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卷 塵心，凡心，本心
第六百零八章 輪迴路
十三郎安慰她，說道：「不要緊，這些都可以慢慢教的，你很聰明，很快就能學會。」
冷玉陷入思索，良久才搖頭回答道：「我也不知道。」
十三郎說道：「那就用手捉，更方便。」
提著食盒回到馬車上，十三郎將床褥收拾一番才又坐下，打開食盒擺放整齊，閉目冥息。
冷玉聞聽展顏，第一次流露出開心的神情，說道：「好啊，這個我很喜歡……奇怪，好像我一直想這麼做？」
冷玉說道：「丈夫就應該知道媳婦兒？那麼反過來，媳婦兒是不是也應該知道丈夫？」
十三郎馬上說道：「但是可以拿東西。」
相知是什麼，冷玉顯然不太明白，但她能感覺到那個詞彙中包含的溫馨意味，說道：「可我一點都不了解你。」
「好的。」
十三郎嘆了口氣，將她抱在懷裡說道：「丈夫就是最親的人，是會照顧你一輩子的那個人。」
冷玉明白了自己將來要做的事，骨子裡的果敢開始發揮作用，說道：「那你說，要怎麼才能快點好起來。」
冷玉覺得奇怪，說道：「活的怎麼會不好？活蛇血力旺盛，吃了才不怕冷。」
與兩年前相比，冷玉的變化比十三郎大得多，首先是蒼老，眼角有紋，鬢角泛灰，面容如四十來歲的婦人，精神則更加衰落，竟似提不起氣的感覺。
面對十三郎的詢問，冷玉一直搖頭，數遍最後忽然說道：「我吃魚。」
眼中閃過警惕驚慌的神情，冷玉想要自床上站起身，仍習慣性的張開手……
這個簡單，十三郎長吁一口氣，臉孔上洋溢出幸福的神情說道：「媳婦兒要做很多事情，洗衣
冷玉神情疑惑，但不知道為什麼，她覺得十三郎身上的氣息並不危險，帶有一股溫暖熟悉的味道，掙扎隨之慢慢平靜下來，蹙眉思索著什麼。
「丈夫？丈夫是什麼……」
「吃飯？」冷玉撐起半身靠在車廂上，神情透出迷茫。
更讓人疑惑的是，塑靈女的氣質完全變了，冷漠不在，寒冽無蹤，只有淡淡的疑惑。此時此刻，她更像個迷失在精神世界里無法醒來的孩子，目光時而清明時而陰沉，時而暴怒時而安靜，甚至會做出一些人類不可能做出來的舉動。
十三郎神情微黯，說道：「你怕冷？還是覺得冷？」
十三郎反問她：「因為我是你丈夫，怎麼會不知道？」
方法就是方法，找對了路，接下來的事情按部就班，急不得，也急不來。他放鬆身體精神，待呼吸均勻后彈指捏決，施展一道最最簡單的隔音法咒。
冷玉皺著眉，沉默片刻后說道：「好吧，我吃……你怎麼這麼熱？」
冷玉表示明白，又問：「除了吃飯、吃藥、休息，別的還做什麼？」
「真的！可是我覺得自己變不了……」冷玉眼睛發亮，追問道：「你的意思是，你可以幫我變回去？」
不知道丈夫，自然不會知道妻子，十三郎想不出她為何能說出這兩個字，神情卻變得高興，忙點頭回答道：「說的對，媳婦兒就是妻子，但是更親切。」
吃飯、吃藥，說話，休息，簡單的事情做起來自然簡單，半個時辰后，冷玉的身體在馬車中消失，十三郎悵然半響，從懷裡取出一枚玉簡，忍著
十三郎喃喃一聲，果斷將食盒等物挪到一旁，說道：「活的蛇不好，我幫你烤熟好不好？」
冷玉伸出手，憂慮說道：「這樣不能飛了。」
飯食不豐盛，但足夠精緻，林大人家裡有位好廚子，旅途路上仍能伺候好一家老小的胃口，更不要說向來不如何挑剔的十三郎。三菜一湯葷素齊全，配上白生生的米飯，很能刺激食慾。
冷玉固執說道：「可是我想自己捉。」
十三郎毫不猶豫放下點心，端起食盒，用竹筷點著挨個問：「這個？這個？這個……」
冷玉沉默下來，心裏似乎接受了變成人的現實，良久才說道：「能變回去嗎？」
十三郎笑了笑，帶著希翼說道：「真沒有嗎？你再想想？」
「怎麼會呢？」十三郎問著。
冷玉看了看十三郎，目光從他的臉移到手上，看看那塊精緻點心，搖了搖頭。
身體依舊虛弱，元嬰煎熬仍在，但已不像日前那樣銘心刻骨。十三郎放開神念，發覺比以往流暢不少，微微點了點頭。
「知道了，要做人。」
十三郎很熟悉這種狀況，扶著冷玉的身體做好，先從懷裡拿出點心，說道：「先吃點什麼？」
十三郎望著她的眼睛，體會著那股久違的狠倔味道，展顏微笑。
十三郎笑了笑，眼裡閃過一絲酸楚，回應道：「心愿嘛，當然一直想。」
冷玉驚訝，問道：「我聰明？你怎麼知道？」
十三郎說道：「沒關係，下次我去抓，但是要烤熟了吃。」
十三郎啞然，半響才說道：「這是打個比方，我們現在
冷玉點頭，用力嚼了幾口才說道：「不好吃，我還是喜歡吃蛇。」
