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卷 塵心，凡心，本心
第六百一十八章 兩面
……
這是廢話，十三郎心裏不禁要想不愧是皇官，哪怕再緊急再關乎人命的大事，他們總能、也總有辦法扯一通廢話，死也要維護住官家威嚴。
「其一，先生如能將濤兒蓮兒帶離此地，本官願傾盡所有，哪怕是我的命也可以……」
你叫我老爸差不多！十三郎哪肯吃這個虧，說道：「還是叫老劉好了，接著說。」
疤臉咣咣拍打著胸脯，大聲回答：「沒有，絕對沒有！」
「粗中有細。」十三郎對他的評價再上一籌，隨手遞過去一隻水囊，誠懇說道：「我沒有惡意。」
因之前過於專註，十三郎頭一回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人如此接近，殺意瞬間釋放。雖及時醒悟后收回，疤臉統領仍覺寒意直衝頭頂，禁不住猛的哆嗦一下，好似有鋼刀憑空架在心頭上，隨時可要他的命。
此時十三郎留意到，林如海眉心比往日更加陰暗，兩鬢斑白增多；那雙修剪整齊的手掌置於案上，彷彿要抓住什麼，但不像以往那樣有力。
「就這？」十三郎的語氣明顯透著失望。
十三郎實在聽不下去，打斷說道：「貴姓？」
十三郎望著他，目光平靜。
疤臉居然不依不饒，說道：「那您還走不？」
等待的時間不長，疤臉卻覺得彷彿過了一個世紀，有心進去看看十三郎搞什麼鬼又不敢，只好豎起耳朵聽著動靜，脖子伸得老長。
疤臉又一哆嗦，內心越發堅定了自己的判斷，趕緊湊上前。
野外遷徙，每日還要費力將官案取下置於
林如海望著他，深吸一口氣說道：「按理早該與先生一談，奈何官務繁雜……」
這能幹啥？自己都沒力氣跑，指望它們對敵？
與林如海接觸不多，加上雙方沒空搭理、或不願搭理對方，十三郎對他的印象談不上好與壞，僅知道他是個凡人官吏，與天下成千上萬官員一樣，是被供養起來的那類人。
這是所有官員的通性，無論貪官、清官、大官小官，能官或無能的官，只要是官，只要來到那張桌子后，坐到那張椅子上，骨髓靈魂都會某種力量所侵透，外延成為森嚴冷峻，不可觸犯。
帳內乾淨整潔，沒有太多裝飾，正中一張官案格外醒目，林如海高坐其後，神態冷峻，也在默默想著心事。
這是官道，也是天道，至少是其中之一。
十三郎心裏默默想著，邁步走進大帳。
「你在幹嗎？」十三郎探出頭，望著幾乎貼到臉上的那雙牛眼，有些詫異。
情勢所逼，不然疤臉不會因一句話就把希望寄托在雪狼身上，如那五百蠻族都能夠狂化，根本就沒得打。
疤臉不知該如何表達，面色通紅吭哧半天，最終一咬牙一狠心，說道：「我覺得，先生是那邊的人。您不說，我就當不知道，該怎麼
他說的很隨意，卻有股不容置疑的味道，疤臉連聲應著，待十三郎鑽進馬車才醒悟過來，暗想不對啊，老子才是頭兒好不好，什麼時候變成這傢伙做主。
「有用？」
疤臉說道：「哦……我的意思是說，老疤……老劉我相信，先生絕對沒有惡意。」
統領不知道十三郎的打算，但能肯定他絕不會無的放矢，一想到轉機很可能就在這些雪狼身上，如今卻被自己……被這些蠢貨弄沒掉，疤臉的心在顫抖，刀疤亂跳。
十三郎輕輕嘆息，揮手打斷說道：「大人，說重點吧。」
冒充凡人，十三郎悄聲嘀咕幾句，疤臉越聽越糊塗，眼睛眨啊眨地眨了半天，確定先生再沒什麼吩咐才問道：「就這？」
十三郎依舊沒有多說什麼，謝過後平平淡淡坐上側椅，很靜，也很穩。
十三郎看著他，沒有開口。
這時候的林大人，官員顏色消褪不少，看上去……更像一位家長。
「第二件事，血鼎乃祖宗所留，林某無權做主將其處置，誰都拿不走。」
「老疤……老劉告密？不可能。他只是懷疑，而且害怕，時間也來不及。」
「去吧去吧。」
「就這。」
「身法，先生比箭時用的身法，絕對不是天賦，而是……」
十三郎心裏這樣想著，回答道：「軍情刻不容緩，大人有話請明言。」
……
十三郎不管他是嘲諷還是誇獎，說道：「信不信隨你了，戰後我便離開。」
「……」
十三郎
十三郎還看到，林如海的指尖沾有幾點污穢，自己居然沒有留意到。
戰盟？十三郎看出他的手勢，心想這樣想倒也合理；問題是，為何疤臉不敢說出來，又因何猜測自己是戰盟的人之後便如此肯定不會有惡意？
