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外域沙場
第四百零一章 龍陽之女
牙木的笑聲最響亮，最得意，他忽然覺得，這名喜歡扮作男人的小姐很有意思，如果不是知道她確實擔心那頭獅子，其演技幾乎可與少爺相媲美。
「我……你不要過來！」
人類的血永遠是最鮮艷的紅，配上幾塊零碎屍骨，輔以幾張冷厲慘絕的臉，便能讓人忘掉其它，成為沙場主色調。
「很好笑嗎？」燕恢恢四顧問道。
修士很少重視外表，燕不離的話原本沒什麼意義，放在眼下這個特殊的時刻，竟顯得格外具有殺傷力。
他的樣子本就猙獰，此時更加不像個人，身上有數不盡的傷口，流的卻不是血，而是一團團如燒焦的油；胸腹處咧開一張巨大的嘴，目光透過犬牙交錯的肋骨，竟能看到裏面博動的心臟與內府。
燕不離說道：「現在怎麼了？」
「師妹心裏其實很清楚，為兄所講的一切都是實情。」
如惡魔在耳邊呢喃，俠少爺神情逐漸恍惚，對燕不離的斷喝聲置若罔聞。
燕不離為之默然。
「說話呀，你怎麼不說話！說我丑，怎麼不看看你自己！」
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，越是荒謬絕倫，往往就越是真實，心裏閃過無數個畫面，恍惚中俠少爺覺得，這應該是真的……
右手仍握著劍，假如那叫劍的話；為了破開小千世界，他將性命交修的法劍爆掉一半，隨後與諸多神通對抗，幾乎變成一塊爛鐵。
燕恢恢顯然不具備這樣的條件，他該怎麼辦？
燕不離坐在亂
上天做證，牙木再如何異想天開，也斷料不到燕恢恢竟有如此「偉大的」構想，修士為求大道不擇手段是沒錯，可怎麼都還不至於雌雄不分的程度……
燕不離忽然笑起來，說道：「那你想要誰？」
眾人沉默，隨後一片鬨笑聲。
燕恢恢語氣越發溫柔，說道：「既然是這樣，師妹還要這副身體做什麼，何不成全了我？」
俠少爺驚恐大叫道：「你是個騙子，騙子！」
俠少爺突然覺得一陣冰涼，好似有無數只毛蟲在身體上爬，似乎還想鑽到肉里去。燕不離的表情驟然僵硬，眼神帶上驚恐。
近千妖靈死亡並未給亂妖瀑山谷增添多少悲慘凋零，總數不足二十人的屍骸卻能渲染出萬千殺戮的豪壯，與鐵血。
「吼！」
一道驚雷炸響，震得眾人倉惶失色，不知該如何思，如何想。
燕恢恢咧開漏風的嘴巴笑了笑，獨眼放射著怨毒的光，說道：「現在誰能擋我一劍？」
雙腿打著哆嗦，胃裡好似被塞進一碗活著的蛆，牙木惡狠狠呸了一口，大喝道：「絕對是變態！」
黑獅嗚咽一聲，將碩大的腦袋埋在爪子里，心裏想不是本獅不儘力，小姐您還是捨生取義，免得那個畜生奪舍我。
想到這裏，魔魂聖子越發開懷，幾乎連眼淚都要流出來，彷彿要拿笑聲當神通
意識到了什麼，她的身體劇烈顫抖，聲音越發凄厲。
最隱秘的事情被當眾揭穿，俠少爺徹底失了方寸，兩行清淚遏制不住流下臉頰，哭喊般大叫道：「你胡說！爺爺親自為我挑的功法，我……」
燕恢恢半邊臉抽搐了一下，說道：「現在呢？」
燕恢恢小心地與他保持著距離，嘲諷說道：「放心吧，我的傷很重，不想和你來一場元神大戰。」
「這是變態！」
燕恢恢顫巍巍地站直身體，望著周圍掙扎難起的一眾人等，再看看自己幾乎只剩半邊的身體，放聲大笑。
燕恢恢盯著燕不離的眼睛說道：「我故意避免傷害師妹，難道僅僅是因為憐香惜玉？如果你們這樣想的話，也太幼稚了吧！」
修道艱難，修士為求大道屢歷生死，某些情況下，不得不選擇這條本不願面對的路，起碼對在場的這些人來講，沒有哪個可以長時間離開肉身。
燕恢恢嘆息說道：「師妹好好想想，為什麼你喜歡扮男人？為什麼你的劍道如此剛猛，還有，你連一件女人的衣物都不肯帶？為什麼……」
一顆眼珠連著筋脈掛在臉上，隨著凄厲張狂的笑聲不停擺動，燕恢恢想用左手把它按回眼眶，卻發現自己的手肘已斷，只餘下一截光禿禿的斷肢。
「師妹不要難過，為兄不會責怪你。」
一人之血一片梅，十人流出的血，能染紅多少地方？
……
……
轉過身，他
「兩名魔修，一個是奪舍而來沒了指望，一個剛剛燃燒靈魂，給身體帶來不可逆的影響，我的身體你不要，餘下是女人，還有幾個不能修道的護衛。」
