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道院鉛華
第二百六十五章 平靜愁煩、喜樂哀憂，皆可為劍！
青年想了想，認可了他的推測，點頭示意其繼續。
「或者什麼，直接說。」
哭天搶地，哭無所哭，沒有人聽聞。
「逃走？怎麼逃！」
「查！」
半個時辰后，幾道長虹破空而至，很快來到戰鬥發生的地方，穩穩降下身形。
冉習絕望沉思，像他的父親一樣，靜思數日，終有所斷。
身為一家之主，小蝶不像田七那樣不負責任，她不顧其反對，態度極為認真地說：「就這麼定了，改天你就跑一趟，反正……怎麼了？」
冉習修為低劣，疏懶太久，無法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悄然離去；縱能離去，也無法擺脫追蹤，更無法修鍊到足以親手復讎的程度。
「那可未必，也許少爺正在閉關，像老八那樣，動不動多少年不出門。」
抬頭望著上方，他說道：「晚輩現在就去取天絕。」
「胡扯！兔子還吃肉。」
他盤膝坐于自己常居之說，揮手說道：「闖劍塔與你在道院破禁不同，修為固然重要，但這裏絕不是你現在可以硬來的地方；切記最重要的是與天絕溝通，或其認可方有事半功倍之效；若是不行，就回到老夫這裏來修養，且不可逞強圖謀硬取，以免傷及根本。」
持鼠之人說道：「這正是我的猜想，但是沒有察覺到任何人的氣息，所以……」
他為記不起面貌的慈母而哭，為那個痛恨痛愛又痛失的父親而哭，為陰毒族人而哭，為險惡同門而哭。
……
持鷹之人回答道：「一切都被抹去，不過從湖面上卻留有不少死魚，且似為內部爆裂而死。若是因為修士鬥法造成，可以作為線索。」
田七嚇了一跳，趕緊收拾好東西大步追上，腆著臉說道：「說真的，剛才你在看什麼，是不是真有仙女。」
「仙劍有靈，我古劍門的飛劍，都曾跟隨劍門弟子縱橫馳騁，有些飛劍經歷過過數任主人；雖不能成為仙劍，卻已擁有靈性；非此，不可入劍塔。」
靈域環境，什麼樣的魔獸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殺滅一名元嬰修士？青年心中微凜，皺眉說道：「莫不是有人假扮？」
尚未明白事理即失去母親，明白事理的時候，冉習發現父親是個地地道道的混蛋；不久冉習又發現，無論做了什麼惡事，總有人出面為之撫平，不讓他受到傷害。
「魔獸境界不高氣息紊亂，瞭鷹對之異常畏懼，可能故意壓制了修為。」
修士的神通很厲害，然而無論什麼神通，也比不了那些擁有超強靈覺的妖獸。十三分院地位崇高，養有不少專用於各種特
小蝶架不住，乾脆抱著孩子掩面而去，心情甜蜜而慌亂，腳步有些踉蹌。
春意濃，魚意鬧，漁夫收穫很不錯。
身為人母，小蝶已不再是往日那個無憂少女，一心為兒子打算道：「趕明兒你去找找老八，讓他給娃兒瞧瞧，有沒有那什麼……靈根？」
青年說道：「死者的身份，可有線索。」
疑惑思慮間，十三郎已經整頓好衣冠，舉步而上。
小蝶嗔怪地瞪他一眼，一面安撫受驚的孩子，嘴裏說道：「當初來這兒就是為了等少爺，難道你忘了。」
「死亡的人，很可能就是那名靈修。」
「有高階靈修與魔獸氣息，靈修境界高深，不下於元嬰。」
鬼道的臉上同樣寫著驕傲，輕蔑說道：「別看你小子挺能打，若不是老夫帶領，休想進入劍塔半步。」
田七收網反舟，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，迎向那對母子。
