是全都是普通人的忠義堂。
朱老堂主兀自爭辯。
但是後來再看這兩個字,他的感覺卻是失望。他看透了,這忠義兩個字是針對普通幫眾;在堂主和那些舵主、香主們眼裡,普通人都是螻蟻,應該對他們忠心不二,赴湯蹈火,在所不辭,有好東西就應該給他們,然後他們扔點殘羹剩飯,底下的人還得感恩戴德。這讓李光宗耿耿於懷。
不過,現在說什麼都晚了。
在玉書門裡她武功名列前茅,但是拿到外面一比就不行了。玉書門本身只是一個中等門派,和霓裳門同一個層級,比起璇璣派、元辰派差得遠,她如果進入那樣的大門派里,頂多排名中上,而殺她爺爺的那個人在練氣層次就隨意殺戮眞人,成為眞人之後更是拿大門派的眞君開刀,絕對是妖孽級的人物,她想憑自己的實力報仇,簡直做夢。
麻子、蘇明成等人全都看著謝小玉。
女孩止住哭聲,紅著眼圈問道。
現在』所有人都知道忠義堂的老堂主是被那幫凶人殺死,沒人會傻呼呼站出來主持公道。天寶州本來就不是安寧之地,這裏人命輕賤,連修士也一樣。
說到這裏,他長嘆一聲。
只用一招,自家堂主就死了,大廳里剩下的五個人沒有一絲動手的意思,他們很清楚兩邊實力的差距太大,就算上去也是送死。
李光宗縱身跳到院子里,看了議事廳里躺著的那具屍體一眼』說道:「我看你不在,就知道你來這裏了。」
此刻,酒樓里裡外外都已經知道剛才角落裡坐著的那些人,正是現在整個天寶州風頭最健的人物,一樓的人全都捶胸頓足,剛才發生的事也隨之迅速傳開。
隨著這一聲暴喝,一道金光射了進來,朝著正中央一根柱子斬去。
可惜那個人理都沒理,反倒是旁邊正喝酒吃飯的幾個人紛紛回過頭來,其中一個人一臉麻子。
原本趴在窗口看熱鬧的食客們此刻早已傻了,過了好半天,突然有一個食客朝著謝小玉躬身一揖。
「師妹,令祖的仇肯定要報,不過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。那個人有璇璣派當靠山,如果我們對付他,就算成功了也會招來大禍,而且會禍及師門。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這幾年來璇璣派囂張霸道,很不安分。」
「要我說,這人死了活該,那些堂口沒一個是好玩意,我鋪子里每個月要交一半的錢出去做保護費。」
「那個人名聲已成,至少在天寶州已經不可動搖。」
這個修士叫斐易,是玉書門的掌門弟子,父親還是傳法殿的殿主。這一次玉書門來天寶州的人里,表面是一位眞君帶隊,實際上是以他為首。
《力士經》不同於其他功法,踏入玄門容易得多。他根本不需要五行合一,只要境界稍微穩定一些,立刻就可以成為眞人。這對於其他修士來說,是期盼已久的事,他卻不在乎。他修練得越快,境界越高,就意味著和老婆離得越遠。
「你們可以回去了。老大對這東西感興趣,要研究研究,就當做你們剛才無禮之舉的補償吧。」
底下又傳來呼喊聲,不過這一次語氣謙遜很多。
謝小玉嘆了口氣,站起身來:「這頓飯吃得沒意思了,走吧。」
「不錯,那確實是一件好東西』是太古修士煉丹用的法器。如果只是那點小小的冒犯』我看在這件好處上也就不來了。」
剛才出手的人搶先報出家門。
和他比起來,璇璣派的手筆大得多。銅是上好的精銅,鐵是上好的精鐵,除此之外,還有一百萬斤白銀和七萬五千斤黃金,其他珍稀金屬也用了不少。至於插在山上的那些劍,以璇璣派的實力肯定不可能用普通貨色,就算不弄十萬把法劍,也至少要百鍊以上的鋼劍,那樣的東西用不著他張羅。
