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道院鉛華
第三百三十一章 踏須彌（十五）
沒有人知道他要做什麼，夜蓮不知道，她身邊的嚴萌也不明白，卻認為自己明白。
望著那一頭飄飛在風中的長發，夜蓮不知是自嘲或是嘲笑嚴萌，竟然笑了笑，隨即朝呆立一旁神情迷茫的藍靈說道：「你也去。」
銀須老者問道：「院長的意思，要不要採取行動。」
「哥哥不要！」
還差得很遠。
他沒有朝十三郎身上想，不是不願，而是知道不可能。至於其它學子，正如其所說的那樣，絕無這個魄力膽量。
也就在這個時候，最後一次碰撞聲響起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，誰都沒有預料得到。
他說的沒錯，須彌震動越來越大，已不僅限與山腳範圍，連紫雲城內都有所感應。一旦封印破裂，影響的可不是區區一座分院，而是整個靈域。
轟鳴中，十三郎倒卷而回，體外颶風七零八落，震散不成模樣。他的身體被餘波所及，彷彿被一隻大鎚擊中，踉蹌欲倒。
一根羽毛，一截木頭。
山頂上的夜蓮看到了他，眼裡的譏誚嘲弄越發濃郁；她心想難道你以為這是自己所經歷的那一次？果然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，夜郎終歸會走上滅亡之路，而且是自找的。
大比天劫之後，院長自然察看過十三郎的情形，結果讓他很無語，十三郎得了一次天大機緣，距離元嬰的距離非但沒有因此縮小，反倒還拉大不少。他就像一個原本快要定型的瓶子，在天劫的刺激下再度擴大，容量自然也隨之增長。然而他將甘霖通通運用於肉身修復與提高，法力只增加了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，幾可
……
「這般愚蠢，怎值得尊敬。」
銀須老者誠心讚歎說道：「我輩不能及也。」
陣外圓台上，幾大巨頭齊齊驚呼，院長的目光也為之一凝，眉間閃過一絲擔憂。
火一樣的淚，血一樣的淚。
閃說晶亮之光的羽毛插在烏起碼黑的木頭上，顯得更加剔透晶瑩。
火鳥的目光為之凝固，閃過一絲遲疑，還有問詢。
……
「攝魂之光。」
轟鳴再起，一圈圈波紋從核心處散發，宛如一道道炫目的環，八方席捲。
老人一面思索一面搖頭，心想老夫等了這麼多年竟然等到這樣的一個蠢貨，怎可謂是痛並快樂著，值得回味餘生。
「差不多了。」
它認出那個瓶子中的氣息，眼裡閃過一絲不屑，搖了搖頭。
它的身體在第一次碰撞中縮小了一圈，且更加虛幻透明，其眼神黯淡卻閃爍著不屈的光芒，死死盯著那道轟鳴彷彿無盡的劫雲之柱，沒有半分退縮。
……
唇邊再次溢出鮮血，他眼中精芒爆射，拔齣子午劍，朝身前的虛無劈砍。
它轉過頭，看向須彌山。
逍遙王聽得莫名其妙，說道：「這樣很聰明嗎？我不信她不知道天劫會傷及封印，就算她一個晚輩不懂，五雷也應該講過。如今這樣，算怎麼回事？咱們該怎麼做？」
換言之，他的法力精純遠遠超出同階，修為也非尋常結丹修士可比，然而距離破階……
……
嚴萌愣愣地望著她，不明所以。
他朝山頂的方向而去，途中，便是天
咆哮之後，一聲嘆息響徹四方，天空漸漸開了口子。
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從山內傳來，恰好打斷了他的話，圓台劇烈搖晃幾次，彷彿要被人從地底掘出來一樣。
「誰在結嬰？誰敢在須彌結嬰！」
院長淡淡說道：「除了她，沒有人有這個魄力。」
夜蓮說道：「你我約定已成，你幫過我，我現在也算帶你過了山，自然沒理由再限制你的行動。」
從這個角度講，天道，其實就是一種憑本能行事的東西，只不過它的本能太過強大，強大到讓人生不出反抗之心罷了。
所過之處，一片聖潔。
「昂！」
目光經過十三郎的身影時，它神情微頓。
他的身體籠罩著一層帶有一絲黑氣的厚厚紅芒，一面朝前飆射，他不停地用口猛吸，將散落周圍的火靈吞入腹中，融入丹田。
其身體外，億萬火靈被雷霆摧滅，此時已不足三分之一；地底仍有火靈湧出，聲勢大不如前，數量也不如此前密集。
山前，十三郎的身形再次倒卷，卻不如之前那樣狼狽，略一停頓便重新撲上，速度更增一籌。
……
……
山體在搖晃，山頂的冰霜如同被鎚子擊中的冰面現出道道裂紋，隨之潰散成碎片，與蘊含的神輝一起朝山下滾落，加入到對火雲的圍剿之中。山路上，一條嬌俏的身影艱難穿行，身體外閃爍著一圈迷離的光，略顯黯淡。