為首那名冷峻青年眼神銳利，聲音略顯羞怒：「讓我看看，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，敢在道院周邊動武。」
「父親做了一半，我來做另外一半。」
其餘人聞之散開，手裡拿著各式法器，或是放出靈禽走獸，仔細勘查著周圍的每一寸土地。
田七陡然回過神兒，發覺妻子眼中竟有淚花浮現，連忙柔聲安慰：「沒事沒事，七哥看見一隻兔子踹死一隻鷹，有點走神兒。」
「別摔著！」
青年問道：「難道不能追查氣息？」
「作死了你！」
四周巡視一番，十三郎沒有過多逗留，轉身重新化做一隻蒼隼，延著冉無望先前所指的方向，騰空而走。
雙腳剛剛踏上台階，無匹劍意頓時撲面而來，十三郎的目光陡然明亮，心神為之撼動。
……
一番忙碌，很快有了結果，幾人回到青年身邊，回報自己所得。
鬼道搖搖頭，警告般說道：「你將的事情沒錯，不過有一條基本之處卻沒有明白，古劍門的劍，不是你想要哪一把就可以要，而是由劍來選擇人。」
「不用這麼急吧！他才多大？」
「靈鼠找到一小塊殘片，好像是某種一次性玉簡，或者靈符。」
十三郎跟在鬼道身邊舉步前行，用心體會著那一道道若穿透靈魂的意念，抵抗著撲面而來的壓力，心中暗凜。
青年點頭，嘉許道：「這裏距離水面不近，以他們的實力，按理不會浪費法力波及到那裡，的確可疑。不過，也可能是對方故布疑陣，轉移視線。」
鬼道嘆息一聲說道：「縱是老夫作弊，替你化去絕大多數阻礙之力，也只能帶你到達這裏。餘下兩層，需要你自己以力以謀以性去克服，時間短暫，你好自為之。」
持鼠之人苦澀回答道：「魔獸與人的氣息迥異，按理說沒有弄錯的可能。不過……假如來人修為太高，或是修鍊某種附靈魔功，未嘗沒有假冒的可能。」
十三郎望深吸一口氣，沉聲說道：「前輩放心，晚輩知道輕重。」
反覆思量一番后，他的神情凄涼中透出幾分堅韌，嘲諷說道：「或許，做好這件事情，母親會認我這個兒子，父親也不會再說我愧對冉氏血脈。」
「阿蝶，又看到仙女了？」
尚未進入，十三郎便感覺到一股排斥之力，包含著無數劍意，如千軍萬馬橫衝而至，對他發出警告。
十三郎沉默以對。
「感應之力……」
持鷹之人略有振奮，說道：「還有一點，連瞭鷹都不太能肯定。」
青年望著手裡的殘片，神情若有所思。
兩條身影漸漸消失，遠處一隻蒼隼振翅而起，發出兩聲憤怒喜悅的嘶鳴。
持鷹之人猶豫了一下，說道：「時間不太夠。」
幾人身著道院服飾，與紫雲不同的是，所有人的徽記上皆增加了一道閃電，平添不少縱橫與冷厲。
「劍門弟子選擇飛劍，需要焚香凈身祈告先賢，且需長時間祭拜，自千米外開始跪地而行，一步一叩，慢慢得到飛劍許可。」
冉習無力無奈且無助，唯有向天而哭。
青年沉吟說道：「若有人本身精通隱匿之法，卻並未動手，其隨身攜帶一隻厲害的魔獸，戰鬥后將其收入獸環，是不是和現在這種情形相似。」
不用鬼道講，以十三郎的性子，早已留神地面所余。
「你的情形太過特殊，原本沒可能得到任何一把飛劍認可，偏偏對飛劍品質要求極高，不能以尋常之物替代，無奈才想出這個法子。以老夫血脈為引，天絕與你是否有緣，就全看你的造化了。」
「呃……什麼！」
田七眼前一黑，連帶母子也差點栽倒，連忙穩住身形：「說什麼胡話，少爺怎麼可能在這兒。」
「既然父親能為母親捨棄生命，我身為人子，也能做得到。不管誰殺誰，總歸要讓他們打起來才行。」
「此路不通！」
「真的！它和我一樣，我抓魚它抓鷹，目的相同。」
