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道院鉛華
第三百三十二章 踏須彌（十六）
還是很漫長。
氣運之說有些迷信，十三郎本來不屑一顧，只是他清楚這一戰如果打起來，自己註定不能輕鬆獲勝，最可能的結果是兩敗俱傷，誰都討不到好處。眼下須彌山結果未定，自己已經搶了一個明顯與山中神獸有關的大鳥，犯不著如此冒險。
或許十年，或許百年，或許更久，火鳥無法判斷。
火鳥意識到，自己不能再等下去，也不能輕易的死。
此她非彼她，十三郎看了看木然如殭屍的藍靈，說道：「你說咋辦就咋辦。」
虛光繚繞，絢麗的彩霞鋪滿整個火靈之地的天空，投影到那座被冰霜覆蓋的山，反射出種種玄奇。
天空迷惑地眨了眨眼，似乎在確認著什麼。
準確的講，這還是他第一次從有可能了解真相的人嘴裏聽到對內院的描述，無論院長還是大先生，又或是其它教習老師，對內院向來諱莫如深，不肯透露半點信息。此刻從嚴萌嘴裏聽到蠻尊的評價，十三郎禁不住生一絲警惕的感覺。
嚴萌以眼神示意，說道：「那她怎麼辦？」
蕭十三郎朝山頂示意，隨後向嚴萌伸出手，說道：「我在。」
「不是。」
須彌山沉寂下來，再無一絲響動。
「鷹……」
反過頭來思考整個過程，他又不禁要問，難道夜蓮早就知道自己會走火靈這條路？還是說，她可以掌控？
它確認不了，疑惑卻已無法消解。
周密，細緻，狠絕，果斷，十三郎想不出這個計劃有何破綻；演變成如今這副模樣，只能
因為那聲嘆息，天空的賞賜，打了折。
十三郎這邊，木頭化作火焰般的虛形，自覺鑽到他的嘴裏，消失無蹤。
「蕭，十，三，郎！」
「有。」
「簡約而不簡單，果然巾幗不讓鬚眉。」
衝擊封印非一時之功，靠的是一點一點的磨；盲目硬闖，很可能讓他神智潰滅，重新變為當年無憶無識的狀態，歷千年乃至萬年方能蘇醒。
憤憤說了一句，十三郎拉著嚴萌的手，說道：「萌萌表現不錯，走吧。」
就在這個時候，神輝將至，一股磅礴且越來越大的吸扯之力從上方傳來。
十三郎細細思量其中的味道，不覺在心裏自問。
如果不然，她便只有一個辦法，從其它路進，須彌山下再掉頭，重新進入火靈之地。
與白蓮噴吐的那種冒牌貨不同，這是真正的神輝。
她有把握，這一次的甘霖，足以讓她如願以償。
火鳥屈辱而憤怒，很想寧死不屈。
「可我覺得自己好沒用。」
漫長的歲月里，恐懼這個詞從來沒有在它腦海中出現過，哪怕經歷萬年封印，火鳥也不認為有什麼人什麼事物能讓自己害怕。
天空，猶豫了。
它嚮往的不止一件，還有那截木頭。
恐懼來源於那個弱小到幾可忽略不計的人類，他身上交織著好幾種氣息，其中一種，赫然就是火鳥所嚮往的。
「蕭哥哥！」
……
火鳥望著那個徐徐靠近的身影，神情露出疑惑
「那就算了，看在萌萌沒受委屈的份上，不和她計較了。」
或許，她的計劃仍未顯露全部，假如真走到那一步，她很可能還有其它安排，又或者乾脆破釜沉舟，爭取第二次重新的機會。
在它的感受中，那個人的氣息很奇異很複雜，很熟悉又很陌生，讓它覺得渴望，還有幾分……恐懼。
「可是我不會殺人，師尊告訴我，不會殺人的人，在內院會很難過。」
她驚異說道：「不管她了？」
就在這個時候，火鳥聽到須彌山方向傳來一聲焦急哀切包含凄厲的呼喚，但僅僅發出半聲，便被雷霆所鎮壓。
一顆顆晶瑩醞釀已畢，準備落下天空，準備給予降服邪魔的人，以賞賜。
嚴萌給出肯定地回答，擔憂的目光望著十三郎，說道：「連師尊都認可這個說法。」
這個過程會很漫長，但是因為有了它，這個過程會比以往要快一些。
火鳥想不明白，這兩種東西怎麼會落在一個如此弱小的人類手裡，且又如此沉寂。
嚴萌又道：「藍靈與靈尊關係密切，夜蓮希望我們殺了她，平白增加一名大敵。」
十三郎笑了笑，說道：「不值。」
預料中的第一件收穫已被搶，這是她的第二收穫，哪怕明知道被十三郎窺視，她也不能不搏。
「蕭，十，三，郎！」
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運用，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手裡拿的是什麼，偏偏這麼白痴愚蠢的人竟然堂而皇之的對它說：「過來，我養你。」
「那麼，誰又是兔子？」