隨著一陣颼颼輕響,十幾個人從窗口躍了進來。來的這些人年紀都不大,全都是各門各派的小輩。
塵埃落定,勝負已分,幾道遁光從谷中飛出,朝著臨海城而去。
謝小玉說不出一個準確的時間,不過他可以肯定時間不會拖得太長,因為洛文清要跟他們一起回中土,天門開啟離現在還有一年多,這一路上還不知道會碰到些什麼,肯定要一年的時間。
謝小玉開著玩笑。自從解決九空山那兩位眞君,他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下來。
「好可憐啊。」
「你想過怎麼聯絡元辰派掌門一脈嗎?反正我沒這樣的門路,所以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來聯絡我們。」
謝小玉對這方面並不了解。道門講究的是感悟天地大道,反而佛門有不少人走人心入道的路。
謝小玉踩著屋脊往內堂而去,內堂和外堂相隔的牆上布有一層禁制,不過這東西哪裡難得住他?只見他雙手一分,虛空中一陣波動,那道禁制上頓時多了一個窟窿。
二十幾年前他第一次看到這兩個字的時候,覺得渾身振奮,因為從今以後他再也用不著提心弔膽,不會再被流氓惡霸欺負。
李_翻了翻白眼,他知道謝小玉的性情,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。
旁邊一個少年很不服氣地說道。
旁邊一個年輕修士問道。
謝小玉算了一下時間。
「知道朱宇恆為什麼會死嗎?並不是因為他得罪我,而是因為他將人命看得太輕賤了,好幾百人因為他的關係無辜喪命。在修士看來』普通人都是螻蟻』我卻不同,當初我落魄的時候,就是一群普通人收容我。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草菅人命,否則就要付出代價。」
她知道這些人只會嘴裏說說,眞到了那個人面前,肯定噤若寒蟬。
天寶州不缺美女,在這裏求生困難,很多女人過不下去,只能靠自己的身體維生,所以路邊到處可以看到站在街頭搔首弄姿的野雞,當中年輕貌美的著實不少,但是要找一個有氣質的就難了。來天寶州的全都是過不下去的人,哪裡會受什麼教育?更別說眼前這位還是修道的仙子。
李光宗臉上沒什麼喜色。他自己也感覺出來,只是不敢確定,現在謝小玉一口道破,他再也沒什麼好懷疑了。
「外面的傳聞有多少是眞的?」
「哪位前輩高人在此?在下有眼不識泰山衝撞您老,還請您老高抬貴手,將我的法器還給我。」
「元辰派掌門一脈未必會這麼做吧?」
信樂堂里,底下的人早已經掛燈籠、拉綵帶,更有人到旁邊酒樓訂了酒席。
說著,謝小玉輕彈一下手指。
出手的那個人頓時一張臉脹得通紅,練氣層次能有一件法器絕不容易,當初謝小玉不過只有一件下品法器。
李光宗問道。
有人心痛,自然也有人高興。
有第一個人做表率,其他人也紛紛作揖。
「官府說他們幾個囂張兇悍,我原本不信,現在信了。」
一個少年問道。
旁邊一個稍微年長些的修士稽首問道。
李光宗也不想繼續留在這裏,轉身欲走,但是剛抬起步,仍舊忍不住回頭說了聲:「各位好自為之。」
沒人會相信謝小玉在山門裡只是中流人物,流放到天寶州后,短短半年便脫胎換骨,就像當初的麻子和洛文清一樣,大家都認定謝小玉有過一番奇遇,得了某種秘密傳承,所以刻意低調,故意藏拙。像他這類人大多一心修練,眼睛只盯著仙界,根本不會在意女色。
