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道院鉛華
第二百五十二章 敢與我同類（三）
「額昂！」
說話前，十三郎屢次嘗試，已然發現一個讓他無法置信的事實：在佛光的照耀下，他竟連神念都無法調用！換句話說，即便他現在想將大灰收起來也做不到；而從啞姑傳回的反饋中，十三郎知道這種佛光對他雖談不上多大危害，對厲鬼冤魂乃至大灰這樣的「魔獸」卻是實實在在的毒藥。
十三郎平靜說道：「我說過，這個你不用管。」
「什麼含義？」
大灰越發顯得不安起來，本能告訴他，不要迷戀于這股溫暖氣息；但隨著周圍的佛光越來越盛，他眼中的警懼漸漸消散，代之以迷茫困惑，且有一股睡意滋生。
十三郎目光投向大灰，發覺它已昏昏欲睡，遂說道：「既然是這樣，請大師將佛光聚於我身，不要為難師兄。」
十三郎嘲諷說道：「我明白，你即不會承認也不會否認，只會根據情況變化因對。」
十三郎說道：「這個你不用管，我只要一句承諾。」
十丈之內，頓成樊籠。
發覺大灰的情況越發不妙，十三郎無法再等下去，認真而又叼毒地語氣道：「佛家道理千萬，掄過來來丟過去，最後還是要以拳頭說話。」
老僧彷彿被一層金光塗料，神情庄穆而又悲憫；抬手指著周圍，他說道：「此鎖曾為佛祖之物，受萬民祭拜，隔斷外魔。老衲為小友設此大陣，望小友感悟佛心，壓抑魔性，成就無上正果。」
十三郎細細思量著老僧的話，挑眉說道：「山君弟子不可渡化，大師的意思是……」
「這貨想幹嗎？和少爺拼拳頭，還是想與本神對
話音剛落，魔氣隨之大放。
事實證明了十三郎的猜測，兩面夾擊下，老僧展現出來的實力，又豈是可怕所能形容。
金芒無孔不入，從他的身體，從億萬毛孔間滲透，侵入他的血肉，侵入每條筋骨，以及靈魂深處。所過處，一切不安與煩躁盡去，彷彿世間的一切都不再重要，只要融入那團金芒，吸收並與容納它所包含的一切，即可如老僧所說的那樣，直達幸福彼岸。
整體而言，這一仗十三郎除了人數佔優，其它皆處在劣勢；但他不得不強行應戰，也不得不接下老僧出的這道難題。
以魔氣對抗金芒，是十三郎唯一能夠讓身體自如的辦法。法力轉魔，他在金芒照耀下施法必然受限；然而對應的，老僧在魔氣充斥的空間里作戰，神通一樣受到制約。或許可以這樣講，金芒與魔氣分出勝負前，雙方神通被拉到一個極低的水平，均無法對對方構成威脅。
最為重要的是，佛光讓他有種很難描述的感覺，有敵意同時含有期待，彷彿急切地要與之融合到一處，成為一種全新的物質。十三郎不明白此舉是否老僧故意所為，還是佛光本身就存在差異，唯有壓下心中不安，向苦衛求教。
老僧想了想，說道：「聽聞小友近期專研禁制，老衲請問一句，與禁樓相比，此樊籠威力如何？」
魔氣衝擊下，金芒驟然收縮，隨後便如同被激怒的獅子，由平靜祥和轉為暴烈，如一層堅不可摧的鋼牆，將魔氣死死禁錮
十三郎目光轉冷，說道：「若不是體質特殊，我恐怕也在大師滅殺之列。大師口口聲聲為我著想，虛偽至極。」
「佛生於涅，通明萬法，憫萬民苦，自鎖樊籠求真解。」
老僧眼中悲憫之色愈重，卻不再辯解什麼；十三郎認真想了想，忽然說道：「假如我沒有猜錯，大師此舉還有一層含義。」
老僧說道：「佛日萬法殊途，魔分萬種，豈能一體待之。」
老僧沒有編造什麼，說道：「不能渡化，唯有凈化。」
大灰被魔氣包圍，神智也隨之清醒過來，想起適才的險惡境地，有著上古血脈的夔神爆發出最強之怒。他再不管面前的老僧是何等身份與修為，揚起前蹄，咆哮著衝上前去，凌空踐踏。
老僧連誦佛號，合十說道：「樊籠已成，佛性自主，豈可妄自干涉。山君弟子不在渡化之列，老衲無能為力。」
十三郎心中大凜，聲音隨之變得嚴厲，說道：「這不是凈化，而是在殺人！」
老僧平靜說道：「老衲正是要渡化小友。」
「我的事情不勞佛門操心，不必說下去了。大師既然設置這樣一個陣法，想必所擅長的恰恰就是肉身之道，也就是你們所說的苦海之源！」
凈土外，靈機眯縫著一雙三角眼，努力嘗試感受圈內的情形，面色陰沉無比。
