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道院鉛華
第二百八十七章 男兒怒（一）
「他被人抽了魂，所以才會顯得那麼蒼老。」
有意無意間，老人忽略了十三郎在其面前，常以晚輩自居，且自稱。
十三郎越發不解，周圍眾人均表示不解。
青衣老者徐徐說道：「道院不涉世事，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準則。各院招收學子時又不會認真審查其過往，誰知道沙痕以前是什麼人，從哪裡來？也許他就是河東修士，與賈克或其宗門家族結怨遠走他鄉，最終演變成今日之局。」
院長的身影無端出現在被層層封鎖的密室，目光落在那名教習身上，淡淡說道：「你想說什麼？」
「性命無礙，善加調養靈基也可回復，只是……」
大先生神情大變，無匹劍意勃然釋放，空中響起微不可查的嘶鳴，隨之有一縷黑絲自十三郎頭上飄落，彷彿寒秋吹死的枯葉，徐徐散開。
青衣老者輕輕挑眉，蠻尊忽斜跨半步，雄壯的身軀在谷溪面前豎起一面沉重的牆。
「你……」
十三郎默默搖頭，正對著大先生的眼睛說道：「前幾日在船上，院長對我說大先生不適合擔當院長職務，當時學生信了。」
大先生緩緩搖頭。
「我……晚輩……」
十三郎搶過話頭說道：「學生以為，先生若執院長位，則天下太平。」
隔了一會兒，他說道：「我是個爺們兒，總要做點事。」
「不行！」
大先生說道「你要記住，這裏畢竟是道院！若是隨意胡來，老師也保不了你。」
另一名微胖的尊者淡淡開口道：「據我所知，第一分
大先生目光微凝，說道：「師尊已親自處理此事，你想做什麼。」
大先生撇撇嘴，不屑說道：「此心可鑒，但終究是不敢做好自己。」
他說道：「我指的是賈克，他若真的心志堅定，當能劈斷心魔，遇誰皆以勝念為要。既存了取巧的念頭，如今也可說咎由自取。」
專程從紫雲趕到的丹樓主事站其身，說道：「賈克識海遭受嚴重衝擊，能否脫離險境最終康復，還是靠他自己。」
「替死鬼而已。」靈機嘀咕著縮回頭。
「你……」
青衣老者為之沉吟，挑起的眉漸漸平復。
兩名教習紛紛怒喝，餘光看向一直靜坐不語的五雷。
周圍齊齊施禮，大先生揮手阻止，說道：「他們的目的是殺人，但不是為了要他的命。」
「蠻子，話不能這麼講。」
「分明是什麼？」
等了一會兒不見回復，十三郎誠懇說道：「您不給，我也會做。」
「學生說的是現在。」
論起胡攪蠻纏耍橫無禮，三個冰蟬子也不是蠻尊對手，可如果像這樣擺事實講道理引據論典，八個蠻尊也比不上老者一根指頭。眼下這種事情顯然不是胡鬧可以解決，蠻尊空有一腔怨氣不知從何而發，只能呆愣在一旁。
大先生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，周圍幾人噤若寒蟬，呼吸都噎在喉嚨里，不敢發出一絲聲響。
五雷沉默不語，不論從哪個角度，他都沒有反駁的理由。
「聽你們說到稱呼，讓老夫想起一件事。晚輩，那是江湖人的叫法。」
十三郎的頭髮無風自動，身體依舊挺得筆直，神情寧靜而坦然。
尊者發威，兩名教習身子有些顫抖，臉上流露出不安的神情。
大先生不知何時出現在場中，說道：「禁靈鎖暫時封閉了天地之力，沙痕的精、氣、神乃至生機被抽出大半凝聚成一股，借賈克全力對付自爆的機會，全力衝擊識海。」
與谷溪相比，廖湘眉言辭更加溫和，所指卻更加明確。冷冽的面孔上帶著不加掩飾的厭憎，她說道：「二十六院責無旁貸，應以古約處置。」
由一塊巨大寒玉製成的床榻上，賈克神情平和凝穩，宛如熟睡。
十三郎笑了笑，說道：「無非還是扯皮倒灶，砸兩塊破磚爛瓦，最後不了了之。」
「你們必須給出解釋，不，你們必須負責！」
五雷尊者的目光微有顫動，眼中閃過一絲凜意。
蠻尊咆哮道：「冰蟬子老兒，你要包庇這兩人？」
谷溪楞了一下，鬼火般的目光跳躍了幾下，陰冷說道：「老朽這麼叫習慣了，老朽一直這麼叫，除了院長，老朽在大先生面前也是這麼叫。」
涉及自身，兩名教習雖然懼怕，卻還是要為自己的生計表示憤慨。形若商賈的老者最為激動，漲紅著臉叫道。「紫雲城第一分院位置不保，豈能將責任推到我等身上，此舉分明是…
「不行！」
蠻尊馬上表示支持，斷喝道：「不錯，誰再反對，先和本座打一場。」
十三郎說道：「可作為證據？」