斐易問道:「我們可以幫忙打探消息,或者做點小事,比如安插個眼線、破壞點東西。既然是元辰派的人來找我們,將來就算出了什麼事,也有元辰派在前面頂著,我們既沒有煽風點火,也沒有出謀劃策,只提供一些小小的方便,那個人再強橫霸道,在沒搞定元辰派之前,總不好意思拿我們開刀吧?」
算命先生有意無意地點出謝小玉得到的好處。這原本是一個不小的人情,現在卻只能用來救命。他很清楚』身上帶著這樣濃重的殺氣,謝小玉絕對不會是來串門子的。
女孩悲戚地問道。此刻,她對這些師兄弟充滿失望。
其他人當然不反對。他們來這裏並不是專程來看忠義堂出殯,碰到這事本來就覺得晦氣,現在又惹了這麼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。
這乃是非戰之罪,他可以將死的說成活的,黑的說成白的,但是騙得過一時,騙不過一世,而且眞相一旦曝露,絕對會引起反效果。
斐易哈哈大笑,繼續說道:「當初那件事元辰派並沒有用門規處罰,而是公事公辦,將那人送往官府,在牢里待了半年,然後流放天寶州,所以官府同樣也被牽連進那件事里,現在他們如果再找官府的話,就是落人口實。而且官府中人也不是傻瓜,他們難道看不出其中的蹊蹺?既然知道這是元辰派的內部紛爭,也知道那個人背後有璇璣派撐腰,璇璣派的地位又比元辰派更高,白痴才會插手。」
一個玉書門弟子贊道。
「我這邊還有點事要收尾,璇璣派送了一千多人來,我這邊不可能一走了之……」
「你的意思是要我斬草除根?」
「斐師兄,你有計策?」
他也不認為李光宗能夠更上一層樓。《力士經》雖然容易修練,但要提升也越來越難,李光宗修練的時候已經有些晚,又不是童子身,踏入玄門之後每進一步都會難如登天,心性再相合也沒用。
「你如果這樣想,剛才我殺那個人的時候,你為什麼不阻止我?」
可惜角落的人仍舊自顧自吃菜吃酒,根本沒搭理他。
他以往的驕傲早已經蕩然無存,聽到別人提起九曜傳人的名號,他只覺得刺耳,有些辱沒這個名號。
當初第一次來這裏,大廳里這六個人全都是以平視、甚至是微微俯視的姿態看待謝小玉,現在他們卻覺得有點透不過氣。
一開始他的死對頭是安陽劉家,很多事都是劉和那個小子搞出來。不過自從那小子被他打得服服貼貼,又和李喜兒成親之後,倒也沒玩過什麼花樣。之後那一連串事情居然全都是忠義堂搞的鬼——那三個黑刺社的殺手是他們招來的,九空山的紅衣道人也是他們做的手腳。
「不要再說了,我爺爺死得冤枉,你們有誰能替他主持公道?」
「白做?你以為我想詆毀那個人的名聲嗎?我才沒這個想法呢。我只是藉機會將朱堂主的死訊散布出去,為的是讓別人知道我們和那個人是仇家。」
女孩頓時止住哭聲,此刻她心裏只想著報仇。她也知道用這種辦法報仇並不光採,但是她沒辦法。
「無憑無據就定人死罪,果然凶頑暴戾。」
斐易耐心地解釋道。
「若要報仇,來就是了,我等著她。」
對農人來說,這柔柔細細的小雨絕對是好東西;但是對城裡的人來說,這十幾天的時間太討厭了,只能待在家裡不能出去,一旦出去,就算打傘也沒用。那雨並不是筆直落下,而是隨風亂飄,有時候打卷,有時候打橫,在外面轉一圈回來后肯定渾身濕透。
「眞是太霸道了,只為了一點仇怨竟然就要殺人。」
