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道院鉛華
第二百六十六章 意志的對撞！
鬼道霍然睜開雙眼，流露出震驚與狂喜，還有濃濃的擔憂警懼，好生難以捉摸。
「和尚愚訥，不堪造就。」
發生在秋獵中的那場夢，讓他無數次歷練自己的心境，雖說心魔輪迴後記憶隨之消亡，但無數事實早已證明，情緒這種事物，是可以在靈魂最深處留下種子，留下任何「手段」都難以消除的印記。
……
「像是天絕認主之兆。」
他無助無力且無路，即將分解。
那種驚吼中帶有震怒，帶有暴虐，帶著囂張跋扈，橫衝入十三郎的身體，撲向某個未知。
……
選擇十三郎，一來是寄念，更多的是碰運氣，連他自己都認為這種念頭太過瘋狂，不過他如今是將死之人，做點瘋狂荒誕的事情，再正常不過。
然而在這一刻，鬼道從靈魂里感受到一股熟悉之極、卻有陌生之極的震動，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醒來，發出震天之吼。
說起來也怪，十三郎性情狠倔陰毒，且詭計多端；亂世之中，他這樣的人本可擁有一番作為，甚至可稱為梟雄般的人物。
不同的是，人類身為萬物之靈，依然可研習並以功法掌控，而其他諸如妖獸生靈、水木蟲魚等等則憑藉的是本能，純粹受情緒支配罷了。
結果讓他很失望，天絕猶如一隻驕傲的天鵝，面對兩隻在身邊聒噪的蛤蟆，不屑底下高貴的頭顱。
自帶著十三郎來到劍塔的那一刻起，鬼道便時時留意天絕的反應。他雖沒辦法掌控，卻與天絕有著割不斷的血脈聯繫，但凡有所變化，鬼道可在第一時間察覺。
幾天前的一場詭戰，令十三郎對情緒的變化格外敏感。加上這幾天他無時無刻不在琢磨六欲道法的破解之道，心神可以說即敏銳又恍惚，帶來一系列後果。
十三郎面臨的，就是如此。
他所不知道的是，十三郎此時遠不像其表現出來的那樣輕鬆；或許應該說，他正活在煉獄之中。
「萬米……三萬米內為禁區，無論是誰，妄入者殺！」第二名老者緊跟著大喝。
……
「住手，你給我住手！」
老嫗惡聲說道：「天絕已徹底激發火氣，縱然你我聯手，也休想攻得進去，更別說壓制它。」
「古劍門封山，開啟護山大陣！」第三名老婦凝聲吩咐。
……
假如冉雲前來，或者是冉無望來到這裏，他們根本不會在乎什麼飛劍，而是視這些內涵為至寶，是夢寐以求的修法聖地！只可惜，他們永遠沒有這個機會，別說進入，連靠近到萬米之內都不可能。
好處是，他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每一道劍意間的細微差別，甚至對當初持有該劍的主人做出大致判斷。
兩種囂張遇
不，此時的十三郎擁有千萬種情，千萬種欲，無法分辨不能梳理，幾欲炸裂。
論境界，十三郎絕對不會相信天絕可與那個人相比，然而倒霉之處在於，那人本是無心之舉，焉能當成什麼正經事情來做。也許他根本就沒有具體打算，只是心念微動，想了一下是不是該給這個有緣之人留下點什麼，結果心意所指，自然而然便在十三郎的魂魄中存了一絲印記。
結果讓他很震驚，十三郎體會到，控制與掌握，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。此外還有一點，不僅僅只有人才擁有情緒，天地萬物，空氣水土靈力乃至天地之力，無一不包含至情至性，此方為天道法則。
道道身影從古劍門各個角落閃現，人人帶著震驚看著劍塔，驚駭莫名。三條氣息與鬼道相近的老者疾速飛至，眼中射出奇異之芒。
……
「真像人一樣啊！」
便在這個時候，一道無比囂張、霸道，蠻橫無比的意念降臨，彷彿發現了什麼珍寶一樣，呼嘯而至。
