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外域沙場
第五百一十三章 曾經主宰
那個斷折的傷口上，青白色的木壤如千萬隻蛆蟲蠕動，仍難以將那層薄薄的灰黑抹去，巨樹就像一頭被人在傷口上不停灑鹽的惡獸一樣瘋狂嗥叫。
斷去一枝，整顆桑樹萎靡下來，彷彿大病一場，無精打采垂著枝條，似有嗚咽怨嚎。
美婦蹙眉思索，望著那個數畝大的傷口，漸漸明白了什麼。
刀砍斧斫難傷其骨，火海神通難撼其筋，至於那些本就不以戰力見長的修士，連樹皮都難損半分。
「數萬里空間，無盡生機，竟然還不能補全？」
人會累，獸會乏，鳥會倦，魚會勞；樹不會。
……
此時的她已立於雲端之上，回身便是萬里荒漠，及身邊這顆樹。
如今在傷口處，那層黑芒已經消失，嫩芽抽動努力向外延伸，速度卻慢如蝸牛。巨樹生靈，有靈必有怒，因這截斷枝始終難以補全，又擔心美婦不准它繼續吞噬，心裏焦急不斷咆哮，哪裡是雷鳴可以比。
巨樹搖動更加劇烈，悶悶低吼之聲回蕩，聽不明白意思，卻可聽出感覺。
片刻寂靜。
只不過，它的繁衍太過艱難，艱難到不可想象；漸漸覺醒的傳承告訴它，自己受到某種規則的限制，且被無數生命所嫉，幾乎就是見之必殺，殺之求絕。
呼喊嚎叫與求救聲中，人們逐漸清醒過來，壓下心中恐懼，驅使各式法器施展各類神通開始逃遁，或與之廝殺。
「損一補萬！名為神木，與星空中的黑洞有何區別。」
「有狀況，護法！」
美婦抬起手在樹榦上輕拍兩記，面色變為決然：
唯一沒有變化的是女子落腳之處，緊挨著樹榦形成一根高達數百丈的柱子，女子站在柱子上，腳下一株嫩嫩的黃花無聲擺動，仰望著風雨不停顫抖。
……
「準備如此充分，若失敗的話，下次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；不到兩百年就是升仙台開放的時間，屆時若不能辦妥此事，仙庭震怒，誰能承受得起！」
無知若它也明白，這片養育自己無數年無數代的土地，正面臨一場大劫。
更多枝條伸出，更多根系八方衍展，索取周圍的一切。
正因為如此，巨樹更加渴望吞噬，渴望讓自己強大；只有不斷吞噬、掠奪、生長，它才能擁有足夠強的力量保護自己，才能催生子子孫孫，佔據這顆星球，並且……
「奇怪！怎麼會這般難補？」
「罷了，神木不能不救，至於這顆星……」
遠方，慘嚎慘叫慘呼聲陸續響起，靈獸察覺到靈魂中傳來的恐懼，開始朝遠方逃遁；一條條身影從各個角落飛出，臉上露出無法形容的驚恐。
……
「本座既然養了你，就由著你吞！」
一個巨大的漩渦漸漸形成，漸漸擴散，所過處大地開裂，山峰崩塌，川流乾涸，再無絲毫生機。
通通徒勞！
美婦沒有回身，目光一直望著那道傷口，觀察其恢復的狀況。
它已經明白：自己曾經是一方主宰，是一整片星空的霸主！但不是在這裏，而是在另外一個更加廣闊的天地，一個它的意志等若天威的地方。
「竟有一截根須留
斷茬上沒有留下刀砍斧劈的痕迹，而是像被火焰烤過一樣灰黑，散發著如烤燒骨肉的焦臭。
美婦神情轉冷，說道：「你是不是在騙我！」
屠滅眾生，唯一樹能活。
她的臉色更加冷漠，眼眸閃過一絲厲芒。
為此，它需要力量，需要得到這個女人的允許，需要讓她暫時生不起警惕的念頭，需要掩飾自己的目的。
它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，吸收的生機平白流失，好像連接著另外一層空間。自誕生的那一刻起，從來只有它掠奪別人，如今居然被冥冥中不知什麼力量吸收生機，巨樹的憤怒無可形容，卻沒有任何辦法阻止。
一根根新生的枝條從樹榦上抽出，如橫樑延伸天際，無數莖枝綠葉朝空曠處蔓延，神態中帶著一股貪婪，似要將天空填滿。
萬里之外，已能夠看到此處異象，那顆巨樹就像一座不斷生長的山峰，撞破了雲，撕破了天，踩爛腳下之大地。
它要變強，要生長，要脫離這個女人的掌控，要破除那道封印，要殺掉、並且吃掉她！
五彩光華自掌心浮現，頃刻間上下蔓延，將那顆小樹披上一層霓裳。周圍隱隱聽到一聲嘆息，帶著釋然與解脫，更帶著無盡歡喜。
空中一道流光劃過，忽聞一聲驚呼，降落在荊棘林前。