「欣賞,當然欣賞。以眞人的身分隨手滅殺眞君,這是何等風采!不過,我欣賞他並不意味著仰慕他,同樣也不意味著會和他為友。那個人身遭不平,所以心中充滿戾氣,為人激進,做事極端,這是我所討厭的。他肯定也不會喜歡我,甚至不會喜歡我們玉書門,肯定覺得我們全都是偽君子,道貌岸然,口蜜腹劍,到處煽風點火,總是陰謀算計。」
老頭拍著胸脯說道。
他的脖頸上瞬間出現一道血痕,一開始很細,漸漸變得越來越長。
「誰教她爺爺惹上那個凶神?」
「應該假不了。那個凶神剛來的時候不算太厲害,忠義堂卻是數一數二的大堂口,唯我獨尊慣了,難免有些霸道。不過眞說起來忠義堂還算好,比他們霸道的堂口有的是,可惜他們運氣不好,惹錯了人。」
「滾,否則宰了你們。」
「大概要兩月到兩個半月。」
那些年輕弟子當然不知道法磬的想法,看到法磬點頭,一個個進退兩難。
剛回到天寶州第一次進這扇門的時候,他帶著一分傲然之心,那時候的他也仍舊為自己是忠義堂一分子而自豪,心裏想的是衣錦還鄉。
他的話還沒說完,立刻被謝小玉打斷:「我不是官府,用不著講究什麼證據』只要知道是你做的就可以了。這一次我來也不是為了破案,是來殺人的。」
突然,他如同醍醐灌頂一般,一直想不通的那些事瞬間化為烏有。並不是他想通了,而是他已經明白那些事根本沒有答案。
「也不能這麼說。在這裏不加入一個堂口,你過得下去?眞正苦的恐怕是忠義堂那些手下』他們的靠山沒了。看著吧』不到一年,這個堂口就該散了。」
李光宗點了點頭:「我已經想通了。忠義堂對我來說,既不像當年我認為的那樣恩重如山,也不像我後來想的那樣虛偽陰險。天寶州那麼多堂口裡,忠義堂還算好,至少還標榜忠誠義氣,早先我也得過一些幫助。那年我老婆難產,還是周大夫接生……」
斐易說出自己的想法。
謝小玉知道李光宗的心思。他拍了拍李光宗的肩膀安慰道:「就算為了外孫,活得長些也不錯。再說,你老婆也不是沒辦法,想延壽的話,只要找到朱草、回魂芸香,我可以幫你煉一顆延壽丹,服下之後可以增加百年壽命,百年時間應該夠你們夫妻廝守。再說,就算修練到眞人境界,也只不過多活百年,你老婆會比你早走,卻早不了多少時間,她在那個世界不會寂寞太久。」
說完這話,他飛身跳上牆頭,幾個縱躍就出了忠義堂路過門口的時候,他扭頭看著那「忠義」兩字。
法磬冷冷地揮了揮手。
「這是陰謀,卻又不能算陰謀,一切都是順勢而為。」
這些人全都是女孩的同門。他們所屬的玉書門並非純正的道門,而是儒道合流,講究的是入世。
「那個人可不是自己願意來天寶州的,他的事你們肯定有所耳聞吧?你們覺得當初那件事是他做的嗎?」
施了個隱身法術,他無聲無息地越過忠義堂外的那堵高牆。
「他不會承認的,如果他說出原由,大家只會聽他的,絕對不會聽我的。」
謝小玉越說越怒。九空山那幾位眞君全都是小人,赤裸裸地不要臉;眼前這個人則是個偽君子,表面道貌岸然,私底下卻煽風點火、巧取豪奪,見不得人的事做了一大堆。
算命先生連忙拱手說道:「當初我們確實有對不住閣下的地方,不過您現在這身分、這地位,還有必要和我們計較嗎?再說當初結識一場也算有緣,您的那口丹爐還是我們忠義堂相贈的呢。那東西是毒手丹王洪倫海的東西』想必不會太差吧?」
突然他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沒做,頓時站了起來。
「上一次我請你老弄的東西已經成了嗎?」
朱堂主同樣是眞人,而且踏入玄門已久,謝小玉進來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不妙,早就做好準備。看到謝小玉動手,他瞬間放出一個五光十色、形如氣泡一般的護罩。
