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道院鉛華
第二百九十一章 男兒怒（五）
她的動作很慢，很小心，動作中透著羞怯與柔媚，彷彿在輕紗之下遮掩的，即是心中夢中魂魄中牽挂的嬌顏。對十三郎來說，那張輕紗掩蓋的就是叮噹，是冷玉，是紫依，還是啞姑，甚至是，他多年不見已無法再見的母親。
輕紗將起，最讓人心動的眼眸顯現，秋水不足以形其清，深潭不足以表其幽，還有一絲畏懼一絲渴望；而那隻撫向臉頰的手，透出的是溫柔與……決絕！
驚疑中，空中一道藍芒瞬閃而過，十三郎不及做出更多反應，僅能以剛剛降服的蟒鞭斜抽，將其勢頭略做化解。藍芒哀鳴顫抖著自十三郎的肩頭刺入，迅速于全身遊走。
波及也不好過。
十三郎的臉上，一層黑光瞬閃即逝，原本痛苦扭曲的表情隨之平復；而在他的身體中，雷鳴般的爆響接連傳出，好似有什麼怪物掙扎欲出，有好似被更加猛惡的蠻獸追逐，急於逃遁脫身。
……
兩人連在一起的雙手互握，很快變成一隻不停旋轉的錐子，平平朝身前推出；視線中，他們的身體鏈接出彷彿生著一個鑽頭，周圍散發著黑煙與寂滅的氣息，彷彿要刺破另一層空間。
哥哥微一失神便從虛幻中醒來，急催法力，蟒鞭迎頭掃向十三郎。
「你敢！」
「理由？」
哥哥嘶聲怒吼，終於將愕然的弟弟從沉迷中驚醒，兩道青影同時飄離身體。
「戰場狹小，人多擁擠，必有可用之處，此為其計。但他本可逐一取之，非但穩妥無害，且能積勢；只需以橫掃之勢敗敵三五，余者
「嗯，說得很有道理。」
「既然事已至此，就隨他去吧。」
一掌推出，一拳倒揮，與青石巨人的拳頭撞擊在一起。
黑光僅僅持續了一瞬便停頓下來，除了夜蓮，場中竟無人看出真相。就連傳功崖上的幾大老怪也紛紛皺眉，暗想這又是什麼神通，竟能于體內將專毀靈基的摧靈針剿滅？
人為真人，意是真意，至於那那種溫軟與火熱，那種擠壓傳來的力量，更是身體真實的感受。
「隨他去？」
不是少年不識愁，豈忍冷拒伊人意。
讓人無法理解的是，散落地面的兩個只有一半的身軀竟然沒有死，而是各自彈起，手忙腳亂地朝中間合攏，彷彿要重生一般。
場外疑慮場中忙，十三郎來不及擦拭唇邊鮮血，羽翅再展。
「那把劍上有佛力氣息，的確是怨魂的剋星，可是那麼點殘餘佛性……」
「靈魔異體，果然是靈魔異體！」夜蓮痴痴地望著恢復「正常」的十三郎，咬牙切齒。
「事已至此，現在該怎麼辦？」
佳人臨近，面色影朦朧，一手撩去面紗，一手輕輕撫向十三郎的臉頰。
石頭是唯一絲毫不受藍芒影響的東西，青石巨人的拳頭，是唯一及時趕到的殺著。
「噗！」
「你說說，那孩子是太傻，還是太聰明？」
從這個角度講，十三郎不是人。
「哼！縱有小計，亦屬莽夫。」
同一時間，十三郎口中輕喝，身體沒有絲毫退避，徑直迎向並立的雙拳。
不光夜蓮面帶震驚欲起，連崖上觀戰的諸多老怪也發出驚咦。
「既然有道理，老師便不該縱容其胡鬧，更不該讓我給他那份清單。」
……
……
同一時間，兩人其餘的雙手也沒有閑著，連連施法在周邊布下道道光幕。
血光乍現，兄弟兩人同時發出慘叫，隨後，一分而二。
不多不少，每人半副身體。
「此戰快要結束了，可惜他……」
哥哥好殺，弟弟貪色，兩人靈魂相通，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嗜好，此時被藍芒覆蓋，反應也截然不同。
「愚不可及！」
下一刻，她的目光再次凝固。
片刻，足以改變生死。
在她柔嫩蘊含著無限美麗的胸口，有一個清晰掌印。
能感受到大劍上有佛力的人寥寥無幾，即便能看出來，也無法相信那點佛力能有如此威力。話說回來即便苦衛于全盛狀態親自操縱佛鏈，也斷然不至於如此輕鬆。
「罷了，摧靈針入體，你便是有再多底牌，也已無法支撐下去。」
「嗤！啊……」
「難道是那把劍？」
「畜生！」
人常說，畸余之人必有畸念，其實對那些身體比正常多出一部分的人來說，畸念往往更加深重。
在其身後，青色鳳鳥哀鳴悲嘶，化做片片靈光；光頭大漢面色驚恐，唇角溢出鮮血。唯有藍夢獃獃而立，愣愣低頭。
「魂生怒怨，雙命化靈，奪體！」
落入他的影子里。
雪白晶瑩的雙翅鼓盪風雷，發出
