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異域聞鄉
第一百六十三章 黑暗中睜開黑色的眼（一）
或者換一種說法，他將失去感受孤獨的感覺。
蚊王這種低智商生物分不出人類之間的隔閡，本能告訴他們，有那名強者在這裏，魔蚊不可能獲得勝利。
靜室中有兩個人，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，還有一頭驢。
他要衝進去，衝到那個女人身邊，好好問問她，為什麼會寫那樣的話，針對的又是誰？
「不是不對勁兒，是很不對勁兒。」那名青年說。
不知是不是震驚與戰局的發展，又或是別的什麼原因，青衣人在少年殺死蚊王的那個瞬間臉色有所變化，不小心流出一絲氣息；周圍的魔蚊感受到他的強大，紛紛嘶鳴著逃開。很快的，魔蚊以它們特有的方式通知了別的藍蚊，於是，魔蚊退卻了。
光團很大，大到能容納無數個黑影這樣的形體，但在黑影的感覺中，他好似能看到光團中每一個細微處，沒有遺漏，也不會遺忘。他甚至有種感覺，這個光團哪怕再大十倍百倍乃至億萬倍，自己仍能夠看清全部。
人類聽不到他的吶喊，行動卻與他所喊的一致；那名少年騎著一頭驢，與那名青年一起衝到山坡上，與那隻紫色蚊王進行了一場殘酷慘烈而又艱苦兇險的搏鬥。
所以動，因為冷。
「我應該有個身份，我還應該有個名字，我是誰……」
……
不知道為什麼，黑影覺得很恐怖。他害怕那些人被殺光，因為他本能的覺得，那些人如果死完的話，這個光團也隨之崩塌，會變成與周圍一
那是一團灰濛濛的所在，暗淡，冷漠，枯燥而乾癟。但與黑影所處的黑暗相比，那團暗淡彷彿隨時要熄滅的光團無疑是最最灼熱耀眼的太陽，如此醒目而令人渴望。
他不想考慮這些，他只是用力看著，認真地看。
但他看不清她的臉。
黑暗中，黑影睜開黑色的眼，靜靜漂流。
他要尋找下一處光團，下一個與這裏不同的世界。
……
……
……
「殺掉那隻紫蚊！」黑影發出第一聲叫喊，焦灼而恐懼，還有憤怒。
黑影很著急，無端的著急，著急變成焦慮，變成暴躁，他開始大喊，開始吼叫，開始咆哮；他希望看清她的臉，並且記住。
……
黑影心裏在抽搐，沒由來的憤怒起來；這種憤怒如此強烈，幾乎讓他難以承受。他瘋狂的叫喊著，嘶吼著，他用身體撞擊那個光團，用手抓，用嘴咬……
……
……
黑影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可以認識它們，他看到那裡的瞬間就明白，哪些是人，哪些是什麼獸，哪些是與人和獸作戰的魔蚊。
便在這個時候，他發現一縷光。
……
「他們發現了。」黑影對自己說。
「這樣很好！」
沒有天也沒有地，沒有方位沒有萬物，甚至沒有時間；周圍只有黑暗，如永恆一樣的黑暗。
他不知道自己動了多久，這裏沒有天，沒有月，也沒有年。他只是本能的想要躲避寒冷，想從這沒有歲月的世界脫離，或者是
……
當他看到少年發現那封信的時候，黑影鬆了一口氣，無聲離去。
那是一種安全的感覺。這種感覺讓他覺得享受，很是迷戀。
女人寫下四個簡單的字，每一筆都好像一支箭，穿透光團穿透黑暗，徑直射入黑影的心中。數十道筆畫，黑影覺得自己被利箭射了數十次，一次比一次次痛，一次比一次鑽心。
那是一處峽谷，一個很多人、獸，還有魔蚊組成的戰場。
黑暗必與寒冷相伴，無邊幽暗便有無邊冰冷，黑暗與寒冷是人類本能厭惡與排斥的事物，所以他要動一動。
又走了不知多久，孤寂的黑暗孤寂的旅途，黑影無數次想要回頭，回到那個讓他覺得溫暖的地方。
又一道亮光出現了，幾已無法忍受的黑影猛撲過去，隨後楞在那裡。
他想去追，但又無從追起。黑暗的世界里，每個方向的景物都完全一致，或者說，根本沒有任何景物。
黑影沉默下來，不再嘗試撞進那個光團。他沉默的看著靜室，看著那個少年，直到他清醒過來，看到那張紙。
黑影產生的第一個主動意識竟然是懷疑，懷疑自己剛剛產生的第一縷印象。
「我好像認識她……我應該記住她……我必須記住她！」
黑影沒有見過這個女人，卻又覺得很熟悉。那種熟悉中交雜著很多別的情緒，有憤怒有責怨，有畏懼與警惕，還有一絲親密與心痛。
「禽獸
孤寂的黑暗世界里，孤寂的黑影孤寂地移動……
他的目光，比魔蚊更加冰冷。
