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鍛仙》第三卷 道院鉛華

第二百九十三章 男兒怒(七)

第三卷 道院鉛華

第二百九十三章 男兒怒(七)

他們享受這種感覺,強抑著胸中的焦灼與渴望,靜靜地等候。一些人不停揉著眼睛,生怕戰鬥開始時自己會眨眼錯過細節,還有一些人不停地舔著嘴巴,竭力將粗重的呼吸平復,生怕驚擾了周圍。
「非君子所為。」
老的笑:「胡說八道,他哪有你說的那麼好,不過是有些小聰明罷了。」
「蕭師兄,好樣的!」
少的朗笑:「特時特事,不可以常理度之,此舉暗合奇正之道,該當……」
他輕輕搖搖頭,嘆息說道:「反過來就是君子睡蓮,我認為,任何與『睡』字沾邊的東西,都算不得太好。」
想到這種可能,她將身體坐正,胸膛挺直,微微垂下眼瞼。
所有人都已看到,都已經感受到,都已經選擇相信;他們看到了榮耀,看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份尊嚴,更相信十三郎的決心,相信他的狠倔與決絕。
「本性高潔,淤泥而不染,這就是蓮。」
正午陽光自天空潑灑,為大地注入生機,給生靈送來溫暖,無別。
恍惚中,冉不驚發現其它三人表情驚恐,哀求無助的目光四處漂移,忍不住又想與這樣一群凌弱懼強的蠢貨搭檔,怎能把事情做好?
望著那個居於火海儀態悠閑的青年,冉不驚臉上升起幾抹嘲諷,他暗想人家戰鬥時還牽挂寵獸的死活,這一仗到底該怎麼打?
他徐徐轉過身,抬手指著冉不驚說道:「除了他,誰都不可以退出。」
……
「一群廢物!」
……
少的說:「此子目光高遠,胸含韜略,膽識過人,斷謀有道,可為大器也。」
現在可好,人家僅僅受了點皮外傷,損失一套陣器,消耗了一些法力;卻仍擁有兩頭堪比一人的寵獸,還有極其旺盛的鬥志。
說罷他轉過身,平靜的腳步走想那名老婦,身畔一大一小兩隻野獸緊緊相隨,身形之彪蠻神情之惡毒,猶如一群打家劫舍的悍匪。
……
「哈哈,說得太對了,可惜你不是君子,而是一頭貪花貪睡的豬。」
全場無聲,不知道十三郎用意何來,卻都靜靜地聽著,沒有一個人插嘴。就連台上的幾人也都收回神通,驚詫莫名、帶著幾分慶幸鬆弛的神情觀望。
……
「退出?你們怎麼想得那麼美?」
夜蓮神情淡淡,看不到有被激怒的跡象,她的臉孔上閃著光,平直的雙唇沒有一絲顫動,身軀保持著最最淡雅高潔的姿態,比之剛才,還要多出幾分神采。
冉不驚的猜測很准,十三郎沒有一開始就放出大灰與胖胖,的確是顧慮到它們的生死。
身在北國意不明,盛夏的風為何會這般冽冷。
呼嘯聲浪直衝霄漢,驚嚇無數鳥獸生靈,也驚嚇出無數蒼白的臉。
「蕭十三郎,好樣的!」
另一名矮矮壯壯的教習隨後趕到,粗豪的聲音大喝:「第九分院退出大比,主將副將,給老子歸位。」
「說點通俗道理,世人若以參果為食,必可強身健體百病不生,可假如沒事摟著蓮葉蓮子蓮根不停地啃,再強健的人也得變成病秧子,這說明什麼……」
……
「停下!」
「幹什麼嘛!剛才那麼吵,哥哥聽不到人家給他鼓勁兒。」嚴萌憤怒地撅起嘴,將周圍瞪過來的目光一一瞪回去。
因為沒有必要。
提到這個,夜蓮終不能不接茬,淡淡的語氣說道:「本座就是蓮,睡蓮君子。」
粗鄙永遠是對付聖潔的最佳殺器,沒有之一。
十三郎朝手裡吐了口唾沫,將碎片般的衣袖擼了擼,說道:「我來教你怎麼打架,好好學著。」
夜蓮的臉上漸漸浮起一抹恙怒,與一絲無奈的羞恥,眼神終於難以再保持平靜。
身體、神通、法器、寶物,對手的哪一樣單獨拎出來,都擁有堪與後期結丹正面作戰的實力。把這幾種糅合到一人之身,日子還有得過?