他說道：「大師這是為何？」
彷彿感受到某種召
十三郎的眼神很奇怪，警惕有之，疑惑亦有之，還交雜著一些欽佩與讚歎，顯得異常複雜。
十三郎的法力非靈非魔，但他在魔域待了三年之久，又不像靈修那樣排斥魔氣，體內自然而然存有一些魔性。包括院長和大先生在內，之所以能夠看破其身份，除了魔蚊之晶與大灰，未嘗沒有此魔性的因素。當初與瞭然作戰，十三郎深受佛光壓制之苦，很清楚在佛光侵透下會有著怎樣的後果，深為之忌憚。
老僧枯唇默動，佛言漸趨高昂；四周轟轟大作，聲如洪鐘大呂，彷彿有億萬人呼應。隨著他的話音，兩條鐵鏈無風而動，閃耀七彩之芒，最終化為金色佛光，于兩人一驢周圍圈繞出一個完美的圓。
「小友精修肉身，卻不明凡胎雖是我等生養之根本，同時也是脫離苦海至達彼岸之樊籠。」
洶湧的魔氣噴泉般從十三郎體內射出，原本金芒照耀的空間內瞬間變得漆黑如墨，目力難及身邊五尺；魔雲翻滾涌動，如一層層狂濤朝岸邊拍打，好似群群猛惡魔物，誓要將那層壁壘衝垮。
老僧回答道：「萬靈有道，萬法歸一，老衲為小友計，不可與魔物久存。」
比它更快的是十三郎自己，他就好像一縷輕煙，又或是一絲魔氣，融于翻湧的雲海中無聲而進，閃電般來到苦
凈土內，大灰強抑內心焦躁，不安地原地踱著腳步；他的感受中，天地間的一切都被那道無形屏障隔絕，包括靈氣都不能透入分毫。
發現十三郎的目光清明依舊，老僧眼中有異色閃過，說道：「小友已知老衲之意。」
「佛卧于菩提，封五感六識，不食不眠，無動無思，偶得無欲無求境；截七七，至九九，佛心乃為之動。」
「小友因何如此想？」
老僧嘆息說道：「小友現非佛門中人，有此誤解亦屬正常。」
十三郎神情恢復寧靜，誠懇說道：「既然是這樣，就讓我們試試能否獲得這個資格。」
「佛日：道家羽化，魔之自在，妖之仙變，皆為脫苦海離樊籠之法，其根在於一道，肉身也！」
十三郎表情依然寧靜，眼神卻漸漸變得凝重；他心裏同樣有此疑慮，目光看向老僧，沒有率先發難。
樊籠由佛光與梵文構成，隔絕了外界的一切，可視而不可見，可聞而不能聽，可觸卻不能感，猶如壁壘，亦為凈土。
十三郎眼神漸諷，說道：「佛家的渡化就是降服，大師何必瞞我。」
十三郎說道：「萬靈有道，大師豈能一言概之。」
老僧平靜而堅定地說：「佛力浩蕩，清除魔氣妖邪，本就是其職責。」
十三郎想了想，說道：「之前瞭然大師說過，佛以渡化魔頭為要。」
「大師要一箭雙鵰，且要藉助我手！」
不等老僧開口，他接下去說道：「我可以幫助大師完成心愿，但有一個條件，希望佛門今後，再不要以什麼星劫或是其它借口與我為難。」
聽他
老僧為之默然，良久才說道：「佛子千萬，老衲如何代表得了，小友已經體會到佛光之效，何不放棄執念，隨我……」
不同的是，老僧藉助的寶物，十三郎拼的卻是自身法力，假如不考慮神通強弱，這種消耗，十三郎顯然吃了大虧。
十三郎眼神更加疑惑，說道：「大師如此，難道不以我為魔？」
同時十三郎明白，老僧明知道自己主要依賴肉身戰鬥，卻依然敢如此做，足以證明他對肉身的自信，只怕還超出自己。從瞭然那裡也可判斷出，佛們弟子向來不缺少煉體法決，老僧看似枯乾消瘦，實際上只怕已修成明王法身，因其長期苦行，對痛苦傷害的忍耐力更遠非常人所能及。
「因你的所為及所言！」
老僧望著十三郎，認真說道：「小友或許對或許不對，只是老衲不明白，小友信心從何而來？」
「佛行於世，悟化夷蠻，涉黑山惡水，苦尋凈土而不得。」
然而讓他意外的是，苦衛的佛光更濃威力也更大，佛力對他雖有抑制，卻不再如瞭然那樣霸道剛猛，效果也不像他那樣滅殺摧毀，而是帶上一絲凈化、好似「提純」，又或是催生的意味。
佛光更多的聚集在十三郎身上，如實質將他包裹成團，彷彿一個金芒四射的繭。
金芒與魔氣交接處，道道閃電接連炸響，發出雷鳴之音；他們之間是死敵之爭，且不像有靈之物那樣存有憐憫退讓之心，彼此只有一個念頭，滅殺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