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外域沙場
第三百八十四章 一隻貓與幾隻虎的故事（四）
老婦說道：「假如老身猜的不錯，他們會想辦法擊殺一名獵妖使，以此來取信。」
「看外面。」燕不離說道。
老婦的聲音透出疲憊，還有一絲警惕的意味說道：「厲害！」
老婦說道：「當然要分而治之。」
經歷了這麼久廝殺追逐，原本眾人都已做好死亡的準備，然而看到那個「死」字，每個人心中都無端生出寒意，彷彿它從那人嘴裏說出來就顯得格外可怕，格外令人心驚肉跳。
「死人，老夫最合適不過。」
……
她自己搖搖頭，說道：「很難，老身想不出，怎麼能把一人單獨誘出去呢？」
讓他驚恐萬分！
俠少爺沒有聽到老婦那聲警告，他的面孔發白，身體好似沉浸在冰窖中，牙關止不住顫抖。他生平第一次發現，原來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，也許下一刻，他就再也無法看到任何景物，聽不到任何聲音，腦海中也不會再有一絲念、一分想，只有黑暗。
沒有討要丹藥，也不管眾人有沒有看清，若非有過數次經驗，恐怕他們分不清飛蟻寫的是什麼。
洞府內，護衛們紛紛低下頭，神情中帶著無奈與悲哀的味道，他們的使命就是保護主人，然而當死亡也需要資格，當捨去生命都換不來一絲尊重的時候，死亡還有什麼意義？
那名頭領冷冷望著燕不離，嘲諷說道：「好大的威風，可惜這裏不是燕尾郡，我等不是燕尾族的人，也沒有與靈修結過仇。」
「不行！」
老婦臉上的皺紋越發深刻，
「誰……去死？」
叫罵聲不得不停頓下來，周圍十幾道噴火的目光凝聚在俠少爺臉上，彷彿十幾把剔骨的刀。
現在這隻螞蟻不僅想吃掉大象，還要確保大象不在廝殺的時候踩壞了花草；尤為可笑的是，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想要保護的花草，因為太過在意，他連問都不敢輕易問，生恐給花草帶來某些不好的後果。
「我不是那個意思，我的意思是……」
平淡與堅定，便是大恐怖。
俠少爺默念了幾遍，突覺得身上有些冷，問道：「好吧，現在開始，我們輪流派人監視外面的動靜，時刻都不要放過。」
做好死人的準備。
奇怪的是，之前經歷了數場廝殺，好幾次堪稱險死還生的情形，都不曾讓他產生這種感覺。俠少爺一度認為自己視死如歸，再不會因此而恐懼，頗有些豪邁與自得。
這條吩咐顯得多餘，魔魂聖子生怕自己藏得不夠妥當，哪裡會主動生事。望著十三郎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叢林里，牙木感慨萬千，默默祈禱上天開眼，十三少爺好人好報，本聖子俠肝義膽，理當得到神靈庇佑等等。
俠少爺對這個回答很滿意，微諷說道：「婆婆何不猜上一猜？」
「展示力量……」
一道比老婦更加蒼老的聲音幽幽響起，彷彿萬古之前發出的嘆
不知不覺，俠少爺的身形矮了半截，斜依著冰冷的石壁很難再離開。洞內無風，他的衣擺卻有輕輕波動，如其聲音一樣。
「對方已知道情況，特意點出來是為了告訴我們要以死的信念求活，這還不是重點，重點是他們所指的對象，不會是寵獸與護衛，而是我們幾個。」
令他痛苦不堪。
「好濃重的煞氣！」
本質上講，俠少爺聰慧伶俐，談不上陰險殘毒，但他有個缺點，也是他這樣的人很容易出現的缺點：小心眼！
沉寂中，燕不離沉聲說道：「假如少爺逃得出，屬下甘願去死。」
「仔細看，做好死人的準備。」
這種感覺讓他窒息，喉嚨里彷彿堵了一把刀，空氣經過便會引起顫動，割裂其柔嫩，流出一縷縷鮮血。
又或者，看到了結果，卻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。
老婦苦笑說道：「對方不說出來就是為了展示力量，哪有那麼容易猜到。」
……
拿十三郎來講，假如面對一名結丹甚至元嬰初期修士，他基本可以宣稱自己擁有絕對的力量，在當下的局面里，他就變得脆弱，像螞蟻面對大象一樣脆弱。
「看什麼？」俠少爺茫然四顧，心想連那隻螞蟻都跑沒了影，還能看些什麼。