「你不怕她找你報仇?」
只要在大劫之中別早早送命,絕對有足夠的時間讓他慢慢成長。
這時候,大廳外面的人也都知道出事了,全都圍攏過來。不過他們只是看著謝小玉,沒有一個人敢動手,也沒人敢阻攔。
謝小玉感到很奇怪。
這聲嘆息不是為了別人,而是為了他自己。
議事廳里除了兩位軍師之外』就只有一群青年修士,當中年紀大的不過二十三、四歲,年紀小的只有十五、六歲,大部分穿著長衫,風度翩翩,只有兩個人是道家打扮,倒也有幾分仙家風骨。
片刻之後,消息傳回臨海城,不知道有多少人捶胸頓足,後悔莫及。他們倒不在乎輸了錢,畢竟當初買九空山兩位眞君的賠率太小,就算贏了也沒幾個錢,所以下注的人投得都不多。他們心疼的是,如果當時在謝小玉等人身上下注,那就可以大賺一筆。
那人又招了招手,金光立刻朝著他飛來。
這時,他聽到身旁響起謝小玉的聲音。「沒想到這樣也能打開天門,看來忠義堂眞是你的福地。」
「閣下可是九曜傳人?」
謝小玉翻來覆去地看著。
拿著法器把玩的人低著頭。從他的身形舉止來看,可以肯定他的年紀不大。
謝小玉說走就走,快步出了大堂,也不用什麼劍遁,飛身就跳上牆頭,眨眼間就消失在牆外。
在忠義堂議事廳里,一個女孩哭得死去活來。
「不可能。」
那是一件梭形法器,兩頭尖銳,中間有兩指寬,上下還有兩片薄如蟬翼的鰭。
果然那些年輕修士面面相顧,沒人再說話。
這是白骨舍利中三界胎藏大曼荼羅的妙用,不過此刻他還無法破開虛空,只能暫時定住禁制,等他過去之後再恢復。
「捉賊捉贓,閣下沒憑沒據,怎麼能說這些事都是我做的?」
正因為知道種種小手段的壞處,所以他一向不喜歡那些上不了檯面的手法。
同樣是眞人,兩者實力上的差距卻太遠』忠義堂堂主的護身之法被謝小玉簡簡單單一個「化實為虛」破了。
算命先生故作輕鬆地說道。
到了門口,他並沒徑直闖進去。他來找忠義堂麻煩,卻和外面那群普通幫眾無關。
修士爭鬥並非境界高就能壓制境界低的一方。境界代表的是道,爭鬥看的是法。當年道法之爭的時候,那些重法門派出來的弟子一個個都很恐怖,幾個練氣層次的小輩一旦聯起手來,就敢和眞君相鬥,一群眞人更敢和道君叫板,跨一個大等級挑戰根本不是什麼稀奇事。
除此之外,一下子上來那麼多人,也有仗著人多勢眾的味道,就算樓上坐著的是一位眞人,他們也有把握立於不敗之地。
「這有什麼用?」
說到這裏,斐易突然輕嘆一聲:「他能夠修練到如此地步,怎麼可能連這點胸襟都沒有?」
「師兄的意思是利用元辰派內部的爭鬥?」
「稀客未必,惡客卻是肯定的。」
「你懂什麼?你沒看到那女孩身邊的人嗎?聽說都是從中土過來,全都是頂尖人物,我看忠義堂不但不會破落,反而會越發興旺。」
眾人想了半天,最後紛紛點頭。
朱堂主似乎有些寬慰,要不是這樣,他早就逃了。不過即便如此,他也覺得天寶州不太安全。他已經打定主意等一會兒就跑一趟總督衙門,討要兩個回中土的名額,明天一早立刻動身離開。
謝小玉看著算命先生和大夫,從這兩個人的眼神里看到惶恐和疑惑,卻沒掩飾的神色,另外三個護法也一樣。
每個人的看法不一樣,感受自然不同。他是半路出家,前半輩子一直是普通人,在底層打滾,別的修士從小修練,從來沒將自己和普通人視為等同。
