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外域沙場
第五百九十五章 天妒！
劍意！
……
就在這個時候，被眾人群獸拖動砸落的浮魔憑空出現，正擋在冥火的回歸之路上，牢牢封住了泉眼。
「殺！」
袁朝年頓首悲泣，說道：「師尊不要再說，弟子不敢聽。」
……
轉瞬之間，準確說是浮魔從警覺到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那個瞬間，它的身體便已消失近半，其前、左、右三側，三卡每人抱住一條觸手，將骨髓中的力氣都壓榨出來，竭力拉扯；在其上方，美帥神情肅穆而又凝重，眉宇間一股青黑之氣隱隱若現，背後一隻巨大虛影如冠蓋，法力精神都已催送到頂點。美帥腳下，魔衛所化的巨獸氣息奄奄，身體上一團紅霧瀰漫，正朝冥門源源不斷輸送鮮血。
簡單說的話，火焰就是燃燒生命，是含有生機的死。
偌大的空間亮如白晝，亮如明月，不知是否感應到本源衰落的氣息，劍芒豪放中散發著一股寂寞幽冷的味道，驟然嘶鳴。
……
大先生搖搖頭，不知是失望還是感慨，停了一會兒說道：「本尊交代的事情，可記下了？」
……
遙遠的燕尾郡，神通滔天，戰事正酣。一襲白衣輕掛輪椅，包裹著一具如枯骨的軀體。
……
良久，大先生突有所感，神情流露出一絲激動，如癱軟的身軀陡然挺得筆直。
劍意悲聲只有一瞬，既而轉為亢烈，似涅槃之鳳，終盡之陽，那般熾烈，那般桀驁，那般不羈且洒脫。
……
……
它是最最公道的死神。
一股與漆黑中依舊可視的漆黑氣流呼嘯而出，直衝斜掛高空的冥門。這就是美帥的依仗，模擬冥界之門開啟，冥火有靈感應到後會自動現
開啟冥門不僅僅需要神通，還需要祭品，泗水一戰巨魔死盡，美帥為了保險，不僅僅用出最後一次召喚，還狠心將這頭魔衛也「貢獻」出來；此番戰後，魔衛即便能活命，怕也要元氣大傷，退階是最起碼的損耗。
地下有空，空下還有地，地上有井，如噴吐火焰的泉。
人們常說的五行生剋，所指並非金木水火土這五種具體的物之間的生克，而是泛指自然萬物間的生克。如藥師常知毒物生克，但凡自然所生的劇毒之物旁邊常常伴隨有克化解毒性的另一類毒物，可為自然生克之一例。
「嗷！」
大先生沒有理會，靜靜感受了一會兒，精力漸感不濟，擺手道：「本座空頂個師尊的名頭，從未傳授你任何神通，不叫也罷。」
天道有情，天道亦有妒，當人間的美麗過於放縱，便會引來天妒。
……
它只有六階，只有六階啊！
此時此刻，遙遠的蠻荒大地之中，正想起一聲驚慌到極致的嘶吼。
「本尊……似乎聞到了……冥界的氣息……」
袁朝年不知該說點什麼好，只能靜靜等著。
金木水火土，五行之中火列其四，不醒目，如大地之厚重為基；實際上，對圈定五行為素的古人來講，火焰所指即實且虛，如陰陽之道。
劍者，利器也，為穿透而生，為割裂而銳；劍主之氣融于意，便是劍靈。劍靈有感，可橫跨星河，難為蒼穹所阻。
正如美帥所講，死就是死，不分高低貴賤，不分種族起源，死後即歸輪迴路上的一個標杆，一道風景，一段必由之
袁朝年不知之前發生何事，低頭默默說道：「一日為師，終身為父，弟子不敢有違。」
「仇恨這種東西，其實沒什麼意思；本尊活得還算暢快，如今死便死了，雖有些許不甘，但不會像別人那樣怨氣衝天……然而話說回來，世間若有一人可為本尊報仇，非此子莫屬。」
雷鳴聲起，轟轟蕩蕩，似悲，又似嫉。
浮魔要瘋了，這裏居然有冥門，居然有冥火！他們居然能……周圍亂石迸射，轟鳴聲彷彿連天都震垮，經過眾人施法加固、且有法陣維持的石壁片片開裂，大片大片剝蝕下來，彷彿千年老屋，腐朽不堪風雨受。
視覺無視，那所謂漆黑的火焰僅存在於人們心中，魂內，彷彿那些火焰不是在體內點燃，在靈魂之中焚燒。給人的感覺不是熱，不是燃燒生機，而是冰冷、死寂，純凈與清澈。
大先生嘆息一聲，聲音罕見地流露出一絲慈和，說道：「若不是這樣，你也不會被老師看重，兼任三方，更不能爬到如此位置。算起來，反倒是老師與本尊虧欠你不少……」
大先生說道：「託付給你，是因為鬼道性子烈，修為雖強，卻容易辦錯事；至於道院學子……不提也罷。」
連續兩個不提，大先生有些疲憊，休息片刻后說道：「返回后，把我的話帶給小梅，再有就是蕭十三郎……本尊知道，那個孩子一定不肯干休，誰都阻止不了。」
這些都不算什麼，甚至連冥火都不算什麼，真正的大恐怖來自於一個人，來自那個讓浮魔痛恨到靈魂深處、此時卻禁不住怕到骨子裡白衣青年。
