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異域聞鄉
第一百六十四章 黑暗中睜開黑色的眼（二）
少年沒有幫助老人，他盤膝坐在對面，神情凝肅中帶著悲憫，還有些無奈的味道。
「他與那些人有仇，有很深的仇。」黑影冷冷看著一切，心裏默默想著。
少年並不顯得高興，他的臉色平靜，眼裡帶著讓人不敢逼視的寒芒，在折磨那些失敗的人。
漫長的旅途，黑影沒有再叫喊；此時的他已經可以肯定，前方一定有光團存在，自己正延著那位少年的人生，反向行走。
一片空曠，狂風肆虐，那名少年與幾個陌生人搏殺，又與一名年輕人搏殺，並且獲勝。
他看到那個女孩的痛哭，看到那位老人的嘆息，看到那位少年決然離去的背影。
他在心裏提醒自己，或者安慰自己；然而隨著周圍無處不在的冷漠氣息逐漸侵入，隨著身邊沒有止境的黑暗越發濃郁，他心裏的那股焦躁也越來越甚。
老人的動作在持續，漸漸的，他的頭頂開始發亮，且越來越甚。那是一種紅中帶紫的光芒，散發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毀滅氣息；更詭異的是，那團紅芒彷彿是活的！
「很痛！為什麼我這麼痛？」這是黑影第三個念頭。
「人在出生之前的世界，也許就與我現在這個世界一樣，什麼都沒有吧。」前行中，黑影一面默默想著。
心裏想著這些的時候，那位老人正在做一件奇怪的事情。他的雙手掐訣，嘴裏念著一些黑影陌生而又熟悉的詞彙，表情卻不停抽搐，彷彿正在經歷極大的痛楚。
然後他說：「我要殺了他！」
黑影朝光團
……
他的速度變得更快，想看到亮光的心情更急迫，到後來，黑影一路自語乃至叫喊著，一路狂奔。
于黑暗中漂流是很枯燥的事情，黑影重複著之前那種不安與焦灼，害怕前方沒有盡頭。
黑影默默看了一會兒，轉過身，繼續朝黑暗中行走。
「為什麼會這樣？」他問自己。
「我看夠了。」
……
黑影越來越強大，速度越來越快，發現光團的間隔越來越短。
他看到那位少年跪下去，抓住那名婦人的手對她說：「紫依的病，我能治好。」
……
第三次看到那個少年，黑影開始認真地觀察他。通過比較他確認了一件事，少年比之前見到的他要弱。黑影疑惑中再次思索，隨之發現另外一個事實，少年一次比一次弱。
靜室里的情形平穩下來，少年忙於打坐，老人也忙於打坐，一個在休息，一個在修鍊，彼此都很憔悴，又有寧靜與平和。
「快走，快點走啊！」光團輕輕晃動，黑影嘶聲怒吼。
「離開那裡，離開他！」
黑影在黑暗與冰冷中前行，努力尋找下一絲燭光。
……
事情還是發生了。
……
「我很弱，我需要力量。」他說道。
「有一有二必有三，一定有的。」
少年顯得很焦慮，很悲哀，他殺死老人後來到女孩身邊，目光自責而無奈，帶著一股極致的悲。
少年掙扎般站起身，上前扶住老人的身體說
空中，黑影停了下來，冷漠的目光望著少年，漸漸湧起殺機。
當他這樣想著的時候，身體里的那股灰色氣息越發強大，與黑暗的融合也越甚。
他不知道下一次出現的是什麼，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，更不知道這樣走下去，會不會走到少年出生……還有……
……
黑影沉寂下來，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斷臂，目光變得茫然。
……
在看到那個女孩的時候，黑影已經安定的心，再一次感到劇痛。
……
……
就在這個時候，又一個光團出現了。
光團顫抖了一下，很輕微。
他的左臂，雙腿，先後折斷。唯獨那隻右手，無論黑影用多大的力量，遭受多大的反挫，都能複原如初。
「你這樣說有什麼用！你什麼都沒做！你走到哪裡，哪裡的人就要倒霉！你去到哪裡，哪裡的人就要死，就要傷，就要痛！」
他朝那個女孩大喊，用力的喊，用力的撞，用力的踢。他希望她不要和那個少年在一起，因為黑影知道，那會給她帶來不幸。
緩慢，但是很堅決。
他看到了很多人，很多事；體會到很多悲，很多苦。
他先是自語了一句，然後大吼起來說道：「這有什麼用！你這個廢物！」
他的表情在扭曲，如那團火焰一樣扭曲，皮膚上散出肉眼可見的蒸汽，彷彿被烈火從內府烘烤一樣；他的手腳在同時顫抖，如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。
