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道院鉛華
第三百四十四章 踏須彌（二十八）
「好好聽一聽，我將要對你說的話！」
下一刻，他便聽到了金烏的回應，如同一萬道雷霆炸響。
紫依說道：「先不說它會不會和你談，與其交流需要神識相接，一旦金烏震怒，你可承受得起。」
「肉身長時間沒有魂，自然要化成灰燼。」
以平等的姿態！
十三郎死死咬著唇，一隻手在地面抓出幾道深溝，另一隻手的手指深深掐到肉里，汗透重衣。
十三郎依然平靜，說道：「夜蓮那句話很有道理，沒有達不成的交易，只看籌碼有多少，我手裡有牌，不管它是人是鬼是妖是魔，不管它痛恨誰喜歡誰埋怨誰又愛慕誰，都可以談一談。」
「老師不要誤會，我沒有不尊敬它的意思。」
身處火海之中，十三郎感受到很多情緒，憤怒、不甘、怨毒、仇恨，以及毫無感情的冰冷。
除了震撼，還是震撼，十三郎再也找不出合適的詞彙來形容，也不敢去形容。
「好好看一看，我是誰！」
十三郎回答道：「我的意思是，我想和它談談。」
無一種帶有正面味道。
就算他將這縷
周圍的溫度很高，高到無法想象，十三郎進入火海的只是一縷意識，卻覺得自己的骨髓都要被蒸干。假如他是本體前來，怕是瞬間便被融化，並化作虛無。
十三郎說道：「治標而已，不可取。」
十三郎高舉著雙手，如一名最最虔誠的信徒，像一尊最最慈悲的佛，似一位俯瞰世間的神靈，高聲疾呼。
滅世，首先便是要仇世，恨人恨妖恨天恨地，恨一切所見之物。
猶豫了一下，他問道：「讓我試試吧，會不會不方便？」
這樣的生意如果能談成，便只有兩個可能，一是十三郎變成神，再就是金烏變成傻子。可一旦要是談不成，十三郎除了自己要承擔金烏可能爆發的怒火，還等於變相縮短了紫依的壽命，甚至是殺死她。
他將雙臂平伸，攤開雙手，頭顱微微後仰，彷彿迎接從天而降的聖靈。
紫依說道：「不是我捨不得這點優勢，實際上，就算它與主魂之間的聯繫被掐斷，我依然需要很多年才
聽了這番話，十三郎沉默了很長時間，臉色如燭火映照般變幻不停。
那一刻，他真像個神棍。
「來自遠古的生靈，受盡磨難的生靈，身披枷鎖的生靈，請睜開你的眼，你的心，還有你的靈魂。」
談，還是不談？
咬著牙迸出這個字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再緩緩吐出，平靜到冷漠的聲音道。
「談！」
……
十三郎明白過來，同時也沉默下來。
紫依無奈嘆息，幽幽說道：「情形你都清楚了，如要堅持與金烏談交易，我便來安排。」
祭台周圍死一樣的沉寂，空氣彷彿凝固成冰塊，天心蛤蟆不安地鳴叫著，彷彿在催促。
紫依有些頭疼，禁不住嘲諷道：「金烏最痛恨的就是人類，你不但收了它的分魂，還要帶走其本體，難道你不知道，這意味著什麼？」
與火海相比，他就像是火山上的一縷煙，大海里的一滴水，天空上的一縷風那樣不起眼，隨時都會消散。他幾乎不能想象，老師是怎麼
十三郎說道：「交易而已，縱然談不成，總不至於發那麼大火。」
……
此時的十三郎不禁想到，假如金烏破禁重生，真正融為一體成為完整的那一刻，將會強大到何種程度！
周圍傳來隆隆之音，彷彿幾千幾萬匹馬在狂奔，其聲勢鋪天蓋地，碾壓揉碎其所遇到的一切。十三郎知道，金烏之魂已被紫依溝通，下一刻便要到來。
他沒有時間浪費，沒有心情欣賞讚嘆又或感慨，如今的他就像以往那些嘗試與金烏融魂的修士，根本無法停留太久。
「你的辦法倒是能治本，要能行得通才行啊！」
紫依默然，良久才說道：「你先試著說服我。」
十三郎說道：「就算能拼贏，肉身怎麼辦……」
與這樣的生靈談交易……假如交易雙方需要對等，誰才有這個資格？
修士與妖獸相比，神魂上或許有一拼之力，然而說到身體，同等境界的人與妖獸根本不是同一個層次。就拿眼前這隻金烏來
紫依笑了笑，說道：「適才你在火靈之地收了分魂，它憤怒之下拚命衝擊陣法，受損頗為嚴重，我趁機打壓，多少佔了些便宜。若是為你導引意念，便需要與它的主魂相連，好不容易取得的一點優勢便不復存在了。」
「準備享用，我帶給你的禮物吧！」
「……」
他將遠眺的目光收回，努力守住心神，讓自己的呼吸平靜一些，並且站直了身軀。
這還是因為它被封印了數萬年，空有意志而無靈魂的軀殼，甚至連軀殼都不算，只是一小部分而已。
十三郎唯有苦笑。
什麼是力量？什麼是強大？
紫依沒有瞞著他，肯定說道：「是的，其實這也沒什麼，長一點短一點，結局都是註定的。只是我終究不能甘心，想要拼一拼。」
一片遼闊的火海，無邊無際，無天無地，無顏色，無生機。
別看他之前說得很輕鬆，實則誰都明白，無論有著什麼樣的底牌，要把金烏賴以憑持、幾可說最後希望的爪子拿走，這樣的交易哪裡還叫
紫依說道：「我本來的打算，便是讓你把我的身軀帶出去交給院長，請他老人家施展手段，讓我可以多撐些日子。」
紫依長長嘆息一聲，說道：「和金烏談交易，你知道金烏是什麼嗎？」
只有火，平靜中透著無邊暴戾的火。
「呱呱！」
「意味著我將給他更多回報。」
「我和它談。」
「好好聞一聞，我的氣息！」
十三郎想了想，說道：「溝通主魂，優勢會喪失，這個時間也會被壓縮。」
十三郎認真回答道：「是一隻鳥。」
十三郎此時還想到，紫依雖然輕描淡寫，但從她的表現來看，其所講的取得一點優勢，極有可能是有希望帶來最終勝利的砝碼，若不然，她斷沒有能力安安靜靜地等待這麼多天，且一直與十三郎交流而不受影響，更將金烏屏蔽。
「本尊知道，你是一個賊！」
十三郎說道：「老師還是別問了，有些話對它說有用，對您卻可能一點意義都沒有。」
「那你什麼意思？」
一邊是有希望成功的機緣，一邊是幾乎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談判，紫依將決定權交到他手裡，怎麼選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