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卷 塵心，凡心，本心
第六百二十八章 誰比我柔膩
事情的演變，已徹底超出貓貓女所能掌控的範圍，極有可能超出其頂頭再頂頭上峰的想象，作為一名執行者，她還能做什麼？
鍾大海不明白十三郎的話，無法理解其信心何來；他的確做好了拚死也要保護好小少爺的準備，然而有些事情不是拚命就有用，假如對方修士衝下來擄人，天狼首領擔心自己連拚命的機會都沒有，白白辜負了主上。
震天歡呼直衝雲霄，驕傲的修家駭然失色，相對兩無言。
林如海被十三郎的舉動所震驚，作勢想要阻止，夫人輕柔但堅決地拉住了他，搖搖頭。
……
鍾大海一愣，隨後說道：「主上有所不知，灰民生性殘毒，對任何人都如同對待畜生，天狼軍在其麾下，也要常受欺凌……」
事情總有兩面，天狼軍團改換陣營，對林家來說是棄暗投明，另一面講則是不折不扣的背叛，怎麼講也談不上光彩。之前親衛歡呼時、天狼戰士的表現就證明了這一點；他們既不像血狼那樣失魂落魄，也不好意思跟著林家人歡慶勝利，兩面不是人。
「令牌不值錢，但它是故人所贈，現在還不能給你。」
男人錘著胸，女人抱著頭，老人揉著眼，小孩咧著嘴，個個歡顏人人開懷，恨不得用吼聲把天撞個窟窿。他們考慮不到仙人那麼多，也懶得去想；他們知道並且肯定的是，這場殘酷到讓人流干血液的戰鬥，終於到了要結束的時候。
林如海呆在原地，久久才嘆息一聲不再說話，目光投向十三郎的背影，再難移動分毫。
「主上放
任何種族都有普通人，任何種族都機密，當普通人需要在公開場合保守秘密，最好的方法是什麼？
「要你做的不是與他們廝殺，而是……」
現在的問題不再是怎麼死，甚至不是該怎麼贏，而是該如何處置那五百狂狼，還有那名罪魁禍首：血狼！
魔域寬廣無垠，自然存在有一些難分種族之人；舉例講，百族之間也有通婚，生出來的子嗣很容易出現變異，若是好的也就罷了，若是奇形怪狀又無資質，就會被遺棄甚至流放。還有當初魔族跨界來襲，也不是所有靈域之人都被擊殺，時間長了，魔域內各種各樣種族難辨的人形成一個獨特族群：灰民。
能夠讓鍾大海戰場歸順，林如海的作用微乎其微，最最重要的便是那塊令牌、以及十三郎的話。天狼首領明確說出十三郎並非天狼族人，也就意味著他是以外人身份得到天狼族高層絕對信任，進而才能做到這件事。
「他們不敢動，放心吧。」
低聲說了幾句，十三郎問道：「能否做到？」
還有一點，大家都明白天狼軍團投靠的對象是誰，若說林如海心裏沒一點想法，誰信？
雪地皚皚，布衣書生獨面五百狂狼，目光落在那面血紅披風上。
以價值論，平時小少爺根本不能與令牌相提並論；然而眼下這個特殊的時刻，令牌已變得半文不值，小少爺的命則關係到全局，完全沒辦法放到一起比較。十三郎看似搞笑的舉動實際上傳達了一道
以勝利的方式！
「是的，一陣風的核心通通為灰民，就是那種不被任何魔族認可，不屬任何一族的灰色人種。」
十三郎沒打算解釋，接過令牌收入懷中，說道：「有件事要你們幫忙。」
十三郎將小少爺推到鍾大海面前，說道：「我用一個人交換。」
鍾大海毫不遲疑：「小事一樁，可是主上您……」
「用我的！」旁邊一名鐵塔般的巨漢答應著，伸手將小少爺抱上自己的坐騎；奇妙的是，原本絕不肯被生人觸碰的雪狼神情乖順，目光居然流露出幾分委屈，似為自己的威武雄壯感到不值。
「血狼，我來殺你。」
十三郎心思何等剔透，轉瞬便聽明白一切，淡淡揮手說道：「灰民不灰民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他們做了不該做的事，尤其是那個頭領，需殺之以立威。」
如此複雜難解的局面，十三郎用這種誰都想不到的方式輕輕化解，頃刻間消弭掉一切。小少爺是林家的命根，將他交給天狼軍，意義不言而喻。
鍾大海手足無措，求救的目光看向十三郎，不知該如何是好。上陣殺敵或許無礙，叫他對付這麼一位碰不得摸不得的小孩兒……太難了。
語言，只有語言。
小少爺首先掙紮起來，身邊圍著一圈體型龐大的巨狼，要說他心裏一點不悚純粹是鬼扯；當然，最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被遮擋視線，看不到即將上演的大戲。
