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道院鉛華
第二百二十章 簡單、愚笨，有效（二）
這一次，袁朝年不敢再大意，逼著靈機畫押簽字按手印，拿到靈符后，他長吁一口氣，唉聲嘆氣訴苦連連，忠厚奸詐的面孔上，只剩下痛苦與不舍。
「這不奇怪，破禁方法各有不同，有些人以禁破禁，多看看，總能有些參照。不過這樣一來，時間耗費更加不可想象，難上加難。」
靈機有些著急，衝著背影大聲吆喝道：「老弟慧眼如炬，以你的看法，本期道院學子，誰的氣運最盛？」
「這破地方，日子沒法過了；不但開支大，還有鬼，活鬼！」
「終於要破禁了么？」
……
之後的事情相對簡單，十三郎收收撿撿，動作有條不紊，不過半個時辰便進行到昨天的程度，隨後才放緩速度，一點一點向前推進。
人群聚了又散，散了又聚，蕭十三郎苦修禁制的消息不脛而走，傳遍整個道院。聽到的人或興奮或失望，或感慨或嘆息，千種姿態萬般表情，不一而足。
「若只是難，倒也無妨，可是修習禁制對修為幾乎沒什麼幫助，若是那些修為高深的前輩，大可慢慢研究。我等為求境界，豈能將是將浪費在這上面。而且看他的模樣，只怕是從最基本處學起，沒有幾年苦功，絕難有所成就。」
黑沉沉的禁樓前，晨曦的陽光在他身上照出一圈金色暈影，寧靜中竟透出幾分神聖的味道。時光流轉，道院中行人漸密，不少學子留意到這一幕，紛紛駐足觀望。
此前袁朝年與十三郎達成的協議被靈機作廢，老頭兒得意洋洋地宣告，代售可以，先交錢后拿貨，價格提高一倍。此外為了保障東家與代
靈光微閃，線條消失，沙土飛起，地面一片凌亂。
禁樓前，十三郎平心靜氣，稍事休息后，抬手釋放出靈線，又一次重複之前的進程，彷若輪迴。
十三郎的臉上露出笑，眼角帶著淚，嘴角溢出一縷嫣紅。
與前次不同的是，他首先找到一塊相對乾淨的地方，並將那些明顯與台階不同的雜物清理掉，開始輕車熟路地勾勒靈線，很快便有了雛形。
夜已深，夜又深，不知不覺，十三郎在已連續在禁樓前蹲守了整整七天。
「我也試過，到第三級連環禁的時候不得不放棄，太難。」
靈機頓時眉開眼笑，兩手不安地捏著衣角做嬌羞狀，喃喃自語道：「尋了這麼久，可算被老夫找著了，嘿嘿，嘿嘿！」
期間，很多與十三郎相識的人來過，見他專心致志的模樣，不敢有所打擾。童埀也來看過十三郎，陪著他坐了一會兒便急匆匆離去；靈機每日處理好三元閣的事務便隨處溜達，偶爾來瞧上一眼，臉上帶著詭笑，又無聲的消失。
「這麼搞，不知他能支持多久。」
「老哥你可害苦我了，這樣下去，要不了多久，兄弟我就要破產啊！」
十三郎默默注視著那塊地方，久久無語。
「可惜什麼，世上湮滅的天才多了，有這個精力感慨，不如把心思放在眼前。」
「那好像是……蕭十三郎？」
事情落到靈機手裡，袁朝年不答應還真沒轍。他的耳目何等靈通
對這些議論，十三郎充耳不聞，他將全部心力都放在眼前的禁制上，眼裡再無餘物，度過一個個平靜焦灼、苦悶喜悅的片段。
十三郎對此沒有理會，他每日晨起即來，夜深方去，神情一日憔悴一日，精神卻愈發亢奮。
「我沒說他不行，問題是這樣的做法，法力與神念耗費太大，時間拖延太久，要耗得起才行。」
碰上這麼個主兒，袁朝年有苦說不出，只能暗恨自己不夠謹慎，沒有和十三郎簽訂一份書面協議。如今的情形再想找十三郎說理，卻哪裡還來得及。
「沒錯，就是他。」
「好！」老者一聲大喝，聲音充滿喜悅欣賞，還有一絲擔憂。
……
發現袁朝年到來，靈機一臉的驕傲與奸詐，以「管家」的身份高居堂上，聲言十三少爺生性淳樸不識人心險惡，已授命自己作為三元閣總管，全權處理與靈符丹藥乃至法器在內的一切交易。
「是嗎？我也覺得是耶。」
如同寒窗學子守候皇榜揭曉的那一刻，無法壓抑內心的激蕩，漸起波瀾。
每當有人進樓的時候，他都會停下手裡的動作，謙虛而認真的觀察著別人。這期間，十三郎已看到至少七種破除這道禁制的手段，其中有四種，他可以輕鬆掌握。
「說的是啊，不過你有沒有留意到，他並不是一直模擬，有人闖關的時候，都會仔細觀察。」
外面發生的事情十三郎不知道，就算知道也不在意，
「我還有事，老哥您忙著，回見。」