老的為之一愣,隨即拍案怒吼:「不識大勢,不顧大局,蠢貨,果然是蠢貨!」
「怯病強身,根、須、莖、葉、花、子皆可為葯,無論凡夫俗子還是修道之士,無一人不可用,自然可謂之寶。」
嚴萌愕然張著小嘴,心裏想哥哥果然文武雙全,竟能說出這麼匪夷所思的道理。
「沒法過了!」四個人四張哭喪的臉,心裏都這樣想。
夜蓮竭力控制著想要挪動身體的慾望,冷冷說道:「別忘了,你還有戰鬥要打。」
……
千萬張嘴巴越張越大,眾人與驚佩中暗暗思索,心想原來話可以這麼說,挺好個事兒從他嘴巴里出來,就聽得如此刺耳呢。
「裝得挺像。」
一面平復體內躁動的氣息,十三郎臉上帶著輕鬆的笑容,心裏默默想道:「我的命很值錢,這事兒,以後不能多干。」
……
……
「你……」老婦倉惶尖叫,手裡的拐杖掂了掂,楞是沒能舉過頭頂。
她的目光再次凝固,因為她看到,十三郎並沒有發動新的攻勢,而是置幾名大敵于不顧,將目光投注到她身上。
老的大笑:「什麼時候粗鄙也變成好事了,真真是豈有此理。」
十三郎捕捉到了那一縷變化,臉上依舊帶著笑,說道:「你說的沒錯,蓮出污泥而生聖潔,通體可用,處處是寶。睡蓮更是蓮中之冠,堪稱寶中之寶。」
……
「還是個文化人,那你可知道,蓮號稱全身是寶,為的是什麼?」
「別說,老子也喜歡睡……尤其喜歡和娘們兒一起睡。」
妖獸再如何聰明狡詐,終究不能與人相比,這裏每個人都擁有瞬間絕殺的能力,十三郎身在險境,寧可自己多承擔一些風險也不願分心它顧,直到戰鬥進行到最關鍵的那一刻,同時也擁有了極大把握的前提下,他才講蠢蠢欲動的兩大凶蠻解放出來,一舉建功。
台下台上千萬人愕然,心裏想這算什麼道理。
竹亭后,原本凝聚如山的煞氣早已煙消雲滅,整齊的方陣有潰散的跡象,幾名主將目光陰冷,幾名主將目光散亂,還有幾名主將目光開始閃爍,開始東張西望。
……
台下轟鳴四起,不是神通勝似神通,數千紫雲學子發出的歡呼,如以讓任何心志堅定的人生出恐慌。他們已經遏制不住,不能平抑胸中咆哮的慾望,紛紛高昂著頭顱,以最強最烈的聲勢,提前向自己的英雄恭賀。
某地此時,老少對飲,狀其快慰而且欣然。
「十三少爺,好樣的!」
她的驕傲源於自身,卻起於眾生之仰望,當那種仰望變成慾望,也就意味著仙子跌落凡塵,蓮花踩進淤泥。
假如她與十三郎單獨面對,根本不會因這種俗套的攻擊而動容,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。如今情勢不同,夜蓮可以讓自己守心,卻無法阻止下面那千萬俗人因謾罵生出褻瀆聖潔的快感。
「叔叔真過分,爺爺又罵人!」小女孩義憤填膺,凜然斷喝道。
如果說冉不驚覺得失望,餘下的三人便是絕望,他們同時升起一個念頭:「此役之敗,非戰之罪。」
「果然是條蛇,美女蛇。」
「蓮治百病,意味著它身含百毒,沒病的人吃了它生病,有病的人吃了它沒病,那是不是可以說,有病的人才會用到蓮?有病的人才會需要、喜歡,並且到處尋花?」
也向自己恭賀,向紫雲、向第一道院恭賀!
老的說:「現在你說說,那孩子是聰明,還是傻?」
不待夜蓮搭話,他馬上接下去說道:「是葯三分毒,這是誰都能明白的道理;蓮之為葯,總結起來無非三個字:陰、狠與毒!」
鬨笑聲四起,嘲諷謾罵四起,嘻哈叫嚷聲四起,那一刻,整個狂野充斥著各種惡俗到極致的笑,更有凡人市井才得以見到的各種卑俗嘴臉,筆墨無法形容。
「你說夠了沒有。」
最後一個老態龍鍾的婦人,杵著拐杖茫然四顧,好似在詢問:老身該不該出手?
