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道院鉛華
第二百八十八章 男兒怒（二）
「難嗎？」
夜蓮催動輪椅靠近十三郎，純凈清澈的目光望著十三郎，說道：「蕭兄，夜蓮很替你擔憂。」
夜蓮眼神微怒，問道：「蕭兄覺得這樣有意思？」
「但這明明是違心之論，無論夜蓮是否為賈師兄感到遺憾，心裏都不能不承認，現在的確對我有利，是我所期待的結果。」
……
她抬手說道：「冉兄即在此地，可為明證。」
夜蓮說道：「五雷道法乃天授之法，本為四道，老師以絕世天資、無上毅力開掘出第五道——叱念之雷，威力天下絕倫。只要蕭兄入其門下，一切唾手可得。」
「你說呢？」
幾人的爭論聲越來越大，吸引其餘一些學子紛紛加入，激烈吵鬧爭執不休，誰也占不得上風。
夜蓮注目看了他很久，希望從其神情中發現一些假扮的痕迹，結果令人失望，她最終得出的結論依然是：十三郎的的確確很想如剛才那樣痛罵一番，還希望周圍所有人，包括夜蓮在內也都如他那樣蠻不講理毫不知恥地痛罵一番。
十三郎反問一句后說道：「明說我就是想看你演戲裝下悲憤，相信對你不是頭一回，能有多難？」
「不管你承不承認，在包括你師尊在內的所有人眼中……」
「它真的真的真的……很難看。」
「只想澄清一下，夜蓮不屑做此勾當。」
「我的過往，五雷知道的並不多，他知道的那些恰恰是我最不在乎、也根本不需要在乎的部分，所以，請他不要自降身價，拿這個威脅我。」
另一股氣息橫衝而至，綿長而有致，溫緩而稠粘，如一層厚厚的錦緞將他的氣息包裹圈繞，
「蕭兄這是何意？」
夜蓮為之沉默，十三郎沒有催促她回答，而是隨之沉默。兩人身後，推著輪椅的袁朝年與冉不驚對視一眼，紛紛低頭沉默。
……
夜蓮神情冷漠，直到他說完，才冷笑回應道：「蕭十三郎，難道你認為夜蓮獲得今日名聲，靠的只是姿容顏色不成？」
「我，等，著！」
「老師命我來給蕭兄傳訊。」
有點意思就是沒有太多意思，蓮做事向來喜歡做大事，僅有一點意思的事情從來不屑於顧。她心想不管你如今擁有怎樣了得的實力天賦，若只沉迷於眼前瑣碎，將來成就也必定有限的很，怎值得老師如此著重。
「老師說，如蕭兄放棄大比，老師將親自收你為徒，授五雷之法，地位與夜蓮平齊。」
沉默中，遠處傳來幾聲吵鬧，好似有人幾人在爭論，大致是明日的大比，紫雲道院只餘下蕭十三郎，結果如何等等。
夜蓮微微色變，想要嘲諷幾句，十三郎卻已抬頭看著天空，發出一聲舒服的呻吟。
望他消失的背影，夜蓮突然覺得今天的夜色有點涼，心中泛起自嘲，她的臉色卻漸由憤怒變為平靜，最終變為冷漠寧和。
「非也，這是夜蓮自己想說的話。」
十三郎靜靜地望著她，見其沒有進一步的話，遂問道：「這就是尊者帶給我的話？」
他最後說道：「如果他沒有多準備幾條路，就趕緊打起鋪蓋，準備好再次滾出紫雲。」
「如此人物，的確值得師尊她老人家為之記掛，只是，僅僅是這樣，還沒有資格……做我的雙
一絲銀色電弧在掌中跳躍，十三郎嘲弄的語氣說道：「讓他不要胡吹大氣，等我到他這份年齡，對雷霆的掌控肯定會超過他。」
十三郎點點頭，說道：「明白了，不是解釋原委，而是解釋驕傲。」
正這樣想著，忽聽十三郎的聲音再次傳來，溫和中透出親昵，好似耳語一般。
冉不驚再不是那副山崩海裂不動聲的沉穩模樣，肥碩的臉上連續閃過幾層異色，望著遠超年的目光帶上驚恐的意味。
一個人認為蕭十三郎將橫掃天下，維護紫雲分院的榮耀；另一人則持反對意見，認為蕭十三郎必然被車輪戰耗盡銳氣，最終不敵。
……
「你的看法，自己難道不能說……」
她垂下頭，輕聲說道：「可惜了這把椅子。」
「等著吧。」十三郎不再理她，示意袁朝年調轉方向，徐徐駛入暗幕之中。
十三郎聽著那邊的爭吵，臉上流露出享受的神情，夜蓮忽有所察覺，轉頭輕蔑說道：「蕭兄之才，也會沉迷與此類流言？」
夜蓮繼續說道：「老師給蕭兄最後的話是：道院大變在即，非人力所能阻；風雲際會之日，亦是良禽擇木之時，十三一念，可定紫雲……及未來道院之主！」
十三郎說道：「雖然我從不妄自菲薄，可也不會自大到認為，你有必要向我解釋什麼。」
夜蓮第一句便直奔主題，平靜而驕傲的語氣說道：「不論你是否相信，賈師兄的事情與我，與我的老師，沒有任何關係。」
「信不信都不要緊，關鍵是我想聽到。」
「我的確是隱性雷靈根屬性，但它並不是我的最強處，不值
「老師還說，他已知道你過去的所作所為，只要蕭兄入其門下，一切都隨煙雲而去。」