他抬腿踏階，信步前行，頂著凌厲扛著懾壓，悠然而上。
……
全身的筋骨都被拆散，十三郎癱軟在地上，終於被激發其狠戾性子，操起鄉音大罵。
……
冉無望認為，十三郎就是冉雲的天敵！是他報仇的最佳託付者。
法力不再是法力，體力不再是體力，在他的身體中，兩團漩渦瘋狂旋轉，七重山禁光芒閃爍，隱有承受不住的趨勢。
機會落到十三郎身上，效果就變得截然不同。
普通人拿把刀可以殺豬，武者拿把刀可以殺虎，若是修士大拿手裡那著一把刀……足以降妖伏魔。以情為引，他的法力與千萬到劍意融合，于身體里橫衝直撞，足以破開一切阻障與禁法。
劍塔有那麼好上？如果十三郎不顯露點異狀，鬼道反會更加擔憂。
老嫗冷冷地望著鬼道，厲喝道：「還不說出實情，你到底把誰帶進了劍塔！」
……
……
……
殺與不殺，誰殺誰，有準備總歸不會錯。殺了冉雲的兒子、兄弟，甚至還有一個老婆，如果說十三郎不做絲毫防範，豈不是扯淡。
鬼道凄厲高呼，毫不猶豫伸指連彈，其身後兩道霞光轟然而起，猶如兩道漆黑的長龍，再次撲出。
一道赤紅，一道水藍，兩條彩虹自七層而起，無視重重禁制陣法，如綢緞飄落，將十三郎的身體牢牢卷死。
赤紅剛烈，水藍輕柔，相同的是它們都帶有一股囂張之意，宛如發現什麼挑戰自己權威的異物，誓將之覆滅。
幾番爭奪幾番廝殺，十三郎明白了一切，只能為之
或許可以這樣形容，他隨時處在精神崩潰的邊緣，也就是多重人格。
「聽天……由命……」鬼道徹底獃滯。
……
這樣的舉動落在鬼道眼裡，無疑是對劍塔的褻瀆，沉聲呵罵道：「臭小子，不想要就滾出去，別污了老夫的清凈之所。」
它們的死活無關緊要，十三郎本沒有藉助其中的某個作為自己護身符的打算，問題是現在這種情形，他怎麼吃得消這種層次的爭鬥。
「什麼幹什麼，還不快來幫忙！」
其餘兩人的反應與之差不多，眼中竟有幾分驚恐。
這麼形容並不准確，應該說，是比較誰的拳頭更大，誰的性子更猛，誰更囂張。
變化太快太劇烈又太隱秘，鬼道根本無法分辨其狀況；在他眼中，十三郎的情形談不上多好，卻遠遠達不到讓人擔憂的程度。
天絕動怒，非鬼道所能承受，雖然它如今只是兩把失去主人的劍！
……
十三郎有很多優秀或是卑劣本性，唯獨沒有囂張跋扈。
七情？六欲？
她望著不停發出轟鳴的劍塔，望著那彷彿連整個塔身都要轟散的威勢，禁不住顏色為之大變，不安說道：「你不是帶回一隻邪魔吧？怎麼有這般威勢！」
它是劍中之王，是劍靈之王，是供奉與劍塔最高層的天皇，是凌壓一切劍意的霸主！
再次倒卷而回。
然後轟然倒卷。
感慨與劍意的豐富多彩，十三郎不禁連連喟嘆，好一陣搖頭。
……
「嗎的，這是我的身體，你們在這兒打生打死，是不是該問問我這個主人！」
當他的心魔歷練最終完結，當石壁上最終刻下「喜、樂、憂、思、悲、恐、驚」全部情感的時候，十三郎在情緒與慾念上的控制能力也得到某種升華。否則，他斷然無法在十三娘手下處變不驚，令苦衛驚呼其為：轉世佛童！
他認為，這就是上天給自己指點的明路，是天降福緣。
囂張的人做事不講道理，許是故意，又或許是隨性之舉，又或是送給老鄉的保命之物，總之這道意志存在，且不知為何被天絕所驚醒，又或是天絕被他驚醒，再或者是因為情緒之劇變雙方都被驚醒，總而言之言而總之，它們遇到了一起。
老嫗冷著臉，不屑說道：「你說的也沒錯，我感覺到天絕異常憤怒，你帶來的人身上怕是有什麼東西觸怒了它，如今以其身體為戰場，雙方正交戰之中。」
這是當時十三郎心裏所想的話，假如苦衛懂得讀心術，怕是會當場吐血三升。
「難道說，老夫幫他作弊作出了問題，連飛劍都被傳染了。」