「老八哪能和少爺相比，不過話說回來，咱們等到少爺也沒啥意思。就連老八都盼著長生大道，咱們這些凡人，總歸不能
青年揮手：「不論是什麼，說出來聽聽。」
發覺妻子又有失神，田七拍著雄壯的胸膛調笑道：「七哥的心在這兒，仙女也勾不走。」
現在呢？
……
滄雲宗，冉習對空而哭，悲慟莫名。
他以恭敬的姿態說道：「越是靠近劍塔，痕迹越不明顯，由此說明，有很多人在中途失敗，不能得到想要的飛劍。」
數日後，古劍門迎來一位特殊的客人，經鬼道長老親自引領，直抵劍塔。
「不活了。」
田七苦笑說道：「我當然沒忘，這不是沒等著嘛！時間過了這麼久，依我看，少爺怕是不在道院。」
父母、叔伯、同門、身世、友情，乃至修為道法，全部都是虛假幻像，剛剛品嘗過生母血仇的苦澀，又體會到父親的關愛；沒等他從驚愕中回過神，父親又隨之死去，且是主動求死。
他對自己說道：「活夠本了，做點事情，然後去死吧。」
他靜靜地感受了一會兒，無奈地笑了笑，說道：「殺了人，還指望人家不想復讎，確實有些過分。」
「就是胡扯，天要黑了，趕緊走。」
「好嘞！」
……
「希望他……算了，隨他去……」
一朝忽醒，冉習突然間發現，自己身邊的一切都是假的。
「怎麼不可能，少爺本來就想進道院。」
「我的個天……」
小蝶伸手在他腰間擰了一把，俏臉升起紅雲。
他來到宗門核心，朝眼含鄙視與詫異的值守施禮，認真說道：「族人冉習懇請開啟傳訊通道，有要事稟報大長老。」
田七目光移到兒子身上，眼裡滿是憐愛的神情說道：「不行不行，最起碼得等他七八歲以後，七爺我捨不得。」
……
滿世皆敵，四面狼群，無人投訴也無人可信，冉習上天無門。
想了一下她說道：「沒有就讓他跟你學點本事，將來也好謀份出路，最起碼能不受人欺負，娶妻生子也有個保障不是。」
他站其身，收拾好東西，反身走出密室。
許是田七平日搞怪多了，小蝶沒往深處想，狠狠捏了他一把說道：「能踹死老鷹的兔子呢？讓我見識見識！」
聽了他的話，十三郎沒有承認也沒有否決，只耐心聽著。
「好一把囂張之劍！」
小蝶嘲罵幾句，發現他依舊痴痴獃呆，漸漸失了調侃的心情，擔憂驚慌說道：「怎麼了七哥，到底發生什麼事？別嚇我！」
「兔子吃老鷹？這個混球，比小爺還能吹！」
「好事……沒事沒事！」
所有的飛劍都發現了他這個外來者，進而發出同一種呼聲，
劍塔是古劍門的象徵，內有無數劍門先賢對劍道的心悟與所得，更有眾多飛劍可供挑選，前提是，得到其認可。
……
「因有靈，飛劍自己便會選擇與之相配的下一任主人，唯有兩者相合至天衣無縫，方能發揮飛劍威力，進而助其主滅殺強敵，延續道途。劍門弟子如不能自己煉製滿意的飛劍，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尋找與自己完全契合的寶物，若始終感受不到有親近之意，或是親近之意不足，自然會退去苦修，以求下一次機緣。」
那是一種擁有經歷的驕傲，蘊含著滄桑與古樸，彷彿代表著無盡歷史的沉澱，顯得尤為堅韌。
他體內早被下了印記，冉習知道這件事，只不過，以往他不在乎，自然沒有顧慮。
這是古劍門的傳承，是亘古不變的規則；然而今天，這逃規則被大大簡化，甚至被直接篡改。只是因為執行人是鬼道本人，且針對的是已經閑置多年的天絕雙劍，無人可以置喙。
這話太霸道，太蠻橫，太……娘兒倆為之大驚失色，小蝶固然滿臉通紅，連嬰兒也被鎮住；楞楞的目光看著某人，心裏似乎在想這是哪裡來的狂徒，得父若此，夫復何求。
「到底還是忍不住嗎？」
田七的表情很奇怪，似笑非笑似哭非哭，神情激動胸膛劇烈起伏，好似有衝動要狂吼幾聲，卻有拚命壓抑住不叫出來，憋得滿臉通紅。