真假不論，表達的是一種敬畏。
幾人面面相覷，心想你說的繼續什麼，難道繼續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？
藍靈沒有應聲，如木偶一樣朝山下而
「過來，我養你。」十三郎說道。
形象的比喻，包含了多少無奈多少辛酸，又有多少精彩的人生被終結。
即便如此，雷威非但沒有降低，反似一頭被激怒的猛獸，咆哮嘶鳴中竟透出幾分羞怒之意，砸落火雲之中。
又一次碰撞，也是最後一次碰撞，劫雲在一聲憤怒不甘卻有帶著快意的咆哮聲中，徹底消散。
它也成功了，那隻鳥隨後就會死，很快便死。
眼看那條桀驁無雙的身影朝山上狂沖，萌妹子顯然為這一幕英雄救美的戲碼所打動，珠淚連連，感動到一塌糊塗。
它發現，剛才傳出一抹熟悉波動的那個人背後多出兩隻翅膀，手裡拿著兩件東西。
四劍之後，身前狂濤般的壓力稍解，十三郎背後雙翅彈出，再一次向前飆射。
院長望做那道在此地都清晰可見的火焰升騰到空中，臉色變得陰沉似水，再不肯吐出一個位元組。
它沒有眼眶，淚水滴落便飄在空中，變成火焰消散。
不用再講下去，嚴萌將速度展開到極致，身體如一溜青煙飄往山下，哪裡還聽得到她的話。
由其顯露的徵兆看，很可能是一次甘霖。
尖銳嘶鳴中，虛幻大鳥翔空而上，與雷柱發生第二次碰撞。
它失敗了，那隻被其視為大敵的火鳥並沒有當場會為虛無。
……
神輝不在望四方分散，而是從瓶口出聚集成一道光束，筆直投向山下。
那隻火鳥已不成樣子，身體徹底透明，僅能從周圍閃爍的波動中判斷，它依然存在。
……
更奇妙的是，無論它是否弄錯對象，只要成功瞞過它，接下來的賞賜卻不會減少。
「你怎麼知道？」逍遙王好奇問道。
劫難已過，天道便需要展現憐憫與大度，準備降下賞賜。
引動天劫，同時找到足以令其憤怒到忘記自己的存在，天道之眼便會轉移，便會罔顧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那一幕。
夜蓮說道：「奉勸你一句，最好不要……」
……
……
廖湘眉接替了大先生的位置，搖頭思索后說道：「恐怕是夜蓮。」
……
它看到了過去，看到了未來，也看到了那個白蓮化成的瓶子。
她說的不算錯，此時的火山已快要變成冰山，什麼火靈什麼凶煞都在天劫之下苦苦支撐而不得活，再無一分難度可言。
天道無形而有眼，指的便是它不顧世間有多少人多少事經歷多少時間，遲早都有找上你的那一天。
劍芒伸縮不定，子午劍的嘶鳴好似穿透天地，然而和雷柱與大鳥虛影的撞擊相比，無疑只是山前一葉，不值一提。
夜蓮從白蓮上下來，眼中透出幾分疲憊，抬手將它倒過方向推送到空中。
第三次碰撞隨之傳來，雷柱餘下數丈長的一截，且被狠狠彈到空中，彷彿天威用盡，再不能施展雷罰之力一樣。
須彌山方向，一聲聲飽含憤怒的尖銳嘶吼不斷傳出，在陣陣雷霆的無情打擊下沉寂，又浮起，再次沉寂……
「愚蠢！」
銀須老者眉頭緊鎖，試探說道：「此次道院大比，聽說有
「不用，咱們繼續……」院長淡淡給出回應。
筆直地對著那隻鳥。
然而對極少數人來講，有眼，便意味著也會有看不到的時候，意味著可以通過一些極其特殊的辦法，蒙蔽它！
她想不通，隨即便決定不再去想，隨手指著山腳說道：「你要去，就去好了。」
「還有五息，最多七息……本座大功可成！」
空中波紋閃過，火鳥身形已看不見，唯那雙微紅的雙眼尚可分辨，它高昂著頭顱，仰望著更高天空上的那個虛洞，神情露出幾分追憶嚮往。
隨著這個過程持續，他的氣息越來越狂暴，越來越強橫，也越來越接近……那些火靈。
心裏這麼想著，十三郎眼中閃過一絲譏諷，身形隨之展動。
它想回應一聲，卻沒有嘴可以發出聲音。
歷天劫可以作弊？答案是肯定的。
它在心裏嘆息，再次朝那方凝望，準備死去。
「姥姥親傳弟子，果然不凡。」
火鳥聽著那如呼喚般的聲音，眼裡在流淚。
修士欲求長生，總會面臨天劫考驗，因畏懼因期待，他們將冥冥中掌控眾生命運的力量稱作天道。
反之那道雷柱的消耗也不小，天空上劫雲消散，再沒有後援補充。
夜蓮檀口微啟，神情肅穆莊嚴，彷彿一位負責超度的……女神。
死一樣的循環，凄厲，而且無助。
夜蓮冷喝一聲，眼裡帶著憐惜憐憫說道：「去吧。」
……
「可憐的丫頭……」
「轟！」
山地再無火靈湧出，山頂之上，白蓮釋放的神輝沒有了阻礙，如水銀瀉地一樣朝下方蔓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