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道院鉛華
第三百零二章 蓮奴嬌（三）
曲回愕然抬頭，柳若衣羞愧低頭，靈機吃吃奸笑，袁朝年埋頭苦思。
……
威力若斯。
「比的是快！她既然自持身份不願先出手，我就有四成把握。」
銀線筆直地豎在劉煥頭頂，如同生長過程濃縮為一瞬的樹，轉眼便長達數十丈。
小劍劃出一道流影，迎頭而上。
蠻尊對十三郎正色說道：「如果不是仙緣，就是你幫了她。」
眾人皆為之茫然，心想我輩求道求了半輩子，想得都極為艱難，如果那麼容易就被拽出來，修道豈不成了笑話。蠻尊有心叮囑兩聲，忽想到此時十三郎鼓起戰志已殊為不易，如果因為自己的話喪了氣，就算他能領悟到什麼恐也得不償失；還不如像現在這樣，無知無覺因而無畏，沒準兒是好事。
……
想到這裏，他笑道：「沒錯，修為境界靠領悟，勝負靠的是拳頭；小傢伙說的沒錯，別怕她。」
但也僅限於凝重。
然而正如結丹與結丹有所不同那樣，元嬰之間同樣存在差異，比如大小，比如凝實程度，再比如溝通天地的境界等。不同的層次意味著下一步的艱難與否，意味著獲得更大成就的幾率如何，還意味著神通道法的犀利程度，如此種種，不一而足。
「這不公……」
余勢不衰，刺入劉煥眉心。
風，更大了。
「三十副將皆勇莽，不見主將試蓮台。」
她抬手，輕彈，指尖出現一朵蓮花，青色的蓮。
一刺而過，一穿而透。
將耳邊一絲秀髮挽于腦後，夜蓮感受著猶存在頭頂眉心的那一絲寒意，心裏想能逼
不變的是動作，增加的是謹慎，還有一口青蒙蒙的精氣。
劉煥臉上厲色與滿意交錯，法力狂催下，森冷刀芒寒意大盛，威勢再上一籌。
小劍成型的那一刻，刀芒也已臨頭；劉煥成功實現了自己的既定目標，讓夜蓮只能專註于抵擋自己的刀。
曠野死寂，萬眾無聲，人們的目光敬畏沉抑，再無一絲孟浪。
數十丈高的空中，山風已經甚為猛烈，呼嘯的風被銀線割裂，產生陣陣如泣如訴的鳴音。鳴音響起，銀線上端自空而落，正劈向夜蓮頭頂。
因此劉煥登場，登場即出刀，沒有片刻延誤。
「你很強，我收不住手。」
柳若衣小心朝蠻尊看一眼，回過頭說道：「既然她已入道，蕭兄……可有把握？」
……
那是空間被撕裂的跡象，劉煥這一刀，已不輸于秋獵時的陸默。
至於對方是否還有更厲害的手段，戰鬥沒有發生，根本不值得去想。
十三郎阻止想要登台的柳若衣，平靜說道：「等著，沒人上，我就上。」
她開口，冷喝，素指朝刀芒輕點。
蠻尊憤憤地想著，心裏又覺得輕鬆不少，轉而安慰自己道：「起碼心態不錯，還有得打。」
十三郎搖頭說道：「換成我也會這麼做，最多不說出來。」
劉煥把一切都做得很好，做到超出自己預想的最好，他的刀意絲毫不下於夜蓮，奈何法寶不如人，唯有飲恨當場。
與那片縱橫數十丈的刀芒相比，小劍不像可用於
邁進，便得了道。
三個簡單而包含著強大信心的字從夜蓮口中跳出，第三次在戰場上空飄蕩。
大地永遠不會顫抖，抖的是人的腳，和腿，還有身體與心。
……
攝魂之術對人有人，對獸寵精魂也有用，但是對刀無用。劉煥的刀一旦發出，沒有人搶在前面發動反擊。同理，火蓮威力巨大，劉煥無法抵抗，但同時也認為，夜蓮第二戰釋放的紫蓮也不足以抵抗自己的刀。
……
寶物並非越強越好，起碼打架的時候是如此；不談什麼境界法力修為，操縱本身就是難題。比如屠夫可以將屠刀玩出花，可如果把屠刀放在一個孩子手中便只會傷了自己，很簡單的類比。
刀芒乍起，夜蓮微微挑眉，眼神首次變得凝重。
隨後死去。
蠻尊瞪著他說道：「不知死活。」
「……沒有！」蠻尊羞惱說道。
示意蠻尊將嚴萌放出來，他說道：「先把她治好，我怕收不住手，會打死你。」
「不懂撞懂，胡說八道。」蠻尊低喝道。
「這時候還記著敲詐勒索，不愧是紫雲城培養出的貨。」
「別這麼說。」
「不知方能無畏，是好事。」
夜蓮本已來到某個門檻，只差半步便可感悟天心，進入一個全新的層次。事實上，人們心中都有一個疑問或猜測，認為夜蓮其實早就可以走出那一步，成就可真正與天地溝通的第二生命，也就是元嬰。
她的平，對的不是人，而是頭頂的渺渺青天；她的直，對的不是人
……
……