他繼續漂流。
那裡不是他的世界，他不屬於那個有光的世界。
一切都是徒勞。黑影進不去，女人也看不到他，寫下那幾個讓他疑惑的字，女人便決然離開靜室，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黑影于黑暗中移動，似漂浮又似行走，有時像在瞬移；當他沒有方向，也沒有速度，彷彿在這個黑暗的世界中，任何位置存在與黑暗有別的地方，他都可以去。
黑影覺得不高興，他發現那個青衣人的氣息很強大，比在場所有人都強大很多。但他沒有任何動作，冷冷地注視著這場戰鬥，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於是，魔蚊退去，人類得到解救，青衣人看到有些失望，卻沒有做什麼動作，很快也隨之離開。
但他沒有那麼做。
眼看人類漸漸不支，黑影越發焦急，他想衝到光團之中幫助那些人，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，始終只能徘徊在光團之外。
什麼都沒有的黑暗中卻有條比黑暗更黑的黑影。
……
「有點不對勁兒。」那名剛剛殺了蚊王的少年對青年說。
「不管是誰，我都要殺了他！」
那是一個很小的地方，一個靜室。
他漸漸麻木，行動變得呆板，身體也變得虛幻。他意識到，自己這樣無休止的移動沒有意義，這裏的世界沒有邊際與盡頭，動與不動，沒有任何差別。
他看到人類不斷從一個地方
……
他的動沒有主觀，沒有目標，只有本能。
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做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等待那個少年看到那封信，他只覺得應該這樣做，必須這樣做。
於是他離開。
於是，黑影朝光團而去，很快。
……
「這樣是對的。」黑影心裏想。
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他，下一個地方，會更加精彩。
「這個人很危險。」黑影心裏對自己說。
但是慢慢的，黑影心裏浮起別的念頭：這樣的世界，黑暗中應該不止一處！
「這是不可能的。」
雖然這樣，黑影還是很激動，他認真地看著那個光團，看著那個世界，努力記住自己所看到的一切。
黑影心裏很高興，隨後馬上又變得擔憂而憤怒。此時他發現，有道青色身影一直隱匿在人類之中，沒有被人發現，也沒有出手幫忙。
這個時候，人類一方隨著兩名年輕人的出現，戰術發生了變化。一名少年沖入魔蚊叢中尋找魔蚊的首領，另一名青年將眾人組織到一處，齊心協力與魔蚊對抗。
周圍的魔蚊還有很多，黑影在心裏估計了一下，得出一個讓他揪心的結論：人類還是會輸！
黑影似乎在動，因為沒有任何參照又彷彿靜止；其形狀卻在不斷變化，或者說扭曲，以自身為比，他的確在動。
然後，黑影就再次離開。
黑影覺
一片漆黑，如墨如影如幽冥，如……
女人聽不到他的叫喊，只顧忙著自己的事；她將一切收拾好，將房間整理好，然後來到桌案前，拿起了筆。
沒有時間的世界並非真的沒有時間，只是無法察覺。黑影的動作變得僵硬而遲緩，彷彿融化于黑暗中，成為與周圍一樣的黑。
她看得很認真，目光很複雜。
黑影覺得害怕，比之前害怕那些人類被魔蚊殺光更加害怕，他害怕那個女人突然消失，他更害怕直到她消失的時候，自己還不能看清她的臉。
驢還是那頭驢，它在昏迷；男人就是那名少年，他在昏睡；女人是黑影沒有見過的女人，她在看那個男人。
隨時都可以。
這個念頭如野火一樣在他心裏燃燒，黑影猶豫著，思索著，最終他做出決定，離開這裏。
山谷中的人們在忙碌，那個光團穩定下來，黑影在這裏看了很久，他甚至想一直留在這裏，因為他雖然無法進入，卻依然能夠感受到一絲溫暖。
最終，他們將紫蚊王殺死了。
少年殺掉了一隻藍蚊，又殺掉另外一隻；與此同時，那名青年也擊殺了一隻藍蚊；魔蚊出現動亂，人類的形勢慢慢扭轉。
他想放棄了。僅有的思維告訴他，如果與周圍的黑相融合，自己就不會再覺得冷，也不會再覺得孤獨。
「她在說誰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