李光宗心頭通暢,一股眞氣直透頂門,下一瞬間,他感覺四周完全不同,變得異常開闊、異常通透,而且一眼望去,地下熙熙攘攘走來走去得那些人,他們心情全都呈現在他的眼中。誰在煩惱?誰在憂愁?誰又滿心歡喜?誰又心存嫉妒?全部都一目了然。
斐易胸有成竹:「他們還能和誰合作?九空山?先不說九空山比他們大,到時候反倒被九空山利用,只說九空山非佛非道的身分就很尷尬。元辰派不管怎麼說也是道門,這個時候和九空山攪在一起,對他們沒任何好處。我們就不同了,玉書門小,不可能反客為主,而且儒道合流比起非佛非道,別人容易接受得多。至於官府……」
這東西似劍非劍,似刀非刀,從上面印刻的符篆來看威力不算很強,卻非常稀奇。
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,一個個轉頭看去。
謝小玉也沒有繼續殺人的意思,冤有頭債有主,沒必要牽連無辜。他轉身出了大廳。
法盤點了點頭。
謝小玉並沒有走遠。他出了忠義堂之後就等在門口。不過他沒想到李光宗出了門后看著大門上那「忠義」兩個字發獃,居然顯露天門大開的徵兆。他不敢打擾,只能隱身在一旁看著,直到李光宗氣沖華蓋,沖關成功,他才跑了過來。
大街上,那支出殯的隊伍中,斐易長嘆一聲:「以後不要再散播那些消息「為什麼?」
「你總算想通了。」
去年是大門派的眞人、眞君過來參戰,因為那時候土蠻的實力仍舊強橫,現在一年時間過去,天寶州稍微大一些的土蠻部落幾乎剷除殆盡,已經沒那麼危險,所以各個門派將年輕一輩的弟子派來,一方面是得到點實戰機會,另外一方面也是來長點見識。
「師兄,你好像挺欣賞他。」
斐易笑著說道,似乎覺得這一切都很有趣。
朱老堂主的喉結滾動兩下,像是有話要說,鮮血頓時從那道劍痕處飆了出來,止都止不住。
「我又進了一步?」
斐易不急著說出自己計策。
「你們先喝,我出去一下,我還有最後一件事沒辦。雖然只是一件小事,但是不解決它,我心裏不舒服。」
眾人面面相覷,只有老頭思索片刻,似乎想到什麼。
女孩咬牙問道。
那是李光宗。
他和忠義堂原本沒仇,如果算上那個丹爐,他還欠忠義堂一份情。不過殺掉公羊烈后,他卻從這位守護眞人的記憶里知道一些事。
「九空山也是大派,恐怕不會善罷罷休……不過這件事和我們有什麼關係?我們頂多以後躲開那幫凶人就是。當初我們雖然有所企圖,不是沒成功嗎?」
後來北望城一戰,雖然說的大多是他們幾個人兇悍霸道,殺了好幾個蠻王和眞人,可另一件事也沒人會忘記——北望城打到最後,只有不到兩萬人活了下來,其中謝小玉的手下就佔了一小部分,他手下那些老弱殘兵居然死傷很少。憑這一點,這群人凶歸凶,卻沒人認為他們是惡人。
對普通人來說,謝小玉他們幾個人絕不是好人』凶厲之名如雷貫耳,但是有一點卻不可否認——這幾個人對普通人不錯。
要是在半年前,他肯定會非常得意,但是現在他一點感覺都沒有。
這隻是一間普通酒樓,結構並不堅固,如果這一下斬中的話,整座酒樓肯定會倒,裏面的食客一大半會被壓死。
主座上,謝小玉端坐中間,老頭在側相陪,以往總是坐主位的洛文清現在也挪到下手的位置,麻子更是再退一步。
斐易笑了起來……「師妹,你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為令祖發喪,而且越隆重越好,表面說是天人五衰,你爺爺的壽算到了,暗中告訴大家朱堂主是那人殺的。至於原因,就說是因為以前的一些過節你爺爺有錯在先,但是錯不至死。」