它是那麼的強大，那麼的兇悍，那麼的貪婪，最最要命的是，它是那樣的快！
「繼續吞！」
一天，兩天，十天……
晴朗的天空突然起了雲
「這是什麼火！罪民之地，到底藏著什麼？難道真的有……」
「罪孽之地，既然羅桑無法佔據，乾脆毀了它！讓它成為另一顆神木的養料。」
當然，巨樹不想停下的原因不僅僅如此，它能感覺到，只要自己持續吸下去，那種不知因何出現的流逝遲早會有中斷的一刻；更重要的是，當這種吞噬進行到一定程度，巨樹如一切生命擁有的本能一樣，開始誕生更高級的靈智，產生了繁衍慾望。
誰又能想到，此處竟存著一頭比宗門恐怖億萬倍的猛獸……一顆樹！
無數根須從大地里鑽出來，如不斷放大的蛛網擴散，盡可量在女子生出悔意前佔據更多地盤；空中樹枝搖曳，開始釋放出淡淡綿霧，隨著樹枝的舞動，如颶風席捲八方。
三卡聞聲而動，彼此氣機連接，形成一個牢不可破的圓環；十三郎踩落飛舟，連洞府都來不及開掘，急忙朝戒指內探出神念。
桑樹發出陣陣低吟，斷口處焦黑之下，青嫩如肉芽奮力向外鑽，好似在祈求。
除了那顆樹，一切滅絕！
「不愧是神木，隔空之力都無法限制其從本體吸收養分，這樣的話，不如乾脆……」
「至於其它幾家，要麼也已經敗北，要麼……總之都要死！」
巨樹還在長，還在加速，還在吞食，還在瘋狂！一團陰影四面推動，在越來越多的慘嚎呼喝聲中，捕捉驅趕著越來越多的光華，朝周圍激射。
山有高，水有量，地有方，天有頂；樹沒有。
「連神木都被
轟！
更大的轟鳴聲響起，巨木發出興奮嘶嚎，風暴再度加劇。
女子望著那個不斷擴大的傷口，聽著巨樹的咆哮吶喊，感受著它的憤怒，冷漠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，清喝道。
不是攻擊快，而是生長，是那些樹根樹枝朝周圍延伸的速度……比修士還要快！
……
美婦一直立在石柱上，無論那顆樹生長到何種程度，那根石柱都牢牢貼著它的身體，位置不便，角度也不變。
朝周圍擴散！
這是一座靈氣充裕的星球，這是一篇靈氣充裕的山，自然有修士在此修鍊；這裡有宗門，有世家，偶爾有爭鬥，更多的卻是寧靜。
它要回到自己的家鄉！
雨林地帶，曾經的荊棘林依舊那麼潮濕沉悶，無數生與死的畫面日日上演，早已忘卻數月前的那場慘事。
豪爽美婦面色不定，光潔的額頭上青筋如蚯蚓般隆起，眼裡有憤怒也有怨恨，還有幾分難以消去的疑惑與驚恐。
女子第一次回過頭，看了看遠處那個原本生機昂然、如今死寂一片的世界，眼神漸漸漠然。
狂風怒嘯，抵不上巨樹發出的咆哮；天河倒灌，不能滿足一顆樹豪飲。
因為這裡有座峰，有一名大宗門也招惹不起的守護者，有一個喜歡于樹下獨酌的神女。
山峰死了，河流死了，樹木花草死了，蟲豸飛鳥游魚走獸也都死了；沒清醒的人死了，來不及
冥冥中，那股力量又一次吸收著它的生機，巨樹憤怒咆哮著，哭泣著，大喊著，粗如山峰的樹枝用力彎下頭，向美婦臣服。
轟！
委屈，焦灼，憤怒，但又無奈。
血光乍現，血肉飆飛又被吸盡，一條條樹枝書干樹根如巨蟒在空中抽擊，無堅不摧，無物可擋，無法可破，肆意吞噬、享受著獵物的一切。
沒有大風呼嘯，沒有柴刀猛劈，沒有蟲豸啃咬，那根生得好好的樹枝突然斷裂，如同被風吹走的灰塵一樣，徐徐飄散。
桑樹拔地而起，周圍地面不升反降，彷彿地底被抽空，整座山峰以極快的速度落下山脊，坐上山坡，一直坐到地底。遍山野花回抽，顏色變為灰黃；滿地青草衰敗，一顆顆參天古木極短時間內被抽干水分，化為枯木。
十里，三十里，八十里，兩百里……一千里……
山峰原來的地方，矗立起一顆數百丈高的巨大桑木，風不能動，雷不能傷，就連那無邊大地都彷彿承受不起它的重壓，正徐徐下沉。
「這是……」
微風徐徐，美婦衣擺輕飄，腰間綵帶輕輕揉摸著桑樹的斷口，似安撫，又像是猶豫。
冠蓋萬里，桑樹的樹榦相當於一座城池，那個傷口也隨之擴張，彷如懸挂在空中的鼓面。
它哀嚎，它祈求，它承諾，用盡自己所能用出的一切辦法讓女子相信，自己正在療傷，傷愈後會幫助她、輔助她，成為這裏的至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