……
這種感覺讓他喘不過氣，睜不開眼，更加難以開口。林如海甚至不明白，到底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，為什麼對這位明明對自己一家有大恩的強者懷有憤怒，難以壓制，如鬼火煉心般的憤怒。
一位為妻兒性命擔憂的家長。
「那邊。」
十三郎被氣樂了，說道：「我走不走和你有什麼關係？過來。」
三聲坐，三次轉換，三種心態，林如海臉上浮現出幾分無奈，自嘲說道：「見笑了。」
預料中的全家到場面沒有出現，十三郎遂不在刻意裝扮、或掩飾什麼，打過招呼略一拱手，靜等對方開口。
「先生到底是不是……要配藥給雪狼治傷？全治好也沒用啊！再說也沒這麼快；不對，他讓別人治來著。到底幹啥用呢？他到底是不是……什麼聲音？好像在倒水，水……咦，出來啦！」
「從哪兒看出來的？」
「到底是哪邊？」
到這個份上，誰是將誰是兵似也不太重要，疤臉無奈等在外面，時而轉過頭看看坡下，目光轉過來又轉過去，憂慮焦灼無一刻安心。
「我知道！」疤臉回答后愣住，明白自己到底還是露了底，苦笑搖頭說道：「到底是先生，這些彎彎遛……」
那
軍情兩個字讓林如海清醒過來，臉上閃過一絲掙扎，隨即被決然所替代，說道：「既然這樣，本官直話直說，我與先生有兩句話。」
「從哪兒看出來？」
「有用沒用……」
「好吧，那我去準備。」
「那邊……就是那邊啊！」疤臉憋出一頭汗，伸手比劃出一個圖案。
倖存下來的雪狼本就帶著傷，落到親衛手裡哪能有好；總數不到二十，有幾頭明顯快死……不，是已經死掉；還有三頭是殘廢，前爪都被剁了下來。餘下也都鮮血淋漓，氣息奄奄。
時間緊迫，十三郎懶得再說什麼，只能抱著死馬當活馬，吩咐兩聲叫過統領來到自己那輛破舊馬車，說道：「外面等著。」
十三郎無奈揮手，轉身趕往防線，打算再看看對手如何安排。結果沒等他趕到地方，那名剛剛把小少爺領走的丫鬟急慌慌跑了來，傳給十三郎一條略顯意外、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。
疤臉楞住，說道：「我姓劉……因為這個疤，大夥都叫我老疤。」
林如海難以再說下去，由十三郎的神情中，他知道對方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，遂深深再吸一口氣，臉色突然間變冷。
望著十三郎平靜的面容，靜靜感受著對方平和語氣中蘊含的強大信心，林如海再度深吸一口氣，緩聲說道：「先生要聽重點？」
林如海語氣微滯，明知道十三郎的話很在理，語氣也不含任何惡意，心裏仍不禁要生出厭憎。他的感覺中，自己彷彿變
事態緊急，疤臉雖悻悻不已但不敢多問，一路小跑趕緊去安排，半路仍不忘回頭道：「千萬不能走啊！老疤……老劉我……」
疤臉明顯很作難，眼下追究這個也不合適，十三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，說道：「不提這些，先告訴你這東西怎麼用。」
「算了算了，先著人給它們治一下，你跟我來。」
老爺有請。
感覺來到突兀去得也快，疤臉眨巴眨巴眼睛，說道：「我在等……嗨嗨，這是啥？」
林如海是官，而且是皇官，無論他的心性如何，來歷怎樣，家裡藏著怎樣的隱秘，都不能抹殺其官員本性，不能去掉天道官道在其靈魂內雕刻的印記。
看守雪狼的親衛個個苦著臉，心裏想這能怪我們嗎，您老吩咐對它們狠一點，最多死光拉到。
「人人如此，倒也怪不得他。」
或許……多一點威嚴，多一點憐慈，表裡更如一？大約就是這些，而已。
「別，千萬別啊！」統領這下真急了，懇切說道：「實話跟您說吧先生，老疤多少有點眼色，能看出您不是一般人。」
十三郎給出一個讓人崩潰的答案，說道：「用了才知道。」
疤臉似有難言之隱，不願講得太明白，連聲道：「可這與老爺少爺無關，而且，老疤我……」
「坐……請坐，先生請坐。」
「奇怪，那兩頭剛才還好好的，怎麼就死了。」疤臉氣得不行，回頭怒叱：「是不是你，是不是你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