……
……
夜蓮平靜的目光變得不再平靜，漸漸露出嘲諷失望，還有幾分厭惡。
十三郎絲毫不在乎，又念了幾個市井蠻徒才能吐出來的髒詞兒，說道；「這樣的話，會不會顯得真誠些，也更讓人容易接受？」
十三郎微諷說道：「既然想說，為什麼不做得真誠一些？起碼也該表示遺憾，譴責一下做出此類事的人才對，比方說……罪魁罪該萬死，天打雷劈斷子絕孫什麼的……」
「……我才是主角。」
「你說的很對，我對你幾乎一無所知，所以才想出那麼辦法來對付。」
……
「道院大變在即是沒錯，但從你這裏已經走不通，這話是我說的，請你記在心裏，鄭重轉告給他。」
「老師說，你是隱形雷靈根屬性，當世沒有一個人比他在雷霆的造詣更高，也沒有一個人比他更適合做你的老師。」
「我有很多厲害的老師，最厲害的那個是你老師的老師，所以我不需要再多一個被攆出院門的失敗者做老師。」
十三郎堅定回答道：「嗯，有點意思。」
夜蓮等不到回復，嘆息說道：「這般形下，你要我做那種虛偽之態，替賈克表示遺憾或譴責，會不會強人所難？」
「為什麼？」
不到一天的時間，夜蓮竟不知從哪裡也弄來一張造型別緻的輪椅，高背纖身，扶手兩側雕著一龍有鳳兩隻吉獸。萬世之花一襲粉白長裙安坐其中，由體
夜蓮沉吟片刻后說道：「的確，但不知為什麼，夜蓮還是想在你面前說出來。」
夜蓮來不及平復心中的驚駭，清麗飄渺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。想到發生的事情，她譏笑說道：「像今天那樣？」
「你最好閉嘴。」
……
「怎麼對付？嚇唬我嗎？」
一股濃郁如實質的血腥味瀰漫在空中，彷彿萬年惡鬼從沉眠中醒來，一股股邪惡冰冷的氣息橫衝直撞，將那些包含著複雜慾念的氣息凍結、清掃，進而吞噬一空。
「你處在我的位置，會怎麼樣？」十三郎神情淡淡地問。
故意將聲音拖得老長，蕭十三郎平靜而驕傲地宣告。
兩股氣息同時消散，夜空寧靜微風送爽，宛如什麼都沒有發生。
「不是不能說，而是我聽你說了這麼多老師說，很想聽一句你說，也就是『夜蓮說』，明白？」
「老師視我如女，卻從未有過如此深言，更別說五雷道法等諸般承諾，如果我處在蕭兄的位置……」
「九獄化魔煞！你是……」
冉不驚于身後施禮，儼然如一名忠心耿耿的奴僕。
十三郎平靜說道：「你瞧，即便是流言，我占的分量也在你之上。」
夜蓮說道：「你若以為是，那便是。」
言罷，她微合雙目感慨道：「蕭兄，夜蓮不得不說，在聽到這些的時候，我有些嫉妒。」
「確實。」十三郎這樣回答。
她突然停了口，秀氣的輪椅陡然沉入地面寸許，精鋼打造的車輪竟也變成橢圓。在其身後，冉不驚的龐大身形陡然暴漲，一股複雜而狂暴的氣息也隨之散開，席捲八方。
…
「你可知道我修習的是什麼道法，何種神通？有什麼寶物，又具備怎樣的殺器？」
「會，但也不會。」
「我如說了，你就會信？」
「你可知道我從哪裡來，真正的師尊又是誰？你可知道今日之事因何而起，牽連到那些前輩高人？你可知道在他們眼中，別說你我這樣的螻蟻，就算道院，就算大先生與院長……」
十三郎誠懇的目光看著夜蓮，極為認真地說道：「我想聽你把剛才那句話說完，假如你處在我的位置，會怎麼做？」
十三郎淡淡說了一句，不知是警告冉不驚，還是尚未說完話的夜蓮。
「奉送你幾條消息，一是冉不驚，他比你想的要聰明；二是你的姿容顏色，其實一點都不像你想的那麼出色。嘴巴太平，眉隙太寬，鼻樑略厚，耳輪微闊，還有那把椅子……」
十三郎平靜地看著她的臉，淡淡說道：「別問，明天你就知道。」
冉不驚沒有發出聲音，神色間卻註明了惟夜蓮之命是從。
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，必會以為兩人是至交好友，甚至認為他們是情侶也有可能；誰能想到他們和和氣氣娓娓而談的竟然是不日的生死相搏。
自始自終，十三郎沒有就比斗發表任何看法，目光也如夜蓮一樣，顯得極為清澈乾淨。
夜蓮極為認真冷漠地說：「沒有了賈師兄，明天你就要面對各方挑戰，耗費精力甚至會帶來傷患，戰法神通亦將被我所窺；反之我有不驚兄阻擋，盡可以逸待勞，坐視蕭兄與人搏命。」
「沒錯，我就是要嚇唬你，嚇得你魂不附體，嚇得你聽到我的名字就要顫抖，看到我的影子，你就要倒退三步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