這是實話，只要看看雙方實力對比，眼前的人想安然脫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，難道指望那些救兵抵擋獵妖使，自己對一切不管不問，只顧埋頭逃跑？
他
不知道為什麼，大家的神情有些不安，或可說是驚恐。
俠少爺翻譯了飛蟻的話，略有嘲諷說道：「這是他們的條件？」
這樣的情況下，十三郎便只有將機謀算到極致，于平整中製造狹縫，于狹縫中尋找機會，進而達成所願。
……
無人作答，就連神情最冷的黝黑青年也有譏諷彷徨，俠少爺臉色愈發慘白，哭喊般的聲音尖叫道：「誰都不想死，怎麼逃得出！」
這句話聽起來豪邁、壯闊且聲聲震耳，然而所有人都清楚，絕對的力量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，世間從來都只有相對的絕對，斷沒有絕對的絕對的可能。
這句話聽起來很平淡，很堅定，平淡得就像吃飯喝水聊天打屁一樣輕鬆，堅定得像是釘子釘在木樁上，不容任何置疑。
俠少爺難以聽明白她的意思，皺眉說道：「知道你想的多，能不能不要打啞謎。」
監視本就在進行，有了這個事情，無非更加嚴密警惕些，沒有人提出異議；俠少爺想了想，說道：「我怎麼覺得，後面半句才是重點？」
那個叫雷鋒的傢伙，用最簡單的幾個字將他的外皮撕去，真切地感受到死亡所代表的意義，痛快淋漓，鮮血淋漓。
他的方向很明確，將花草變成大象可以投擲的石頭，主動扔出去。
不說他在這裏念叨，此時，洞府群修接到十三郎的傳訊，又一次陷入迷惘。
聽了這句話，周圍的咔吧族人更加憤怒，紛
其它人也都不明白，紛紛將目光投向老婦，希望她能表現出足夠的睿智，為大家解讀這道迷糊、卻又事關生死的謎題。
臨陣搏殺，笑面輪迴，那是血氣沖頭時才會產生的坦然，當處在安全的環境，以冷漠平靜的語氣討論死亡，便顯得可怕。
燕不離即刻點頭，說道：「我也這麼認為。」
老婦嘆了口氣，說道：「之前我們說的顧慮對方已完全猜透，他們決定要做點什麼，所以讓我們仔細看。」
一名咔吧頭領站出來，寒聲說道：「俠少爺的意思是，讓我們去死？還是讓我們長老去……」
答案會在牙木進入的時候揭曉，可惜那個時候十三郎正面臨幾名獵妖使追殺，已不能親自驗證。
「放肆！」
人們常說，在絕對的力量面前，一切陰謀詭計都是浮雲。
俠少爺回頭看向外面，洞外水簾轟鳴，無絲毫變化。
燕不離輕蔑說道：「不管在哪裡，本座若要取你性命，都不過是舉手之勞。」
十三郎想了想，放棄利用飛蟻敲詐丹藥的想法，決定快刀斬亂麻。
飛蟻傳訊很安全，時間卻是個大問題，一來一回加上雙方的思索與揣摩，沒幾次下來，天色竟已微明。
永無盡頭的黑暗，與冰冷。
感覺受了戲弄，他怒喝道：「到底看什麼！」
「老身不知，多半是誘敵吧。」
他放出飛蟻朝洞府傳訊，自己不看結果便返身退走，去處理那些戰場上留下的痕迹，還要
俠少爺嚇了一跳，仔細想想又覺得有幾分道理，說道：「既然是這樣，他們為什麼不和我們約定一起殺？還有，獵妖使都在一塊兒，他們怎麼能殺得了？」
俠少爺憤怒大罵：「你不能死，我身邊就只剩你一個，你不能死……」
「不要吵了。」
「死」字在幽暗的洞府中回蕩，每個人心裏彷彿都有千百個聲音在質問，由誰去死！
十三郎機關算盡，甘冒奇險，為的便是這個目標，他甚至寧願最後一個看到結果，或者看不到結果。
之前老婦把握滿滿，名言對方會開出救助的條件，結果人家直接發出一道像是警告又像暗示什麼的消息，該怎麼去理解？
俠少爺慌忙解釋著，目光不敢看那名頭領的眼，還有十幾張憤怒的臉。
……
更讓人意外的是，此次飛蟻傳訊與以往不同，以飛行軌跡演示一遍就轉身離開洞府，乾脆利落。
「怎麼分？」
……
絕境中的人們不懼死亡，然而當希望出現，曙光微露的那一刻，生存的慾望會變得格外強烈，並會衍生許多後果。
通常情況下，這種後果不是什麼好結果。
老婦深幽的目光中透出幾分震驚，喃喃說道：「投名狀？沒什麼必要才對。」
……
燕不離怒喝，軟綿的手臂再次起了顫抖，說道：「敢對小……少爺不敬，你想找死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