毒舌惡語徒勞無功,十三郎悻悻搖頭,話頭一轉,溫和平靜的語氣說道:「你知道,什麼是蓮嗎?」
沒有人喊出什麼激烈的口號,沒有人打擊那些原本狂傲、如今頹喪的對手,甚至沒有人朝周圍看一眼。
夜蓮愕然張嘴,心裏想這算什麼道理。
戰場上,十三郎抬頭看著空中的尊者與教習,臉色好生譏諷。
……
「嫉妒你妹。」
她明白十三郎的用意,卻找不出任何辦法反擊。
人們無法描述心中激蕩,唯有以這種最最普通也是最最實在的話語嘶聲狂吼,一張張幸福的面孔仰望著台上,一張張大張的嘴巴不停開合,好似再不能、也不忍停下呼嚎。
……
兩聲斷喝自高空傳來,傳功崖方向飛出兩道身影,釋放的威壓如山嶽鎮首,幾可令人窒息。
嘲諷謾罵還沒有完結,十三郎的興緻越發高昂,猶如一位參加辯難至高潮的辯手,侃侃而談。
怎麼打,怎能事情做好,加起來的意思就是:怎麼打都不好。
「原來,美女蛇真是吉獸啊!」
夜蓮沒有再出言鼓勵,身體在鳳椅上稍稍挪動,心裏不無寂寥地想。
假如沒有這些,十三郎縱能將這幾人擊殺,所付出的代價會比現在慘重得多,最最起碼也要死一頭甚至兩頭寵獸,甚至更多。假如是那樣,幾人覺得這一仗還有得打,至少可以增加一些信心和勇氣。
不是國軍不努力,實因共匪太兇殘。
「打仗不是下象棋,打譜揣摩那是文人做的事,你一個舞刀弄槍的傢伙,雖說樣子看起來斯文,總歸脫不出武夫的範疇,怎麼盡想著這種勾當?」
對應冉不驚等人的失神,此刻十三郎異常清明;打到這一步,他對接下來的戰鬥更有把握,腦海中也不禁升出幾分慶幸,暗想著小爺這般辛苦才奪勢成功,得好好利用一番。
不倫不類的回應令千萬人迷惑,暗想他是誇獎還是罵人,聽起來這麼彆扭。夜蓮的臉上卻微有異色,眼中霍然出現一抹混著怨毒的魅色,一閃即逝。
「剛才你都看到了,現在告訴我,換成你在我的位置,同樣擁有我所擁有的這一切,能不能做得更好?」
「多謝提醒,順帶告訴你一下,打仗就和蓮花的本性一樣,靠的不是推演觀察,而是陰狠與毒辣。」
「至於睡蓮君子……」
「卑鄙!」
想著想著,小丫頭忽然又高興起來。
「管它是豬還是人,假如身畔有蓮,睡死也無妨啊!」
體型微胖的那名尊者身臨戰場,面帶和善說道:「第四分院退出比斗,此戰認輸。」
……
「不過你為什麼不想一想,蓮吸收的是糟污陰寒,卻為何能長出嬌艷,且可為葯?」
不管心中如何鄙視,如何認定十三郎就是個粗惡卑劣的下流胚子,夜蓮都不能不承認一點:經過這麼一鬧,萬世之花聖潔高雅的形象被糟蹋得不成樣子,變成不倫不類、不雅不俗的一攤穢物。
無需置疑,不用建議,沒有人比他做得更好。
「蕭哥哥,幹掉他們!」一聲格外清脆卻又格外憨萌的聲音突然響起,驚出幾千身冷汗的同時,帶起更多善意的嬉笑與歡呼。
他的神情陡然凝固,大喝說道:「這個蠢貨,當真是蠢不可及!」
……
「運氣啊!」
一個擅火,好像在替十三郎沐浴蒸拿;一個擅毒,卻已成為那隻蛤蟆的口糧;一個不停揮灑彩雲,對手剛才施展的禁環更加絢麗,而且一放就是幾十個。
有病的人……用到……尋花……
更讓人絕望的是,此時他們已經察覺到,十三郎殺人並非隨機,而是帶有明確的目的與選擇。所有擅長異能與點殺的對手已經被其清除,餘下四個不能說實力不強,卻通通拿他沒轍。
呃,他還擁有陣法,那套陣器雖未發揮最強威力,起到的作用卻無法估量;假如沒有那片刻緩衝,他何以能夠瞬殺老者,並利用其震撼威嚇藍夢,逼迫她用出不分敵我的幻夢?
……
夜蓮忍不住有些好奇,微諷說道:「怎麼,你嫉妒?」
他們要看,看一看十三郎接下去會怎麼做,會如何戰鬥,不,應該說會如何處置餘下的那些人。
「是為了炫耀嗎?果然是小人心性。」
「住手!」
片刻歡呼過後,人群安靜下來,千萬雙眼睛死死盯著台上,猶如一頭頭嗜血殘暴的野獸。
少的也笑:「老師謬矣!試想若不是預見到這種情形,他怎會花費那麼多功夫與夜蓮胡攪蠻纏,且不惜自落身價行粗鄙之能事?」
……
「我的底牌都在這裏,你可看清楚了?」
山間的清風身畔掠過,場中四人打著寒顫,臉上帶著疑惑,不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