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道院鉛華
第二百零九章 吾非佛，勿言慈悲（二）
道士肅容斂色，讚佩說道：「師兄大德，何來怪罪之說。」
大師莊嚴說道：「是非善惡，豈能不做抉擇。」
「蠢貨，我早就出手了！」
瞭然大師合十嘆息說道：「施主有大智慧，不必以貧僧為念。」
十三郎終於開口，感佩驚嘆說道：「和尚到底是和尚，確有過人之處。」
十三郎的神情極其歡愉，一點都沒有著急的意思說道：「知道嗎大師，我是來殺你的，所以只要有辦法削弱你的實力，我都會去做。」
接過印符收好，道士稽首說道：「貧道這就趕往嶺南，那裡距離紫雲最近，方便調動人手。師兄如今作何打算，可與我同往？」
……
和尚說道：「道友之意是……」
途徑跳馬澗中央，瞭然大師忽然停下腳步，表情沉凝而悲憫，嘆息說道：「施主既已成魔，何不現身一敘。」
大師眉頭微垂，佛音漸起，說道：「施主心徘徊，意茫然，何不回頭登岸，眺望那一片空明山！」
瞭然的目光漸漸沉暗，嘲諷說道：「施主想多了，若真如施主所說，貧僧大可與木道友聯手，勝算可期。」
和尚看了一眼消失在河面的輕舟，堅毅的面孔變得肅穆憐惜，回身嘆息說道：「世人以不知為福，道友何必計較。」
見和尚猶豫，道士又說道：「你我早已決心舍己身侍天道，師兄若不能斷絕塵念，貧道獨往之。但請師兄留下禪印，事後若有牽連，貧道一力承擔。」
和尚的表情有些寥寥，回應道：「我等修為有限，又被先生插手，尚不
清冷的微風拂過河面，河水拍打著岸邊，嘩啦嘩啦的聲響回蕩在夜空，顯得格外孤寂無著，如同那兩個落魄蕭瑟的人。
道士說道：「我知師兄禪心堅定，為人稟正，不懼百年面壁之苦；可如今你我身系蒼生，豈能有婦人之仁。此前一戰，師兄親眼目睹，蕭十三郎故意留手，焉能做得了假。」
十三郎如一個頑童般耍著無賴，譏笑說道：「我就是要你著急，讓你找不出因果，讓你疑神疑鬼摸不清底細。」
「有點意思。」
漫天黑影，十三郎揉身而上，暴喝道：「出口就是出手，這都不懂，你說你有多蠢！」
道士對他的回答早有預料，聞言說道：「即如此，師兄珍重。」
「道友亦須珍重。」
和尚並沒有流露出多少吃驚，沉吟說道：「無十足把握，若是萬一弄錯……」
和尚答應一聲，與道士依依惜別，各奔一方而去。
「木葉只是為了復讎，而你卻是為了逃命。」
瞭然大師肅容道：「成佛入魔，全在施主一念之間。施主……」
夜裡的清河格外幽靜，岸邊柳枝發出新芽，似有開繭退蛹的破裂之聲。
拿出一塊潔白乾凈的錦布，他小心翼翼地將鼻臉包裹起來，只留下一張空洞的嘴和兩隻憤怒的眼，認真說道：「此子狠辣果決，陰險狡詐，若任由他成長，必為人間大患。」
「你知道我聽得到，卻不知道我為何聽得到；所以你故意那麼說，讓我
十三郎好奇反問道：「想好什麼？」
臉上帶著嘲諷，他說道：「沒有屏蔽，在紫雲城當街追殺一名院生，你以為你是誰？化神老怪？」
內外交困，大師不想因飛行加重負擔，便一路徐徐，倒也很是悠閑。
隆隆之音震響在兩側懸崖，並回來呼應，山石撲簌而落，似要活過來一樣。
「是不是覺得我特無恥，特卑鄙，還特不厚道？」
道士悶哼一聲說道：「距離遙遠，耗費時日無法估量；況且宗門顧慮道院，如何決斷尚未可知。此番打草驚蛇，恐生變數。」
道士厲聲說道：「為天下計，寧錯不悔！」
跳馬澗是一個非常奇特的地方，兩側山峰壁立千仞，頂端卻有拱形巨石相連，一端微微翹起，形似一隻奔躍的駿馬而得名。
道士微微一笑，不小心牽動了臉上的傷口，眉頭頓時擰到一起，顯出幾分猙獰。
「無知愚民！」道士嗚咽般的聲音說道。
……
和尚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說道：「請道友名言。」
「我等既然事敗，總要對上峰有所交代。古世家傳人不離道院，分明刻意維護，或許與之有所勾結，也未可知。」
「可惜啊！你裝得太大了！」
冷漠的聲音講述著簡單的事實，十三郎嘲諷說道：「現在的你，就是一條被打瘸了腿的野狗，張牙舞爪拚命扮成獅子模樣，卻怎麼都藏不住那條狗的尾巴。」
「你的心已懼，膽已寒，根本不敢再與我碰面。之前一戰，陣法被破的時候你就知道事
瞭然大師點頭回答道：「貧僧不知，不過施主體內有佛性未除，故而知曉。」
