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道院鉛華
第三百三十三章 踏須彌（十七）
十三郎笑了笑，說道：「不用等我，大伙兒該幹嗎幹嗎，自便吧。」
心裏將這個字默念無數遍，撕碎嚼爛吞到肚子里，十三郎牽著嚴萌的手，走出光門。
石台很快安靜下來，出發時的四個人彼此相望，均笑了起來。
「跟著我的妖獸，怎麼個個都這麼丑。」
據嚴萌等人的說法，在石階上的人彼此難以相顧，猶如獨自處在一方世界；十三郎仔細審視后發現，情形並非如其所講的那樣嚴重。他由學子們彼此的間距、姿態等等推斷，在第一個拐角處到達之前，只要距離夠近，多半能看到對方，只不過交流起來比較困難，好像隔著無形粘膜，難以辨得分明。
很簡單的道理，可在聽到嚴萌無心泄露但極為可靠的「描述」時，十三郎依然覺得不舒服。
十三郎回頭的消息早已傳開，夜蓮所走的路也已不是秘密，大家看到他走出來，身上還帶著傷，心裏不禁生出念頭：萬世之花，怕是隕落了。
做一隻被馴養的鷹，聽起來似乎屈辱，然而事實的情況是，假如知曉飼養的人是道院的內院，怕不知多少人會搶著去做那。
不論起因如何，十三郎返程「義舉」得到學子們的一致美譽，大家紛紛就此表示祝賀，說些恭維讚揚的話；其中不乏之前視紫云為敵，與中立觀望者。
「不用等她？」
但還是不舒服，一點點，無法消除，不想消除。
柳若衣點頭說道：「正該如此。」
單以捕獵的角度，鷹其實比不上狗。成本太高，過程艱難，周期也太過漫長，沒準兒還要冒著夭折甚至反噬或逃離的風險。
「本神是魔獸，落在專門玩獸魂的傢伙手裡，還能有個好！」
無論哪個世界，有本事便意味著自由，更多，且更高。
鷹是一種驕傲的生物，難以馴養，甚至不可馴養。
十三郎帶著明顯的挑撥意味說道：「我估摸著，夜蓮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走出來。」
十三郎平靜說道：「還有你們，休息好了就出發，別落在後頭。」
「結嬰！」
「還要謝謝我！」嚴萌訣著紅唇表示抗議，神情嫵媚至極。
「不行！」大灰尖聲大叫，神情之慷慨悲憤，豪邁之情可昭日月，見者無不動容。
冉不驚走上前，講些客套的話之後說道：「蕭兄準備何時登山？」
何須在意一時？
之前有人和他打的同樣的主意，後來發現得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，於是紛紛放棄念想，跟隨前人的腳步上山，尋求屬於自己的那份機緣。十三郎並非什麼天潢貴胄融大運與一身，自然無法例外。
十三郎沒有推辭，接過令牌后伸手揉揉她的腦袋，寵溺的神情說道：「那就回吧，帶我向蠻尊前輩致謝。」
嚴萌揮起小拳頭說道：「我不去了，師兄師姐們加油，把神獸帶回來。」
這其實算不得什麼不尋常的事情，經歷了五靈之地的考驗，沒有人會盲目追求速度，無論心情急迫與否，都會採取謹慎的態度穩穩前行，且時刻保持警惕。
……
之前天兆忽現，學子們無從猜測因由，理所當然地認為它是因兩
比如柳若衣與曲回，因為彼此足夠信任，幾乎是肩並著肩齊步而行；十三郎看到他們曾相互交談，說話的樣子卻好像在吼，顯得格外滑稽。
「見到了，她在結嬰。」
「蕭兄，萌萌，可曾見到……」
「聽說踏上石台就彼此再不可見，萬一要是走丟了，沒辦法指望哥哥幫我。」
十三郎說道：「看看也不怎能打緊。」
道院是一個驕傲的地方，即便飼弄寵物也要選擇鷹，而不是狗。
夜蓮的聲音好似在耳邊響起，清冽平靜，如同一汪散發著寒氣的深潭。
曲回大有深意說道：「我們也走吧，若不然，反倒會有議論。」
「蕭兄……」
望著周圍愕然後慢慢煥發生機的目光，他笑著說道：「這條消息白送，不花錢。」
算個逑！
紫煙等人略有尷尬，但終究無法抗拒須彌山的誘惑，帶著歉意朝他施禮，也都告辭而去。
「又一位大爺。」
樂笙幽默了一把，說出的話代表了絕大多數學子心聲。
光門外，山腳下，十七名學子的目光一直盯著這裏，集中到他身上。
何問柳來了，態度不如之前那樣狂傲，顯然從內心認可了蕭十三郎紫雲第一修的身份；其餘學子也都趨於明朗，不再猶豫難決。
嚴萌扮出幾分悲容，搖著頭可憐兮兮說道：「我膽兒小，不能再來一次。」
冉不驚笑了笑，平靜中透出幾分無奈，說道：「蕭兄取笑