周圍的沙石碎木，還有比那片青芽更輕更小的微粒，紋絲不動。
……
袁朝年心裏很清楚，即便是價格提高一倍，依然有大量主顧願意購買。問題是他買這些靈符實際上並不是想賺多少靈石，而是在不虧的基礎上加強修行。現在可好，價格猛然提高一倍，壓力可真不算小。
片刻后，他睜開雙眼，緩緩伸出手，舉在半空沉思片刻，眼中帶著憐惜與決然，徐徐拂過。
下一刻，一股鮮活的生命氣息昂然而起，那個簡單到極致又複雜到極致的禁制，活了過來。
春風拂面，帶來一縷包含安寧的清涼，不知是不是因為感受到什麼，微風用力有些大，送來一片尚未完全綻放的青芽。
「是啊，我也動過類似的念頭，不到兩天就……」
「老弟你想想，我這其實在幫你宣傳，虧著本的賣。不要擔心，嘗到甜頭的人越多，你那邊的生意必然就越好。不怕不識貨，就怕貨比貨，少爺的靈符效果如何不用我再和你強調。要是覺得虧，不要緊，老夫我自個兒聯繫買家，保證脫銷。」
「呵呵，別這麼說，也許他能行。」
「初級靈符三百，恢復法力要吃丹藥，再扣一百，這隻是硬體；此外手工費、辛苦費、勞務費、加班費，還有耽誤的修行精力時間，零零總總加起來足有七百八十七，少爺做一張靈符只賺你幾個十三靈石，你還好意思說破產！」
石塊落下，靜謐無聲。
慕容沛來過，杜雲又來了一
一沙一土，一木一石，每一個線條都處在最恰當的位置，每一個細節都完美無缺；那一小塊地方，常人幾乎看不出與周圍有何區別，普普通通，生機盎然。
「破產！你真好意思說。」
一夜休養，次日十三郎早早來到禁樓，二話沒說便蹲在地上，從布禁開始，重複模擬的進程。
靈機勃然大怒，揪著頭髮跳著腳噴著唾沫的潑皮模樣與之理論。
「嗯？」三樓窗沿下，老者發出一聲驚咦。
……
……
樓下，十三郎望著那條看了無數次的台階，輕輕伸出手。
他依然沒有嘗試破禁，仍舊重複著那個枯燥而無聊的過程，只是動作越來越熟練，速度也越來越高。而每當完成一次之後，他都會稍事休息，沉思片刻，之後便毫不留戀的將布好的禁制掃去，重新開始。
值得慶幸的是，靈機雖然四下鑽營到處打探，卻並沒有把心思放在賺錢上，整條遊手好閒無所事事，不知道在忙些什麼。思前想後，袁朝年抱著惹閻王莫碰小鬼的念頭與靈機好言商談，最終把價格確定在八百靈石一張，每天五十張統包。
一名上門買靈符的小修士剛好看到這一幕，被嚇得轉身落荒而逃，竟不敢回頭多看一眼。
「唉，可惜，此人有大好天資卻不知利用，可惜，可惜！」
很多人目睹了這一幕，指點者有之，勸告者有之，惋惜譏笑嘲諷者亦有之。對此，十三郎或虛心感謝，或抱以微笑，又或是乾脆充耳不聞，沒有任何回應。時間一長，經過或是闖禁樓
「下次吧下次吧，小弟真有事兒。」袁朝年腳下不停。
三樓老者大有興緻的自語道：「且讓老夫看看，小傢伙到底悟出什麼手段。」
袁朝年莫名其妙，沒好氣兒地甩手說道：「這還用問！能遇見您老人家，肯定是蕭兄最走運。」
不是抬腿，他伸出手，拾起上面的一顆石塊，輕輕轉動方向。
「幾年！這種修行需要大量丹藥補充法力恢復神念，身體的負荷也需要藥物調養，幾年下來，耗費的資源幾以天量計算。我聽說此人來自邊陲，並不是什麼大家子弟，肯定堅持不了太久。」
第一天過去，又一天過去，到了第三天，袁朝年如約前來，發現三元閣已換了主人；十三郎去了禁樓，童埀也不見蹤影，坐鎮此間的赫然是那位賊眉鼠眼的靈機。
他于原地打坐，運轉修為調理體內氣息，神色極為平靜。
「真是他？聽說此人天資卓越且機辯聰慧，怎麼會做出這等蠢事。」
……
越說嗓門越大，越說理越多，靈機義憤填膺憤怒哀怨如同被強暴不給錢的妓女，字字泣血句句委屈，生生把袁朝年罵了個目瞪口呆，不敢接茬。
這一天深夜，四周無人，十三郎拂去地上的禁制，站起身，穩步走到台階前。
「說的是，算了算了，我等修行都來不及，還是不要琢磨別人了。」
「別走啊！還有事問你啦！」
「氣運？」
靈機內心越發得意，臉上的表情越發悲憤，揮手大叫道：「跟你說，現在反悔還得及，咦，你幹嗎？」
青芽落在那塊地方，翻滾跳躍，好似歡慶好似奔跑，漸漸遠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