「咎由自取！連本座都不能令其動容，你算什麼東西。」竹亭中，夜蓮的臉上泛起一絲羞怒，姿容越發冷艷。
在其手中，一支丈余長大劍憑空閃現，十三郎雙手握劍，當空斬下。
身邊不知何時出現幾片粉紅，幾點青翠，還有幾抹嫩白；一隻柔荑自身後環繞，背上隨之傳來驚人的彈動，腰臀卻貼附溫軟與火熱，呻吟著，催促著，請求著。
輕紗起至眼眸，佳人便看見一隻手，一隻不斷放大、緊緊握在一起、乾淨而且充滿力量的手。
十三郎身體猛然為一頓，臉上浮起詭異的笑。
「他知道藍夢精通幻術，事先便擬好戰術……」
四象陣法被毀，十三郎沒有心疼也來不及心疼，甫一出現在藍夢身邊，他便被一片藍色的夢境所包圍。
「定！」
「你去死吧！」
發出怒吼的赫然是弟弟，不忍那個正緩去輕衣的倩影自識海中消散，意念衝突之下，急轉的法力為之一頓，蟒鞭也為之一挫。
輕風吹拂，八月的紫雲，更冷了。
「不要殺我……」光頭大漢發出尖叫，然而在下一刻，他的臉上驟然浮現出猙獰，嘶聲咆哮。
「呵呵，老夫也沒想到他做得這麼絕。」
夜蓮徐徐將身體坐回，臉色有些落寞。不知道為什麼，她忽然覺得有些無聊，心中放下一塊巨峰的同時，也不禁有些空落。
下一刻，已然合併的兩具身軀陡然凝固，身體中央那條清晰
「是誰這麼狠心，在這裏如此用力。」藍夢的眼神漸趨暗淡，心中默默地想。
失去操控，那條蟒鞭也哀鳴一聲，最終沉寂下來。唯有十三郎身上留下的道道血痕與破爛不成模樣的衣衫揭示出，他在適才那短暫的時間里承受了多少狂暴與凶獰。
他不是唯一，整個戰場被藍色瑩光所充斥，無人可以倖免。若說區別，便是藍夢將絕大部分神念鎖定在十三郎身上，余者僅受波及。
「我要你的命！」
……
「這是怎麼回事！」
「不是化解，而是徹底消亡！這怎麼可能？」
感受到窒滅的危機，沉睡于雪翅中的鶴魂無法繼續安眠，主動蘇醒過來。
「雙生兄弟的奪體之法，連我也不能輕視，他身體里到底有什麼寶物，怎會如此簡單便將其化解？」
沉悶的聲響傳出，那副身體碎成大片血霧，兩顆完整的人頭飛到空中，眼中猶自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，黯然跌落。
雙胞兄弟便是如此。
「嗯，隨他去。任他折騰任他鬧，任其打破一片天。」
空中那兩道青影發出凄厲的嘶吼，合而為一，瞬間化做一個虛幻的人體。虛影同樣是雙頭四臂，渾身帶著獰惡與怨毒的氣息，疾撲到十三郎身上。
……
絢麗的身影在空中急劇跳動，十三郎的身體在那條生著尾鉤的獅尾襲來的前刻，又一次消失。
「誰言道者無情，放屁！」這是兄弟兩常掛在嘴邊的話。
「不會的，不信你看那個女娃，已經
轟鳴中亂石飛濺，十三郎的臉上略有發青，身體卻橫飛斜掠，疾撲下一個目標。這一次，他沒有使用瞬移，一則難以為繼，而來要充分利用藍芒剩餘的威力。
虛影融入他的身體，卻不能在頭顱身體中駐留，而是如坐滑梯一樣，順溜而下，直落到地面。
幻像萬千，萬千不離其中，施展幻術，通常都需要一些外部環境、陣法、氛圍乃至人員的配合。藍夢絢舞所需要的，便是那些隨著藍夢起舞而飄散的晶芒。
一襲青衫弄春波，眾人彷彿看到，在那片如詩如幻的藍色海洋中，無數光點紛紛閃耀著聚集在一起，化做一名絕色女子。女子在水面飄舞，雲袖輕搖間，輕紗不掩胴體柔，一聲聲親昵入耳的呼喚回蕩在耳邊，在心裏，在魂中。
「掌滅伐空！」
藍夢姿容上佳，雙胞兄弟自來到紫雲，曾不止一次嘗試親近，奈何她雖不算三貞九烈，對這樣生著兩個腦袋的奇人依然心有介懷；且因大事未成，兄弟兩無法藉助外勢，就連哥哥也不甚支持。弟弟的心中怨、怒、郁、羞恥日濃，此刻雖處於戰場，卻依然忍不住想留戀片刻。
沒有人留意到那隻手，沒有人在這種情形下會留意那隻手。
「哼，只怕天沒打破，卻把小命丟掉。」
那條蟒鞭微滯后襲來，被十三郎一手抓住鞭稍，鞭身倒卷，如靈蛇般在其手臂身體上纏繞抽打，掙扎不休。大劍卻已帶著淡金色與劍芒呼嘯而下，與推送到身前一尺便停頓下來的鑽頭撞在一起。
「不要和小孩子慪氣，你明知其不是魯莽之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