……
黑影喃喃自語，然後轉
「為什麼要我看這些，憑什麼讓我看到這些！你憑什麼讓我看到你的人生！憑什麼，憑什麼！」
還有什麼？應該沒有了。
他要找回自己。
黑影進入光團，光團隨之毀滅，周圍一片黑暗，黑影為之茫然。
「魂火？我好像知道它是什麼。」心裏感到一股劇痛，黑影對自己說。
……
他的目光也越來越冷。
說完這句話，他猛擊光團。他的四肢都已新生，他的一部分軀幹也已經改變，他的力量很大，大到無法想象。
不知什麼時候起，黑影身體中多了一股灰色的氣息，極其微弱，帶著一股執拗，一股死寂，一股憤懣。
他要找到下一個光團，看到下一個世界，直到走出這片黑暗。他本能地覺得，只要到了整片不屬於黑暗的地方，自己就可以融入到那個光的世界，然後……
他相信，只要這樣持續下去，自己總有一天能夠打破隔膜，進入到那個有光的世界。
「老朽沒……事，恩主速速施法……鞏固魂火！」
光團紋絲不動，他的右手卻被折斷。
……
黑影怒了。
「啊……」
他不需要費神思考，因為他知道，自己很快就會看到那一幕。此時黑影所關心的是，經過這一次，自己的力量能夠增加多少，能不能把左臂也換成右邊那樣。
少年冷靜地做完一切，黑影默默地看完一切，直到那個女孩出現。
黑影看到小女孩，心裏再次覺得痛；看到那位無奈的老人，他覺得哀絕；看到
他看到那名婦人瞎掉的雙眼驟然瞪大，落葉般的嘴唇顫抖著說：「謝……謝謝……你！」
「怎麼還沒有？為什麼還沒有！」
說不清什麼原因，他第一次對沒有發生的事情有了預感；他彷彿看到，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在那個女孩身上，一件會讓他痛到心碎的事情。
黑影怒吼著撲上去，用右手在光團上猛擊一拳。
他轉過身，以新生的雙手划動虛無，閃電般前行。
「我的時間，是反的？」這是他第二個念頭。
「你是個廢物！你什麼都做不了，你什麼都不做！」
……
老人不為所動，眼裡帶著決然與痛苦，顫抖著雙手指向少年的頭頂。他的身體在片刻間就委頓下來，彷彿那團光芒中包含著他的全部生機，如今驟然離去，老人也隨之散發出一股死氣，很濃……
一個光團，又一個光團，然後是下一個……
……
光團的屏障，碎裂了。
「這有什麼用？」
女孩替少年接下兩道波紋，重傷欲死。
「一定有的，一定有的！」
他的視野越來越寬，看到的光團越來越大，漸漸超越了少年的視線，看到了許多少年看不到的事。
……
隨著那個老人的到來，這種感覺越發明顯；黑影又一次失去冷靜，開始朝光團撲擊。
他看到了紅辮子，看到她如何被折磨，又是如何變成一隻怨靈。
……
隨著話音，他身體里那團灰色氣息陡然強盛起來，附帶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力量。眨眼之間，
他看到了三元閣，看到了那一片血光；他看到了卧龍庄，看到了那片焦土。
黑影彷彿明白了什麼，認真的觀察著右臂，並與自己的左臂對比。
左手漆黑，右手灰暗，至於右手原本的模樣，黑影記不起來，也不願去想。他舉起手，再次朝光團猛擊。
黑影開始自語，他不喜歡身邊的靜謐，想要聽到聲音，哪怕是自己的聲音。
他的速度變得更快，漆黑的眼眸散發著一股凌厲，與此同時，他身體里那縷灰色氣息變得更強。
還是一間小屋，還是那位少年，還有那位老人，一個小女孩，與一位快要死去的女人。
「難道說，這是他的世界？」這是黑影浮起的念頭。
……
黑影開始呼喊，隨著他的呼喊，那股氣息竟然慢慢變得強大，彷彿在生長一樣。而隨著它的生長，黑影的身體卻變得虛幻，漸漸與黑暗相融。
依然是一方世界，一個小小的靜室；依然是那個少年，和一位黑影沒有見過卻覺得熟悉的老人。
「這個人，該死！」
老人臉色疲憊衰敗，皺紋如同用刀刻出來的傷口；他無力拒絕少年的攙扶，以嚴厲的目光看著他，眼神深處卻透出淡淡欣慰，還有解脫。
它扭曲著，掙扎著；朝老人怒吼著，責罵著，叫囂著，似乎不願離開他的身體。
……
光芒或者火苗沒入少年頭頂，少年同樣顯得痛苦，眼裡悲憫的味道更多。
那讓他又一次動容，也是最後一次。在那以後，黑影對自己說了一句話。
很濃……
「這些不夠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