原因是，研究了冉無望所留下的玉簡，十三郎固然對
十三郎此時若有靈性，必會仰天長嘆並大罵三聲，哀嘆：「鬼道誤我！」
「小爺和你們拼了！」
結果，他將一切注碼壓在十三郎身上，幫了他，也害了他。
「劍塔封閉，禁制開啟！」第一名老者大喝。
安頓好宗門事務，三名老者紛紛闖入，卻發現他們已無法進入劍塔。至於鬼道，他衣衫盡濕，披頭散髮，嘴裏還流著鮮血，正拼著老命朝裏面狂攻。
他不喜歡，有人喜歡，比如天絕的前主人，比如在他體內留下這道意志的那個人！
「完了，這下真完了，全完了，徹底完了！」鬼道哭喪著老臉喃喃自語，如喪考妣。
他安然而坐，袖手不理。
天絕是兩把劍，是鬼道……古氏始祖曾用過的隨身之劍，它擁有不死不滅的劍靈，因故主仙去，劍靈不屑與劍門其它修士，進入沉眠。
如今的古劍門，沒有可以憑修為得到天絕認可的人，絕對沒有。鬼道甚至相信，即便是那些不見形跡的超級大拿，也休想得到古氏至寶的認可。
若是喜怒之上再加上憂愁哀苦，羞憤之中滲入悲傷驚恐，結果會怎麼樣？
但他永遠成不了那樣的人，因為缺少一樣極其重要的品質：囂張！
「鬼道，你幹了什麼！」
……
就是這道印記，與號稱天絕、幾可為此星上至強存在的天絕雙劍拼了個旗鼓相當。
鬼道譏諷嘲謔的目光漸漸發生變化，無法置信眼前的一幕，好似活在夢中。
鬼道好像已經瘋了，不顧手中之劍哀鳴不休，不停朝劍塔劈斬。
壞處也有，十三郎好像迷失了本我，在各種情緒性格之間飄搖不定，時刻不得安寧。
若是再加一些，再加一些，最後再將這參雜繁複，無法分清究竟由那些情、何種欲的無形之物糅合到一處，按進人的腦子裡，結果會如何？
……
十三郎似哭似笑，似悲又似乎歡喜，時而震怒莫名，時而哀苦莫名，無一時定型。
他的身體里的確有東西，一個在心劫中都不曾顯現的東西，或者說，一道意志。
「你們一個比一個牛叉，我還是個小不點啊！」
而這，恰恰是六欲道法的真正威力！
反之，冉無望最清楚這樣的表現意味著什麼，他在那個瞬間便做出判斷，同時也做出決斷——一個讓十三郎改變心意的決斷。
七情六慾乃人之根本，如單以這方面的認知而論，這個修真世界怕也沒幾個人能與之相比。不僅僅因為他來自無靈世界，可排除「永生不死」這項最大的干
「臭小子，身體里到底有什麼！」
「雙劍合一！」
……
……
十三郎笑了笑，沒有做何辯解。
六欲道法正是借用了這種力量，進而影響到施術對象身體里的一切，形成一種由內島外的壓制，令敵人幾無還手之力。當時的一戰，實際情形是，假如換一個與十三郎修為相當、且意志力不輸與他的修士前來，肯定會手舞足蹈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，自然更談不上放手一搏，與冉無望死戰不休。
「既然來了，索性全部給我留下！」
鬼道雖有古氏血脈，卻依然無法得到天絕認可，他的機緣不夠，修為也不足。然而鬼道明白，天絕認可主人絕不僅僅憑藉修為，若不然，他根本就不會做任何指望。
「觸怒！交戰！」
「哼，臭小子還真不錯，讓你知道知道厲害！」
相遇即是你死我活，絕無第二種可能。
喜怒交加會讓最沉靜的人焦躁，羞憤難明會讓最恬靜的少女不安，其它呢？
抹去記憶的手段有很多種，在這裏叫神通，而在十三郎的前世，它有另外一個別緻的名稱：洗腦！
原因很簡單，他不喜歡。
此時的他，或者說他的力量就是一把刀，一把握在千萬之手中的刀！
……
「你當天絕是什麼，不經歷磨練，豈能獲得它的認可。虧你還是古……」
之前構划中，冉無望將鬼道作為終極目標，希望他與冉雲來一場火拚。然而事實證明，鬼道遠不像他所表象的那樣瘋狂，依舊被這個世界里的規則所束縛。十三郎的出現是意外，同時也是必然，至少在冉無望心裏是如此。