它很急，很狂躁，
伸長、變寬、增烈，星光化作一道劍芒，向下，卻撕破了天，也照亮了天。
慘厲又似暴怒到極致的嘶吼在人們魂內震響，分不清是浮魔慘叫還是蘊含在冥火種的靈在怒吼，浮魔凝厚堅實的身軀彷彿被投入烈火的蠟燭，融化流淌開，又迅速化灰。其背後，塊塊截截軀體就像被狂風吹到天空的石塊一樣飛揚，再被疾速吹散、割裂，沒有一點血。
「罷了，這也不能怪你。」
祭煉這麼久，十三郎的感觸最為清晰，心中驟然生出一股不詳之感，面色大變！
當那道劍光，確切說是劍意出現的時候，天就亮了起來。
浮魔顧不上這些，它來不及、沒能力去管，它忘記周圍的一切，只想快一點脫身。
……
更遠些的地方，冷玉冷漠的表情更加冰冷，冷冽目光絲毫沒有如她所講的監督美帥，連停留的意思都沒有。她死死盯住浮魔，兩眼一眨不眨，如刀。
或許是在陽世留久了的原故，這些本不該帶有任何雜質的火焰也被染上幾分人間獨有的氣息，帶上幾分情緒。
變身後的大會體型龐大如蠻荒猛獁，一面揚天長嘯不停，四蹄如飛撒著歡在浮魔「肥厚的」葉子上狂踏，不說傷害幾何，那種滋味就好像……
……
代表著最最純正的冥界之力，冥火從來不像生活在冥界里的厲鬼惡魂那樣嗜血，它只毀滅，無惡無善，無欲無求，無仇無怨，只有乾淨，只是毀滅。
袁朝年唯有沉默。
不復讎，又不願阻止別人復讎，這樣算不算真洒脫？袁朝年不知
冥火不是這樣。
「遭遇強敵了么？可惜……只有一劍，可能應付得了。」
要命的攻擊並非只有冥火，還有身後那兩頭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巨大妖獸，噴火踐踏，四抓如鉤，紅舌閃電般穿梭，竟然毀了它的一條觸手！
袁朝年用力點頭。
天亮了。
具體到實物，當火焰單指火焰，它所表達的就不再僅僅是生機旺盛，而是由毀滅通往新生的必由之路。草木因火而化灰，灰融大地孕育新的草木，這便是火焰的責任，是其恆久的使命。
「不敢有違，好一個不敢有違。」
黑暗的空間里閃過一點光，狹長如劍匣般的修羅獄開啟，點出一點星。
三條卷如泉眼的觸手瞬間消失，三條被三卡拉住，還有三條有倖存下來的觸手、在浮魔遭到重創后狂抽亂打，沒有任何目標。
火焰，給人的感覺應該是熾熱與旺盛，代表著蓬勃與生機達到極限時的暴烈。
袁朝年愕然抬頭，叫道：「師尊！」
自忖沒有更多的話要交代，大先生重新抬起頭，淡淡地神情望著天空，目光漸漸寧靜。
遠處轟鳴聲聲，兩人全然無覺，一坐一跪，誰都沒有出聲。
三萬里追逐到此地，浮魔看到了他的狡詐，看到了他的陰險，看到了他的狠，他的絕，他的毒，唯獨沒有看到利。
大先生臉上冷厲重現，寒聲說道：「你的資質、心性、恆志都不差，之所以不能踏出哪一步，就是因為這四個字：不敢有違！」
那也不好過。
「冥河倒掛！」
大先生又說道：「道院不是宗門，本無道統之說，本尊一直迴避院長之位，原因
此時看到了，但它寧可沒看到。浮魔怎麼都想不到，區區一名結丹修士，一名修為法力如此有限的後輩身上，居然藏著如此凌厲、剛烈、狂放的……
不遠處，公子羽面色蒼白，神情萎頓若死，正緊張地望著瘋狂掙扎的浮魔。雖然因為大腦袋與浮魔合體，自己主動降身沉土，大五鬼搬運術得以改換目標，但這種術法本身就已經接近禁術的範疇，又怎麼可能不付出代價。
劍意只有一道，釋放即為此生終結，既然如此，何不肆意狂放一回，理當燃盡芳華，唱出最精彩的絕響……
雖被突襲，雖然瞬間重傷，浮魔還是一眼便看出那兩頭妖獸的來歷。若不是身懷上古血脈且多由奇遇，區區六階妖獸，怎麼能以舌頭毀掉它的腳趾！
完全是本能。
大先生靜靜望著天空，望著不知多遠的遠方，清瘦的臉依舊俊朗，沒有什麼表情。袁朝年跪伏在旁邊，頭顱深深埋進臂彎，淚水長流。
劍鳴響起的那一刻，每個聽到劍鳴聲的人們心裏生出的不是銳利，不是激烈，而是一股悲戚的味道，彷彿古樹失其根，鮮花去其土，流水斷去了源頭。
略頓了頓，大先生低頭望著袁朝年，認真說道：「假如還有遇到的一天，只管把告訴他實情……至於他會怎麼做，如何做，不用去管。」
劍芒向下，割碎虛空，撕裂大地，伴隨一聲痛到極致、恨破蒼天的悲嗥。
至於那頭變身後顯得猙獰猛惡的怪驢，反倒沒有什麼可讓浮魔忌憚之處。大灰的天賦與眾不同，在泗水河威力無邊，到了這兒絲毫排不上用場，只能憑體重與一身怪力硬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