五雷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，淡淡開口說道：「各位稍安勿躁，眼下正值大比期間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應以大局為重；以本座之見，不如將他們暫時監管，待大比結束，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后再做處置，如何？」
「不錯，你還不是一院之長，也不是紫雲城主，憑什麼處置分院之人。」
蠻尊喝道：「放屁！二十六分院距此數百萬里，沙痕與賈克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，什麼恩怨能讓他如此喪心病狂。」
良久，大先生的氣息終於平靜下來，深深嘆息說道：「這種事情……不可能掌握得那麼清楚，焉能有一個準確的清單！」
院長嘆息說道：「看來你們已經受夠了道院規矩，不想再忍下去。」
「此例一開，道院有失聲譽事小，日後大比必將喪入勾心之境，談什麼教化天下！」
第一分院副將賈克遭重創，幾欲不治。
教習們的不安越發濃重，身體躬得更緊。
面對紫雲的憤怒，兩名帶隊教習異口同聲，將事情完全撇清。
一股比剛才更加冷漠的氣息散發出來，周圍的人紛紛低頭，就連大先生也一時沉默，不知該說點什麼好。
……
眾人看向十三郎。
新紀九千八百零一，道院大比，決戰第一日，最後一場。
廖湘眉秀眉微蹙，眉心菱形印記隱隱泛紅，好似一隻快要哭泣的
聽了這番話，十三郎良久才說道：「老師說得對，可這也是人之常情。賈師兄若非想為我留力，便不會變成現在這樣。」
老者微微一笑，說道：「不敢，只是本座認為，此事應詳加查探，引以為戒，防患于將來才是。」
二十六分院主將沙痕以禁靈鎖困敵片刻，攜本命法寶及元神自爆，灰飛煙滅。
道院大比，現場自有專精藥師負責安全保障，慘事發生后，賈克第一時間得到權力救治，無論身體還是元神都得到上佳丹藥修復，然而不知道為什麼，他好似普通凡人一昂，精神始終處於昏迷之中。
矛盾的話，眾人卻都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，皆失語，皆感到冰惡陰冷。
十三郎說道：「出戰時，賈師兄對我保證會打到夜蓮那一關，逼出她的真本事。」
發生這樣的事情，先不說彼此誰的損失更大，首先喪盡顏面的是全體道院師生。這哪裡還是大比，哪裡還是選拔人才，分明就是謀殺，赤裸裸、同歸於盡式的謀殺。與兩名天才人物的死傷相比，從這場謀殺中體現出來的狠厲與決絕，更是令眾多觀望者膽寒。
十三郎回答道：「學生明白，學生會按規矩辦事。」
不待有人說道，他又道：「本座保證，他二人絕不會離開紫雲。」
「你憑什麼處置我等！」
……
十三郎斂默，片刻后抬頭，朝大先生說道：「弟子需要一份清單。」
十三郎平靜回答道：「我的確做不了更多，但我可以砸的磚瓦會多一些，也徹底一些。」
大先生無
大先生冷笑，說道：「師尊都做不到的事，你又能做什麼？」
「沒人能預測這樣的事，誰知道沙痕是不是和賈克有仇，他若一心求死，我等有什麼辦法。」
他們意識到，自己必須做出選擇，必須確定立場。
十三郎疑惑地看著他，欲言又止。
……
眼中帶著輕蔑的神情，大先生說道：「本座當年如你一樣……」
周圍的人意識到他們在說什麼，集體震驚而不能語。
谷溪馬上跳出來，說道：「事情發生在這裏，監管也應由紫雲城監管，老朽不才，願做執審之人。」
大先生大怒說道：「你想弄得天下大亂！」
谷溪尖利在密室中尖聲嘶嚎，聲音與神情都像一隻厲鬼。
他說道：「蠻子這個稱呼，本座不喜歡。」
……
一根接一根，落入塵埃之中。
主事說道：「賈克的平山塔我知道，可調厚土之力為屏障，沙痕實力不濟，即便自爆也不會造成這種似傷非傷的情形。」
是夜，紫雲城無人入眠。
「我去見她。」十三郎如是回答。
「我把他們帶走。」廖湘眉說道。
大先生說道：「還是那句話，除了砸幾塊破磚爛瓦，你又做得了什麼？」
微胖尊者緩緩說道：「谷溪，我等面前，你還稱不上老。」
十三郎認真回答道：「總有幾個拿得准，學生也不願牽涉無辜。」
嚴萌小聲道：「師尊說，一定會拿下那兩名帶隊教習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