準確點形容的話，劉煥用的不像是一把刀，而是一條銀色的線。比劍更窄，且薄如紙長如絲，分明就是一根丈余長的線。
十三郎笑了笑，說道：「架還沒打，能有什麼把握；不過我覺得入不入道關係不大，就算入了道，拽出來就是。」
她說道：「蕭十三郎，來與本座決戰！」
劉煥大睜著眼睛大張著嘴，發出半句不甘之吶喊，隨後無聲嘆息。
她的頭不再如以往那樣略有高昂，而是如尺子量過一樣的平；她的胸不似以往那樣刻意挺拔，而是如尺子量過一樣的平。
這邊清閑那邊忙，寂靜的戰場因無人應戰顯得更加空寥，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，谷溪正要宣告戰事終結，夜蓮輕輕開口。
天空一片銀白，刀芒因來不及消散，在空中劃出一道標準的扇面；看起來，竟好似一把數十丈長的巨刃當空斬下，破開渺渺虛空。
「以強破強，她在立威。」曲回凝重的聲音說道。
一語即出，群情沸然，片刻喧鬧后，有人憤而登場。
「被迫殺人，她沒有辦法。」柳若衣憂慮而安慰地說道。
銀色刀芒尚未消解，中間增加了一道青色軌跡，彷彿一面銀色的牆，被人以青漆攔腰斬斷。
世間修士，痴于劍者比比皆是，專侍一刀卻極其罕有。
對普通修士來講，能成就元嬰便已是眾生無憾甚至孜孜以求的修道目標，可在萬世之花眼中，顯然還不夠，遠遠不夠。
器不利，非戰之過。
「勾勒天地，法相融寧，可稱入道。
劉煥用刀，只用刀，只有一把刀。
三聲追問無人作答，夜蓮徐徐抬頭，神情一片淡然。
她要追求完美，追求非普通人所能想象的奧妙境。
……
……
「此女奸詐，而且虛偽。」蠻尊不願多做解釋，沉著臉說道。
「嗤！」
此刻的她，一切都是平直；落入視線，形成一個無比高大的影像。
對凡人來講，那是大德之人因受神靈暗中點化猛醒，而對修士來講，這就是悟道。
十三郎立即說道：「不如您送我件法寶，就更不怕了。」
裊裊迴音旋盪不絕，山野與天空積極熱烈地給予呼應，大地輕輕顫抖。
萬世之花表情坦然平淡，平直紅唇如一條直線勾畫在絕美的臉上，彷彿一把雕進畫布的劍。
原因只有一個，萬世之花連番作戰後，終於開始殺人。
蠻尊開口，基本等於事實，十三郎聽得直搖頭，苦笑著說道：「那樣的話，我得找她收費。」
……
「疾！」
夜蓮望著青絲自空中散落，望著它被斬成千萬段，眼中閃過一絲戾氣。
的確，三場戰鬥三件法寶，夜蓮沒有使用過任何一種哪怕最低級的神通；可是人人都知道，萬世之花豈會不懂神通？她既然如此大方將其顯露出來，必定有更多更凌厲更難以揣度的手段留在後面。蠻尊當然有能將夜蓮輕鬆摁死的寶物，但那豈能是隨便可以送人？就算他捨得，還得有本事用才行。
這一刀就是他的全部，成則成，不成即宣告失敗，敗亦無憾。
正如蠻尊所說的那樣，假如夜蓮沒有在一夜之間遇到什麼天大的
十三郎點頭答應，卻沒有馬上登場。
「下一個。」
人們的心終於沉落。
彷彿剪刀裁開布帛，又似乎利箭穿透鎧甲，青光小劍刺入刀芒，刺透刀芒；刺入刀身，穿過刀身。
……
「道院二十七，可視三五人。」
抬手輕召，青色小劍瞬息回歸，空中銀芒已逝，卻有一根細細的銀絲跳躍，彷彿雷電。
世紀大比，對手是萬世之花，且不傷及性命，別說四成把握，哪怕只有三成兩成，也已足夠。
「可以。」
一縷青絲飄落，瞬間便被斬成千萬段。
夜蓮心神略做平復，平淡的聲音隱有一絲波動，說道：「下一個。」
……
萬世之花目光橫掃，所經處，無人敢與之相對；最後，她的目光終於駐留，平靜地眼神終於不再平靜。
三場比斗，劉煥時刻緊盯著戰場，心中估量著與夜連的差距，最終確認自己並非全無勝機。
扇面內的風被阻擋，發出如撞擊牆壁才能產生的轟鳴，銀白瞬間變為黑暗，透出一股寂滅的氣息。
刀未散，勢已絕；刀未盡，人將死。
他將最後餘力也全部調動起來，再無一絲保留。
蓮花四片，兩兩合一，合一再合一，化做一把青光小劍。
她手扶膝，腳踏地，臀著椅，背依欄實則不挨欄。
世間大徹大悟一朝得道的傳說不少，但無一例外，他們都有看似無關無益實則如醍醐灌頂鳳凰涅槃式的觸點；或是牧羊，或是觀潮，又或是螞蟻打架、兩狗爭食之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