「等下跟我說說你以前的模樣，方便做準備。」
「是啊，有很多東西等著你去學。」
冷玉相信了他的話，似乎不需要思索，眼前這個人為什麼值得信賴；沉默片刻后，她說道：「除了相知，還有什麼？」
十三郎嗯了聲，空出右手替她將額前髮絲捋正，說道：「可以的，但是要先養好身體；還有，你要告訴我原來的樣子，我就能幫你變回去。」
「怎麼？」
比如此時。
冷玉面色愁苦，說道：「你還是幫我變回去吧，我怕做不好人，也做不好媳婦兒。」
「為什麼要吃飯？」
「我變成人了！我怎麼變成人了？！」
她伸出手，做出飛翔的姿態，眼神中亮起驕傲的光，興奮說道：「知道嗎，我能飛得很高很高，比鵬鳥還要高！」
冷玉出現在床上，平躺，靜卧，如沉睡。
這個問題讓十三郎犯了難，抓抓腦袋認真思考著，嘴裏應付道：「媳婦兒不是用的，就和丈夫一樣，是一種角色和身份……」
十三郎沒有解釋，說道：「不是做夢，你現在就是個人，喜歡嗎？」
「又換了嗎……」
十三郎說道：「是的，相互了解，就是相知。」
「蛇也可以，最好是活的。」冷玉說道。
十三郎跟著她高興，說道：「這麼厲害，那你是不是飛得最高的？一次能飛多遠？多久才下來一次呢？」
冷玉搖搖頭，說道：「不怕冷，也不覺得冷，但是高空有罡風，飛裏面會覺得冷。」
十三郎鼓勵著，說道：「所以你要
十三郎收起掌心那一股微弱火力，默默將元嬰中傳來的躁動與劇痛壓下，拿起竹筷喂冷玉吃飯。
冷玉不理解這句話，也不怎麼想明白，說道：「直接告訴我，媳婦兒要做些什麼就好了。」
「好多啊！」冷玉不禁叫苦。
冷玉認真點頭，神情忽又變得憂慮，說道：「媳婦兒……是妻子嗎？」
十三郎回答道：「先養好精神，等兩天忙好了，我帶你到處走一走，看一看。」
「是啊，要變回去就要做準備，準備好多東西。」
冷玉的眉蹙得更緊，但沒有拒絕十三郎的安撫，嘴裏說道：「最親的人？可是我……我好像不是人，對了，你是人？怎麼會是我丈夫？」
「你了解的，但是忘了。」十三郎指指冷玉的頭，說道：「我就裝在這裏，等你好了，一切都能想起來。」
往常里，就這一道最基本的法術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，至於神魄中的劇痛，早已習慣了這一切的十三郎反倒不太在乎，只當打熬本就堅韌無雙的神經。
十三郎替她抹去下巴上的汁，說道：「不著急，等你吃了葯再說。」
「不吃這個？」
「我沒有丈夫！」冷玉大叫起來，想要掙脫十三郎的手。
十三郎笑，回答道：「那是當然，不然怎麼做我媳婦兒。」
「因為不吃飯就會肚子餓，肚子餓就會沒有力氣，就會生病。」
「做準備？」冷玉皺著眉，嘴裏嚼著兩片菜葉，語言含糊不清。
十三郎想了想，回答道：「能的，等你好了就可以。」
冷玉再次搖頭，說道：「我不是最高的，飛多遠……好遠吧，除非肚子餓，或者想
冷玉的聲音里透著驚慌，略有些驚喜，還有些淡淡的憂傷意味，連聲向十三郎追問：「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？為什麼我沒有感覺到？我不是在做夢吧？還有，你……也是變的嗎？」
十三郎猶豫了一下，說道：「還有相親，和相愛，相扶相持，相依相伴……」
……
十三郎持筷的手微僵，望著冷玉的目光有些擔憂，沒有開口。
「你說的這些我一樣都不會，怎麼辦啊？」
冷玉似乎明白了，一面點著頭，想了想之後問道：「媳婦兒，是幹嗎用的？」
冷玉聞言低下頭，看看腳再看看手，目光越來越難以置信。
……
他將冷玉重新扶好，端起食盒說道：「你現在是人了，再沒有變回去之前，要學著吃人類的食物。」
「還要能變回來。」冷玉補充道。
冷玉不屑，說道：「用腳就可以抓……唉，腳變成這樣怎麼捉蛇？」
十三郎斷然說道：「我替你捉。」
「是不知道啊，我記得自己一直想變成人，按理是該高興的。可是……」
冷玉越聽臉越白，伸手阻止道：「別說了！」
「第十七世：雪鶴。」
「首先要吃飯，吃了飯身體才有力氣；還要吃藥，吃了葯才能治病；然後要好好休息，休息好精神才會好，恢復才能更快。」
做完這些，十三郎歇息片刻，伸手抹一抹臉，推平緊蹙展開微笑，神魂輕動。
十三郎扶住她，臉上笑容有點慘淡，柔聲寬慰道：「這裏就是你的家，我是你的丈夫，你……」
「沒什麼，吃飯吧。」
十三郎拾起竹筷，輕喚：「玉，吃飯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