「意思是你想怎麼辦，就怎麼辦。」
嚴萌想了想，說道：「她受到反噬，神智迷失，怕是沒辦法走下去。」
就在這個時候，那道嘆息聲響起，天空陡然一震。
「那就帶回去。」
山頂上，夜蓮凝嬰的過程在持續，氣息持續攀升。
可即便是這樣，她又上哪裡去找另外一個嚴萌，還有藍靈？
「我的玄靈元氣大傷，後面的路沒多少希望，見識一下須彌山就回去。」
以修為突破引動天變，以滅絕火靈撼動其根本的辦法觸動火鳥之魂，進而激發天劫，再以入夢之法迴避，馭魂之道逼迫火鳥暴露氣息，並用那顆引雷珠做導向，最終達到李代桃僵的目的；夜蓮的計劃環環相扣，實可謂算到了極致。
嚴萌相信了他的話，說道：「想害但是沒有害成功，這種人，值不值得原諒？」
「我在。」
帶著獅王簡單解釋了一下，她說道：「我想把她帶回去，交給她師尊。」
算計天劫，先不說其魄力，任何一個環節出錯，其結果均不可想象；以夜蓮的能力，根本不足以與那種程度的天劫抗衡，縱有白蓮護身，怕也要當場化作飛灰。
它已用盡最後一絲魂力，回復當初進入此地時的模樣，餘下的，要看那個人類自己。
難道說，即便沒有她們兩人的幫助，夜蓮也有其它辦法解決？
十三郎淡淡一笑，說道：「不用考慮這個。」
她準備迎接賞賜，凝出遠超
「哥哥是讓我殺了她？」
山頂上，夜蓮收攏心神，手握蓮花盤膝白蓮之上，再不看十三郎一眼。
十三郎點點頭，回答道：「嗯，不管了。」
聽嚴萌講了事情經過，十三郎衷心讚歎道。
神輝珍貴，珍貴到修士夢寐以求，但它不是甘霖。
嚴萌正忙著安頓藍靈，隨口回答道：「老師不肯細講，我偶爾聽他說起，內院其實就是一個籠子，就像是……養鷹的那種。」
……
賭博的結果，是山頂傳來的那一道憤怒無可想象的嘶喊，與一聲悲戚驚喜幸福委屈怨艾的哭喊。
嚴萌說道：「可她已經這樣了。」
「那是什麼意思？」
越是細想下去，十三郎越是覺得她深不可測，神情不覺有些猶豫，難以做出決斷。
彩霞消散，虛光不再，代之以一顆光溜溜的洞；洞口對著夜蓮的方向，灑下一縷神輝。
「聽說修士進階的時候受上天眷顧，是其氣運最足，最難被打敗的時候，有沒有這回事？」
啞巴開口說話，聾子聽到了聲音，死了三天的人在眼前復活。
火鳥知道，單單是這截木頭還不足以令它重生，唯有沉入擁有那道擁有吞噬能力的另一種火焰的那個人身體里，它才擁有一線生機。
然而今天，它的確感受到了一絲恐懼。
十三郎隨手拍出幾十道禁環，將形同木偶的藍靈送到嚴萌手裡，說道：「你的決定沒有錯，不用苦著臉。」
沐浴神輝的夜蓮神情大變，再次從牙縫裡迸出幾個音節。
…
「胡說八道，萌萌馬上要進入內院，是天之驕女，怎麼會沒有用。」
另外一方面，他也不認為夜蓮結嬰成功就能如何，一來對方與自己有同樣的顧忌，二來剛剛破境的修士元嬰未穩，鞏固修為都來不及，哪有功夫立馬尋仇生事。
嚴萌神情有些愁苦，說道：「師尊還說，如果我不能把心狠下來，最好還是不要進入內院。」
嚴萌聽得不時太明白，暗想你這是誇我還是貶我，聽起來恁彆扭。
為了得到這次機緣，她，還有她的師尊籌謀了太久太久，付出了太多太多，不容有失。
他的聲音溫和，態度隨意，彷彿呼喚親人，又好像叫的是一隻雞。
它回過頭，朝山頂的方向看了一眼，火紅的雙眼中似乎流露出一絲嘲諷，然後轉過身，燃燒起來。
這是一次投注，也是一場賭博。
十三郎依舊沒有開口，靜等她繼續往下講。
空中響起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，傳遍火靈之地，傳遍四方，傳入須彌。
火鳥知道，自己很難再聽到那個聲音。
燃燒的火焰將神輝逼退，隨後跳躍了一下，閃爍般來到十三郎面前，融入那截木頭。
「他這麼說？」
十三郎回答道：「我知道，還是不值。」
嚴萌認真地想，費力地想，最後說道：「我想放了她。」
她的氣息不斷攀升，身體周圍好似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繭，丹田處靈力涌動，漸漸趨向凝實。
……
火紅的眼睛在火焰里燃燒，一幕凄美與絕艷。
十三郎聽到了她的叫喊，說道：「又不和你搶，激動什麼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