十三郎認真說道：「我可以負責地說，須彌山下的那個獸魂，現在很弱。」
不知道為什麼，明明那隻火鳥被鳳棲木引來，十三郎卻不認為它是鳳凰，而是另外一種僅存在與傳說中的神鳥。真要說理由的話，首先它的體型不像，其次只有一條腿，還有聲音，也與傳聞中那種洞穿九霄的清唳不同。
「你是在等我嗎？」
「去吧。」
什麼是天驕，這才是！與他們二人比較，自己這些所謂的道院精英，算得了什麼？
大勢終究是大勢，不論須彌之行結果如何，假如各大分院抱擁成團，五雷尊者縱有機會奪取大位，恐也要犯犯思量。從這個角度講，十三郎此行功德無量，堪稱施於盤外卻影響到盤內的勝負手段。
周圍人都有此問，礙於一些想法不方便說出來，沒想到冉不驚挑了頭，不覺有些詫異。
即便不考慮這些，選擇本身自由，就無所謂對與錯，更無關道德。
站在下面，十三郎聽不到他們說的什麼，且因為看到的是背面，連從神情口型中做些推斷也不能，因而只是略看了一會兒，就低頭坐下來調息氣息，不再理會台階上的事情。
「恭喜蕭兄。」
結果令人失望，十三郎明明可以感受到鳳棲木的存在，卻無法在其中尋找到一絲火鳥的氣息。這種結果顯示出，火鳥多半看不起十三郎，使用了某種秘法隱匿起來，不容他窺探。
「額昂！」
……
……
樂笙神情忸怩不安，好似快要踏上轎門的新娘。
想想天絕劍，十三郎暗自咬牙，心想到了小爺身體里還想擺高姿態，遲早
「結……」
她從懷裡拿出一面令牌，交到十三郎手裡說道：「簡單的很，不過威力不如剛進來的時候，哥哥心裏要有數。」
一點點，但很堅定。
嚴萌失望嘆息，激發玉盤身化靈光而去，空中餘下幾縷清香，裊裊不絕。身後大灰長吁一口氣，心裏默默得意思量。
對比起來，這隻鳥比鳳凰醜陋一萬倍，更沒有那種高貴華麗之氣，還可能是個殘廢。但它自有它的強處，氣勢更加狂放，神情之凶厲彪悍遠非優雅驕傲的鳳凰所能及。打個比方的話，假如把鳳凰視為皇后，這隻鳥就是黑道君王，氣場一樣強大，氣質迥然不同。
言罷他轉過身，朝周圍學子抱拳后離開，徑直前往山前石階。其它人猶豫片刻，紛紛與十三郎等人作別，漸次加入到登山的隊伍中。
從下方往上看，石階沒有多少異常，可用來參照的跡象是學子們的動作都很慢，慢到不可思議。
十三郎為之苦笑，心想這東西要是能借的話，世界恐怕早就鬧翻了天，哪能輪到我們。
「蕭兄高明」
「好忠心的馬兒。」
……
越想越覺得失望，十三郎忍不住憤懣發泄兩聲，卻不防誤傷了某驢自尊，大聲嘶鳴表達抗議之情。
「鷹……」
……
眾人訕訕，唯獨冉不驚認真點頭，說道：「既如此，在下先行一步。」
想了想她覺得這樣還不夠，說道：「成功了的話，借我玩幾天。」
柳若衣與曲回神情狼狽且疲憊，正與樂笙等人交談，乍見十三郎帶著嚴萌走出來，紛紛流露出驚喜的神情，迎了上來。
……
想成功馴養出一隻兇猛而又乖順的惡鷹
「好一頭機敏的畜生。」
她沒有提到夜蓮的名字，但誰都聽得出其所指。
對他自己如此，對別人，同樣如此。
這些人修為雖不算高，身份卻不像其實力那樣簡單，影響力非尋常學子可比。或許可以這樣講，直到此時，危機重重的奪院大比形勢稍定，分院間原本難以彌合的裂痕終於有了複原的可能。
簡短將火靈之地的情形說了一下，十三郎說道：「大致就是這樣，我能講的是，上還是要上的，但切記量力而行，不要貪。」
「不，現在正是有意思的時候。」
沒有人願意與冷漠涼薄者共事，哪怕自己就是那樣的人，也希望身邊的人熱心一些，善良一些。十三郎或許不能用善良形容，但以他如今在紫雲的地位，這種甘冒風險的舉動足以表明紫雲城的態度，讓人覺得溫暖。
狗就不同了，它有太多太多為人熟知的優點，無需細表。
他指著大灰說道：「這匹大馬送給你。」
人群陸續上山，十三郎朝台階上看了看，微微搖頭。
兩人為之苦笑后莞爾，均想著萌師妹看似單純實則聰慧有度，比我們強出不少。
「沒意思，回家洗洗睡吧。」
盤膝坐在地上，十三郎首先嘗試著檢查身體，看能否與那隻藉助鳳棲木鑽到身體里的火鳥取得聯繫；在他看來，這是自己此行成敗的關鍵，也是與明顯掌握不少內情的夜蓮相競爭的最大本錢。
不是牽挂他人的安全，哪怕他們與自己親近。十三郎一向認為選擇是自己做的，自己的路自己走，別人無權干涉，沒有資格干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