遊絲般的金光繞著那條斷臂轉了幾圈,眨眼間,那條斷臂就被絞成飛散的血肉。
那些舵主和香主們此刻全都在外面,不好意思進去。剛才謝小玉出現的時候,他們一個個噤若寒蟬,連阻攔的勇氣都沒有。
眾人盡皆搖頭,這點自知之明他們還是有,除非他們能夠說動師門長輩出手,但是師門長輩絕對不會為了一個門下女弟子和璇璣派對上。先不說這是以卵擊石,他們也不佔理。
謝小玉並沒看那些人,只是抬頭喊道。
他的身體緩緩倒了下去。
踩著一座座屋頂,謝小玉按照記憶中的方向前進,只是片刻工夫,忠義堂那紅色的大門就出現在眼前。
此刻的忠義堂仍舊像第一次來的時候那樣熱鬧,大門口人來人往,裏面買賣東西的、練拳的、聊天的,各自做著各自的事,不過離大門口最近的醫館和算命鋪子並沒有開張,兩扇門全都關著,裏面還上了門閂。
那些年輕修士一個個顯得義憤塡\膺。
謝小玉豪氣萬丈。
「這位師兄,可以將我的法器還給我嗎?在下是瓊河派伍商青。」
和外堂熱烈喧鬧不同,內堂里的氣氛異常壓抑』原本內堂也有不少人,但是今天這裏卻冷冷清清,普通幫眾一個都看不到,裏面只有舵主、香主。他們全都站在內堂的天井中,議事廳里只有六個人,主座上坐的正是那位仙風道骨的朱老堂主,大夫和算命先生一左一右站著,另外還有三個人垂手立在一旁。
出殯的隊伍路過一個十字路口,拐角有一家燕雲樓,樓上對街的窗戶全都打開著,正在吃飯的人全都探出頭看熱鬧。
「我以前就聽人說起堂主有一個孫女,生下來不久就被送回中土,拜在某個門派名下。」
老頭端起酒杯相敬。說著,他一口喝乾杯中水酒,然後笑道:「這次九空山算是將臉面全都丟盡,你們幾位則風光無限,從今以後,整個天寶州還有誰敢不給你們面子?不過這個地方畢竟太小,根本沒什麼施展的餘地,還是中土海闊天空,不知道你們幾位什麼時候走?」
斐易頗為得意。
他所說的最後一件事正是忠義堂。
其他人卻不知道這些。
「元辰派的人難道看不出來?如果要動手的話,他們會指望我們嗎?」
一躍入酒樓里,這幾個年輕一輩的弟子立刻注意到角落裡正在吃飯那幾個人,只見其中一個人正把玩著那件法器。
旁邊的修士抱怨道。
「瓊河派?看來精於水遁。我剛才還覺得奇怪為什麼要將飛梭煉成這種模樣,現在明白了。」
「那我們豈不是白做了嗎?」
這話像是咒李光宗早死,但是謝小玉知道,這對於李光宗來說是最好的祝福。
謝小玉哈哈大笑。
此刻,大堂之上,十幾張桌子擺開,桌上觥籌交錯,熱鬧非凡。
不過,這些從中土過來的各門派弟子並不怎麼在意。他們不是散修,背後有山門當靠山,在他們想來,不看僧面看佛面,那些前輩高人就算不將他們放在眼裡,也會看在他們各自師門的面子上不會和他們計較。
那十幾個人再也顧不得面子,紛紛躍出窗口,速度比進來的時候更快。
眾人這才發現牆頭上還站著一個人。
謝小玉原本就凶名遠播,練氣境界就拿眞人開刀,死在他手裡的眞人不在少數,現在更連眞君都可以殺,還只用一擊,就算他們的師父來了,也未必敢和這個煞星正面抗衡。
「還是師兄高明。」
傍晚時分,華燈初上,信樂堂里歡天笑語、張燈結綵,門外各大酒樓的夥計端著大碟小碗往裡面送。
他們十幾個人連手的話,可以讓一位眞人退避三舍,但是絕對不包括眼前這些人,這裏面任何一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宰了他們。
凶神之名可不是假的,從北望城之戰開始,多少眞人死在謝小玉他們手裡?