山坡上，林如海輕輕嘆息一聲，反手拉著戀戀不捨的夫人走向大帳，同時不忘叫上女
疑惑當然有，貓貓女想不通的地方太多太多，她至今仍斷定十三郎不是修士，怎麼可能參与到這件事情內？她很想問問十三郎，把事情弄個明白，但又不敢。
安頓好小少爺，十三郎看都不看天空一眼，說道：「敢動就死。」
凡人到底是凡人，即便到了這一步，他們仍不敢生出臆想，不敢將目光投向空中，更不敢將罪魁的蘊意延伸出去，以免波及到修家。
不愧是天狼族，十三郎內心讚歎，朝死死抓住狼背不敢鬆手的小少爺說道：「怕了？」
人們不敢眨眼，也捨不得眨眼，任憑狂風吹出酸澀喜悅的淚水在臉上流淌，任憑視線模糊卻不肯擦拭一下，死死盯住那一大一小兩條身影。
「灰民崇尚自然而居，極少進入城鎮生活；有些甚至會與獸類媾和繁衍，生出一堆怪胎……」
足夠了，對倖存下來的人們來說，一切都已足夠。由死到生，有失敗到勝利，還有比這更讓人激動的事情嗎？還有比這更讓人喜悅到瘋癲的消息嗎？
「我知道。」夫人平靜說道：「相信先生。」
信任！
他更能體會到十三郎的用心，知道他用這種方式為天狼戰士鋪路，方便其從尷尬的處境中擺脫，以最快的速度融入林家體系。
沒有人比孩子更適合充當潤滑劑，沒有人比小少爺更能彌合裂縫，絕對沒有。
「小事一樁。」十三郎回了他一句，轉身輕喝：
歡呼雀躍與喧囂中，十三郎牽著小少爺的手，舉步淡然走下山坡，徑直走向天狼戰團，走到鍾大海的身前。
小少爺面色慘白，揮起一隻拳頭又連忙抓緊，嘴巴又撅又抿，不停咽口水。
一聲接一聲，一股接一股，震天狂浪此伏彼起，彷彿永遠都不會消散。山坡上的人們找不到任何足以表達心情的詞彙，唯有將音量放到最大，以最最奔放的方式為英雄歡呼。
他們不理解，想不明白這一切究竟如何發生，更擔心形勢折轉背後可能隱藏著的深層意味，擔心自己、以及各自所屬的未來。
天狼族遠非蠻族所能比，是魔域內數得上的大族之一；外族強者得到其尊敬或許不難，但像十三郎這樣掌握其核心機密，其身份……聯想到此前十三郎所用的那種「毒藥」，貓貓女的嘴巴像被針線縫合起來，死都不肯開口。
人人都知道，最後時刻即將到來。
除感動之外，鍾大海心裏多出另一重感受：嘆服。
鍾大海吩咐將小少爺帶至自己身後，由最最強悍的十幾名天狼戰士團團圍住；隨後抬頭看看天空，猶豫說道：「主上，他們……」
……
「好！好啊！」
幾名天狼戰士神色尷尬，請不了人動不得粗，至於軟言安慰……他們是那號人么？
「一動不如一靜，不圖有功，但求無過。」老者暗暗提醒自己，一次又一次。
「噗！」不少天狼戰士忍不住笑起來，隨後便在同伴憤怒的目光注視中低下頭，訥訥難言。
高階煉體，天下絕毒，核心天狼語，每種都有可能代表一種身份，三者若相加……貓貓女通體冰涼，不敢再往下面想。
仙人？去你媽的！雪盜？去你媽的！
「不怕！」
十三郎笑了笑，問道：「不覺得彆扭？」
戰場再一次沉寂，無數張面孔凝固出各種各樣的表情，靜靜地望著這一幕。
十三郎會說天狼語，且肯定是那種不懼他人尋訪研究的天狼語，意味著什麼？
……
「灰民？」
「我要出去，我要看老師降妖除魔，我要……」
鍾大海不願再說下來，臉上的神情分明寫著鄙夷與輕蔑；天狼戰士被迫投身雪盜，還被灰民壓制甚至欺辱，也難怪生不出什麼歸屬感；這個角度講，他們投靠十三郎即可說是心愿，亦不乏順水推舟的成分。
「哈哈！」周圍一片鬨笑，融洽而且熱烈。
「讓他坐在狼身上，選最壯的那頭。」十三郎笑著說。
黑袍老者知道的比較少，但他更老練也更謹慎，看不出不要緊，他跟著貓貓女的舉動走。至少他現在名義上還算林家一方，不像對方那樣尷尬。
咱們贏了，不管過程也無需理會明天怎樣，總之咱們今天獲得了勝利，極為徹底、乾脆利落的勝利！
「濤兒……」林如海指著下方，神情焦慮。
久歷官場，看似嚴謹的林大人同樣擅長攻心之道，比起夫人強出不少。他明白對剛剛歸順的天狼戰士來講，孩子的父母離去不代表不尊重，而是絕對的信任。
沒有，絕對沒有；又或許，永遠都不會再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