他縱聲狂喝，猶如一頭走投無路被逼上牆的豬。
縱是院長親手施為，也無法與這千萬之手相比。要知道，在古劍門的歷史上，是曾經出現過堪與院長相比的大拿的！
他們的人已去，劍仍在，縱然劍也失去，還有劍意留存。雖無巔峰之力，卻非十三郎所能抗拒，此時受到慾念所引，無數劍意紛沓而至，在其身體里嘯傲往來，如千軍萬馬馳騁沙場，好一番熱鬧景象。
條條霞光自光帶上射出，驅散萬千劍意，獨自與十三郎體內的莫名戰鬥。劍塔整體發出轟鳴，如天塌地陷，似萬劍齊發！
它就是十三郎感受到的那股劍意，天絕！
瞬時之間，古劍門一陣雞飛狗跳，未幾，三道毫光自三座山峰升起，與空中交匯到一處，鋪散成封閉百里的光膜。
……
……
他的身軀顫抖，面色平靜……鬼道眼中的他是如此。
「不要啊！」
每個毛孔都為之張開，每條最細微的血管都在跳躍，彷彿有千萬隻且
一名老者驚疑不定說道：「到底發生了什麼，我看這種情形，怎麼好像是……」
……
他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，與無望中尋找一線希望。
十三郎不知道，他已經處在極其危險的境地，準確的說，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快要變成瘋子。
對應的，瞭然的死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，苦衛以身邊至寶佛鏈相贈，以保證其與佛門的牽連。只不過，佛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，十三郎在得到它的那一刻，心裏想的便是如何變廢為寶，煉製成自己所需之物。
……
像那些水中的魚兒。
「想玩死我啊！老鄉！」
「認主？這是認主嗎？這分明是殺人啊！」
鬼道已徹底失去主張，根本聽不進他們說什麼，慌手慌腳叫道：「那怎麼行，那小子受不起，這……這可怎麼好！」
正是這道意志，激發了天絕雷霆之怒，好似猛虎無法共存，雙雄不能並立一樣，展開廝殺與爭奪。
天絕呢？它自然不甘心，不甘心在自己的地盤自己的主場，被一名隱藏在外來之修、幾乎不起眼的小修士身上的一道意念降服。
鬼道倉惶驚呼，身體在空中劃出魅影，凌空衝出。
劇變再起，塔外的老嫗望之失色，如一隻黃臉婆一樣高呼。
老嫗朝周圍兩人示意，三人同時出手，不顧鬼道的反抗直接將他束縛在當中。
毫無疑問，那人會在瞬間崩潰，成為神經中的神經，瘋子中的瘋子，無可救藥。
與冉無望施展道法調動的情緒相比，劍塔中千萬支飛劍包含的情緒更加豐富，也更加細膩，尤其尤其是，它們實在是太多了！
囂張也是一種情緒，似驕傲勝於驕傲，似蠻橫卻更加霸道，它是藐視眾生乃至蒼穹的天性，是不因身份、修為、地位而改變的獨有，是不可磨滅的「天賦」！
目睹十三郎大汗淋漓的艱難跋涉，鬼道默默點頭，心裏不無得意地想。
鬼道猶自回不過神，連連大叫道：「趕緊救人，這小子可死不得。」
塔外眾生忙碌，劍塔內部，十三郎幾臨生死關頭，苦不堪言。
龍爭虎鬥，好生激烈，好生壯闊，好生……殘忍。
「還能怎麼好？只能聽天由命。」
因為萬千劍意被天絕驅逐，他從那種渾噩中清醒，尚來不及慶幸，又發現自己已身不由己，陷入更大的危機之中。
正因為對自己有著極為清醒的認識，十三郎才無懼與冉無望的修為，揚言給他一個公平對戰的機會。此為降服，亦為鎮壓，更是為將來做的準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