「師兄放心，古世家傳人不力，貧道身負監察之責，有權將之取締。只要師兄助我，定可成功。」
……
「你早知道我會追過來，所以才故意交出禪印，故意慢悠悠地走著，一點都不急於趕路。」
和尚默念了幾句，從懷裡拿出一枚小小的印符，遞給道士說道：「此事貧僧當如實上報，還望道友莫要怪責。」
十三郎饒有趣味地望著他，好似要從其表情中印證什麼；瞭然大師神情嚴正，沒有半分動容。
瞭然根本無從開口，唯有沉默。
轉角處，十三郎的身形飄然出現，目光平靜地望著瞭然，說道：「你知道我會來？」
道士說道：「道院開山前不會封門，還有辦法可想。」
聽了這番惡毒絕決到令人不寒而慄的話，瞭然再無一絲幻想，也再沒有了聽下去的慾望。他擔心再這樣下去，自己怕連最後的勇氣也要失去，根本無法反抗。
全身金光大盛，瞭然抬掌說道：「既如此，請出手！」
和尚無奈苦笑說道：「即便如此，他躲在道院裏面，我等能奈之何。」
和尚回禮搖頭，庄穆說道：「貧僧禪心不定，當返回佛塔戒己嚴身，重塑佛心。蕭十三郎一事，就拜託道友了。」
……
十三郎揮手打斷他的話，說道：「假如我放你離去，
聽了這番話，和尚終於不再沉默，嘆息說道：「道友說的是，貧僧一時動了塵心，罪過，荒唐。」
言語間，道士的目光大有深意，和尚低頭看著胸口上血漬，皺眉不語。
道士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，憤怒的聲音說道：「與其它人相比，十之八九！」
傳聞中，它是一匹試圖逃離的天馬所化，被憤怒的仙人追上，於九霄之外伸指，將正在歡歌越過兩座山峰的天馬定格。此後，它便只能眼望著萬里河山而無法移動，于夢中期盼重獲自由。
和尚又一次陷入沉默，良久才說道：「上官姑娘不在，僅憑你我之印，怕是難以調動誅魔衛。」
「讓我猜猜看。」
「罪過是罪，荒唐是過，有罪有過，禪心無定。」
十三郎朝他笑了笑，說道：「剛才說我已成魔，現在又說我有佛性，難不成，你們佛家和魔頭是親戚，彼此熟得很。」
道士眼中閃過一道厲色，說道：「可請動誅魔衛，再入紫雲。」
瞭然大師經過這裏，抬頭望著那隻天馬神駿無雙卻又憤怒不甘的模樣，禪心微動。
「你太怕，怕得要死，所以費盡心機讓木葉當替死鬼，為你爭得一線生機。」
「我不是計較，只是感慨。」
道士說道：「師兄以為，此事該當如何？」
良久，瞭然眼神有異色閃過，抬頭問道：「施主可想好了？」
「你的傷勢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重，假如道士與我先斗一場，無論結果如何，都對
「我偏不告訴你。」
抬手指著瞭然漸漸變色的面孔，十三郎沒有絲毫動容，認真說道：「我看不起你。」
「你需要時間逃跑，更需要時間調整，所以你才做出種種假象。而且……如果我所料不錯，你在離這裏不遠處就有脫困的手段，但你感應到我一直貼得很近，生怕來不及，所以才借故與木葉分開。」
十三郎笑著說：「你的確可以感應到我，所以要想辦法擺脫，才故意造出假象。按照你的估計，我應該會先追木葉，然後才顧得上你。」
十三郎靜靜望著他，沒有給出回應。
瞭然大師神情微變。
瞭然大師垂下的眉梢緩緩揚起，不明其意何指。
刻薄狠毒而又冷漠的言語，如利刀一樣不斷在瞭然的心上剜割，大師沉默了很長時間，發覺自己竟找不出一條反駁的理由，不禁微嘆說道：「施主能否告訴貧僧，究竟用了什麼手段，對一切宛如親見。」
十三郎搖頭，平靜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，淡淡說道：「別裝了，你明知道木葉是什麼人，也知道在一起的話他會如何。假如你們在一起，木葉不會與我搏命，你的壓力更大。」
送行的船隻掉頭而去，船夫臉上帶著和善卻絕不令人享受的笑，彷彿在譏諷著什麼。
歇了口氣，十三郎繼續說道：「當木葉提出建議的時候，你裝模作樣表現不得已，說什麼閉關不出，其實也是故意為之。」
他的傷勢其實頗為嚴重，胸口時時傳來劇痛，體內還有一道莫名的氣息不停運轉，竟與其佛性相衝，彼此難以共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