他的氣息忽高忽低，仍強自站立著，踉蹌舉步。
「我想要……」
「沒到最後關頭，我不會走，也不會自爆。」
「無人擋得你一劍？」
那當然是笑話，天道無情，同時天道也很公允，豈容得那般胡來。
「這樣都奈何不了本座，你們這群廢物！」
燕恢恢的目光在周圍逡巡，臉色變得難看起來，一時無法開口。
俠少爺臉上再無一絲血色，倒退幾步，一屁股坐在黑獅身上。
燕恢恢臉上沒有一絲不自然的神情，說道：「拿了她的身體，吞了她的元神，不管師妹怎麼想，都會永遠與我一起。」
他沒有服用丹藥治傷的打算，這副身體毀得不成樣子，除非有那種僅在傳說中存在的塑體靈丹，否則再也無可挽回。
燕不離好心替他做介紹，說道：「你究竟想要誰？」
「虛偽！」
黑獅低吼表達憤怒，可惜吼聲有氣無力，哪有還有獸王之風範。
答案是，整座山谷。
曾幾何時，堂堂一名大修士，接近人間頂峰的存在，竟連一頭垂死的畜生都比不了。大約是覺得這個提議過於精彩，俠少爺竟有幾分羞愧的神情，不忍再說下去。
「你
燕恢恢眼中流露出痴迷的神情，說道：「師尊沒有告訴過你，你是龍陽之體，本就應該是男人才對。」
奪舍是件嚴肅的事情，修士號稱兩條命，指的便是在身體受損太過嚴重的時候，可以奪舍一具新的軀體，依舊能繼續修行。
燕恢恢深情的目光望著她，說道：「怪你就是怪自己，為兄如何捨得。」
……
燕不離冷冷地望著他，搖了搖頭。
如此這般，正適合奪舍！
燕恢恢喘著氣叫罵幾聲，又覺得沒什麼意思，遂聽下來好奇地問：「你為什麼還不跑？難道想自爆？」
「師妹不要怕，為兄捨不得弄疼你。」
另一邊，老婦憐憫的目光看著燕恢恢，說道：「那頭獅子不錯，也是個畜生，和你倒是般配。」
……
身體是上天所賜的最好寶物，無論資質好壞，都是自己最最熟悉最最親密的一部分，只要不是半點辦法都沒有，修士通常不會選擇奪舍別人。
俠少爺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問題，囁嚅說道：「我不是那個意思，我的意思是說……」
除此之外，奪舍過程也很不容易，至少不能被打擾；還有一點是，修士若被傷到身體潰散的程度，其元嬰肯定好不了，若不經過救治恢復，即便奪舍成功，也有極大後患。以燕恢的情形，最好是能夠馬上閉關，將元嬰調理後進行奪舍，或能勉強保持不跌落境界。
「你……你要做女人……」牙木差點將雙眼瞪爆，嘴巴可以裝下一整隻天心蛤蟆
反過來想，哪怕一件法寶都還有個契合與熟悉的過程，何況自己的身體？假如修士奪舍沒有代價，那他們完全可以尋覓資質比自己好得多的人奪舍重修，豈非事半功倍？
又一道驚雷。
「捨棄這具身體吧，醜死了。」
就拿燕恢恢來講，假如他要奪舍別人，除非被奪舍的人修為與之相當，他才不需要花費太多精力祭煉提升，否則的話，降階便是必然的結局。而修為與之相當的人，又怎麼可能被奪舍，更不要說他如今身負重傷，境界本就搖搖欲墜，隨時都可能跌落了。
俠少爺此時醒轉過來，聽到話題轉到心愛的小黑身上，頓時緊張起來。
燕恢恢認真想了想，用爛鐵片般的飛劍在面孔上劃過，生生砍下半邊臉。
「你……你想做什麼！」
顧不得自己衣衫多處破損、幾有真相暴露春光外泄之嫌，俠少爺跑到那頭獅子前，大叫道：「不能奪舍小黑！」
「怎麼會呢？本座早就說過對師妹的情義，只是你們不相信。」
生平第一次，她以最虔誠的姿態祈求上天，燕恢恢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言，無比渴望自己是個正常女人。
這方面最現成的例子就是牙木，機緣巧合，奪舍會遇到的種種困難均被一一化解，讓他在遭遇大難后重獲新生不說，修為幾乎沒什麼損失，可算奇迹。
她不再叫罵，不再哭喊，臉上的憤怒漸漸隱去，顯出絕望的神情。
「我要的就是師妹，難道你沒想到？」
沒人回答他的話，只有更加張狂的大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