天道法則，猶如一張無形畫幕。法則籠罩下，理論上無論發生何事，都會在其中留下痕迹。感應同樣屬於一種力量，只要本事足夠，自然能夠有所察覺。只是這種力量太過模糊，遠非他們這種境界的修士所能及，縱然那些擁有異能的特殊靈獸，也只是略有所覺，不然的話，那些感應神通也不會顯得神奇了。
鬼道言罷，指著腳下坑窪不平的路面說道：「這些痕迹，是歷代弟子拖地所留。你仔細看看，然後告訴老夫你看到了什麼。」
這樣成長起來的人，其行其思可想而知，冉習一度認為，自己的一生乃上天所賜，雖無親情眷顧，卻能快意隨性縱情享受，可算不枉此生。
「又在胡說！」
得到許可，持鷹之人抬手說道：「那個方向，似曾有感應之力發生。時間已經不短，無法斷定因何而起。」
鬼道說道：「老夫說的飛劍有靈，不是強行捕捉禁錮其中的生靈，而是飛劍在戰鬥廝殺中積累的、與其主人息息相通的天然靈性。」
「所以他要麼修為奇高，要麼速度奇快，且一定精通隱匿。」
「人家抓住獵物，還不得拖回去做
鬼道聽得大皺眉頭，暗想這小子難道聽不懂人話，怎麼還是用這個「取」字？
「不能，它好似憑空消失，或者……」
他將遺物收起來，將屍體毀去，抹去並留下几絲痕迹，微微挑眉。
發覺妻子目光如此長遠，田七大感頭疼，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。那名嬰兒咿呀亂叫，好似在為自己的命運鳴不平。他暗想小爺我連說話都還不會，這就要考慮傳宗接代，是不是忒彪悍了點。
「啐！」
「咱們不行，咱們的兒子未必不行；既然有這個門路，總不能不做個打算不是。」
小蝶掐了他一把，呵斥般說道：「又不是現在就送走，就算你捨得，我還捨不得啦！只是先看看，瞧瞧有沒有那個資格罷了。有就早做打算，沒有的話……」
抱著決死之心而來，冉無望早已安排妥一切，因而處理屍體的時候，十三郎並未花費太多時間。
一朝奮起，歷千苦而躍九天，那是書中才有的故事；冉習知道父親錯了，錯在以他自己度量自己的兒子，錯在認為他可以瞬間改變。
兩人一路前行，很快踏上五層；十三郎越是走，心內震驚越發劇烈，面色神情變得極為凝重，更有一些之前不曾有的敬意。
在她懷中，嬰兒好奇地望著這一幕，咿咿呀呀地伸出手，取笑自己的父母像孩子一樣童心不泯。田七故意板著臉，咋呼呼說道：「臭小子看什麼看，老子不和你娘親熱的話，哪來的你！」
持鼠之人回答道：「或者藏進空間之寶，如此方能徹底隔斷靈鼠感應。」
「我沒本事殺人，卻可以添把火。」
小蝶胸膛掙了幾下，卻不能阻止他用強健的臂膀挽住腰身，遂也由了他輕薄，細聲細語說道：「我看到少爺了。」
冉習不傻，他很清楚自己面臨何種處境；父親留下了丹藥與藏身之所是沒錯，然而冉習自己清楚，他過了那種日子，也無法適應野外獨居，更無法擺脫周圍的眼睛。
一股若有若無的波動在空中飄蕩，沒有威脅，似乎在傳遞著什麼。若非十三郎吸收了大量天地之力，對靈力波動極其敏銳，很難有所察覺。
世間修劍者以億萬計，各人因心性修為不同，劍意也有所差別。在十三郎的感受中，這裏似乎囊括了他所能想象的一切劍意。凌厲有之，曲婉有之，霸道有之，暴虐亦有之；唯一的共通之處在於，他們都無比驕傲！
驚呼一聲，小蝶搖了搖停下腳步發獃的田七，發現他愣愣的表情不說話，忍不住冷笑嘲諷道：「有仙女？魂被勾走了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