「憑你我的實力能對付那個人嗎?」
斐易問道。
斐易沒有繼續說下去,不過言下之意明顯是指元辰派掌門。
大劫一起,平時看不到影子的地仙、天仙都會紛紛出現,眞君一流的人物根本就是螻犠。若是他的目光始終盯著螻蟻,豈不連螻蟻都不如?只能算沉于沙泥他應該看得更高更遠。
這人儀錶堂堂,不但長得英俊,而且濃眉朗目,第一眼就給人正直可靠的印象。
斐易倒也沒灰心喪氣。
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,進入四月,天寶州的春雨季就到了。
劍山崩塌,靈眼傾毀,落魂谷已經沒有任何價値。
自從被冤枉之後,謝小玉一向信奉「以牙還牙,以眼還眼」。
殺掉那兩位眞君,心神一松,謝小玉終於有空審視一下未來。想到大劫將起,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界仍舊太小。
一旦明白過來,眼前這「忠義」兩個字又變回李光宗第一次看到時的感覺。
這時原本坐在角落裡的一桌人動了,其中一個人朝著那道金光輕輕一指,金光頓時凝在半空中,再也動彈不得。
那個人又是心痛、又是焦急,但是他不敢造次。法磬年紀很輕,又做道士打扮,很容易讓他們聯想起一個人。
他正這樣想著,突然感覺有人進來。朱堂主猛地抬頭,臉色瞬間煞白。
這個女孩身材修長,容貌清麗,一身淡紫衣衫看上去更顯得文靜柔弱。她這一哭,讓周圍的人一個個感覺鼻子發酸。
李光宗說道。
旁人全都疑惑不解。
朱堂主一把年紀,倒也沒顯得慌亂。他知道謝小玉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找上門來,肯定已經知道了些什麼,既然到了這個地步,後悔也遲了。
一個最為年長的修士走到近前低聲勸道。
一個十六、七歲的少年問道。
斐易心裏早已有了算計,他當然不會傻呼呼和那個煞星對上,也不會像地上躺著的這位朱堂主那樣煽風點火,這就落了下流。他的計策是火上澆油。
再說,想主持公道也要有實力,現在就算是眞君,也不敢說對上謝小玉必勝無疑。
但是就在這惱人的雨天里,一支隊伍身披白麻衣,手拾哭喪棒,緩緩在大街上走著,那是忠義堂堂主出殯。、在臨海城,忠義堂是數一數二的大堂口,平時口碑也不錯,所以送靈的人不在少數,長長的隊伍從頭看不到尾。
官府說他們來了之後,天寶州損失慘重,撇開誰對誰錯不談,這話是事實,差不多有一成眞人死在他們手裡,現在更要加上四位眞君,其中一個是駐守天寶州多年的守護眞君。
謝小玉同樣能猜到李光宗的想法。
「怕我大開殺戒?」
「不是我們聯絡上元辰派,而是元辰派聯絡我們。」
之前他和洛文清說過落魂谷那口靈眼會崩毀,璇璣派果然從官府那裡又要來一口靈眼。一個月的時間,那口靈眼已經完全轉化成庚金特性,堆砌劍山的銅鐵鉛錫也都已經準備妥當。
謝小玉並不打算多留,他瞬間化作一道金光破空而去。
這十幾個人大多有練氣七、八重的境界,和天寶州的散修比起來,實力勝過不少,所以才敢肆無忌憚出手,沒想到一下子就踢中鐵板,不但沒拆了酒樓,連法器都被人收走。
「師妹,你是女人,不可能懂。以那個人的脾氣,我們散布的消息只要別太過分,他不會在乎。」
「沒想到那個人如此厲害……眞是悔不當初。」
斐易笑了起來』說道:「這件事或許是方雲天嫉賢妒能,不過更可能是元辰派內部的派系之爭。現在那人不但沒倒,還變得如此可怕,我相信感到最恐慌的不是別人,而是他那些師兄弟,可能還包括一些長老,甚至……呵呵。」
朱堂主連忙站起身來,硬擠出一絲笑容。
看到這張麻臉,跳上來那十幾個人全都心頭一震,此刻天寶州最不能招惹的人里就有一個麻子。
「師兄,怎麼才能聯絡上元辰派?」
此刻再看這兩個字,他卻有了新的感受。
他轉頭朝著朱堂主說道:「當初你只是為了測一下我的實力,特意請了三個黑刺社的殺手對付我。我還從公羊烈的記憶里知道也是你聯絡九空山的人,要不然也不會有後來那一大串麻煩。」
如果是派系之爭的話,少不了掌門的授意。
李光宗看了看那具屍體,面無表情地回道:「那麼多無辜的可憐人死在黑刺社殺手的刀下,殺手是他請來』這筆血債必須算在他頭上。」
女孩並不知道內情,但是以她對爺爺的了解,她一點把握都沒有。爺爺有的時候確實很功利,為了達到目的,常常玩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,而且這也是玉書門的風氣——所謂的「成大事,不拘小節」。
兩邊發動得都很快,議事廳里頓時響起一陣清脆的嗡鳴。只見一道細如遊絲的劍光在護罩表面上劃過,劍光一閃即逝,護罩里卻多了一片波紋,如同水波一般朝著前方盪去。
「你也來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