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卷 塵心，凡心，本心
第六百四十二章 兩難
韓成的話中滿是感激，任誰都聽得出他對那位蕭先生欽佩……不，崇仰到極致，容不得任何質疑。旁邊李師頻頻點頭，終於有機會以最最華麗的辭藻感慨讚美，恨不得編出花兒來。
「亂舞真容？呵呵，你還差得遠啦。」
望著韓成老實巴交的臉，還有那副理所當然的表情，吳二爺好生感慨，暗想這貨到底是裝樣還是天生，蔫壞。
「哦……啊……呵，嗯？」
吳忠嗨嗨一笑，心裏想那位先生有多大本事我不知道，但是哄哄你們這幫蠢貨肯定綽綽有餘，不定是誰派來圖著什麼。若不然，兩位仙家怎會不戰而退，多半是看出什麼。
吳二爺心裏冷笑，神情憂慮說道：「這樣的人，怕是吸引不少注意！」
韓成哈哈一笑，說道：「二爺過慮了，如今少爺小姐都已拜入先生門下，每日學字朝夕相處，感情好的很。」
然後呢？然後當然是不死不休。林大人敗，吳忠死定了；林大人獲勝，吳忠未必能活。
罵歸罵，嘴上可不能這麼講，吳忠乾笑幾聲說道：「軍爺說的是，可事情太突然，萬一找的人不對不夠機靈，豈非耽誤大事……您看這樣成不成，咱們先收購藥材，容我路上慢慢思量，一定給找個合適人。」
好一番暢談。
機靈的人擅長觀察形勢，總能從一些蛛絲馬跡里看出走向，進而決定方略，保證不出大差錯。聰明的人更自負，能夠無中生有，沒機會創造機會，主動改造局勢。
韓成
官衙內，幾名文官整天窩在家裡不敢出門，成天以秀才能知天下事來安慰自己，空談之輩；唯一合適的人選就是吳忠自己，不敢說了如指掌，比別人強出太多。
老實人講老實話，韓成的聲音明顯透著失望，說道：「二爺在亂舞任職超過二十年，不會連……」
怎麼看都吃虧！
「這個……」
許是覺得吳二爺可親，韓成把掏心窩子的話講出來，說道：「以先生的本事，以往肯定求過不少名醫，便是仙家多半也有接觸。照我看，求醫這種事情實在渺茫的很，現在形勢不穩，先生不會不清楚。」
吳忠算不上聰明人，但他很機靈，足夠機靈。
去你媽的！
「林大人寬厚，成不成或許有得商量；此事為先生親自安排，我等就算把命丟在這兒……麻煩二爺用點心……」
做選擇需要了解底細，吳忠對亂舞城足夠熟悉，對林大人太陌生，急需理清頭緒。心中有斷，吳忠將一個遊走在官場與市井間的老油條風格發揮得淋漓盡致，激烈或亢奮，恭維或感慨，有時甚至會表達憤怒，生生將一個鐵血不善言辭的軍卒哄成舌綻蓮花，將一切和盤托出。
開始還能插上兩句，講到激烈處，李師爺只餘下驚嘆感慨還有疑問，像個傻子一樣嗯嗯啊啊，再無半點主張。像他這樣的
韓成擺手，說道：「二爺誤會了，先生所講的熟悉，不是指道路。」
官匪一家不稀奇，但絕對沒有當朝官員在匪患猶在的情況下坐鎮賊窩。另外，因五狼山距離亂舞不遠，即便韓成是天下最擅長演戲的騙子，也斷無可能在這件事情上撒謊。
「這麼急？」師爺此時也回過味來，試探道：「各位遠道而來，我等尚未接風洗塵……」
假設一下，此事如果是皇家故意安排呢？假如那位先生是皇族背後的宗門所派，情況又怎樣？
師爺眨巴眨巴眼睛沒有開口，吳忠已笑道：「軍爺就是軍爺，辦差雷厲風行；既然如此，咱們這就出發。」
韓成憨笑說道：「我也不大懂，把先生的原話講講，二爺估摸著辦。」
需要「活」著帶回去的人，可想而知「熟悉」是指何種程度。不提尋常衙役差官，便是門口等著那七位大佬都不敢說吃透亂舞城；當然，即便符合要求，韓成也沒本事把他們帶出去，不反落其手就是好結果。
「這樣說起來，此次殲滅一陣風，關鍵在那位……蕭先生身上？」
小人物的悲哀正在於此，明明看得明看得透，就是找不出兩全之法，唯有賭。
吳二爺不想賭，他能活到現在靠的不是賭，而是每一
有了定論，吳二爺自忖沒有遺漏什麼，遂說道：「林大人駕臨，我等理當拜見請訓，可……不瞞成爺，亂舞這個地方向來不安分，沒有主掌官員坐鎮，辦差的只能苦撐，每個人手上都攤著一堆事。就拿我來說，積壓的案子堆成了山，實在有些為難……」
吳班頭不同，他本就在陰暗與陽光間行走，見慣了死人摸透了詭譎，足以保證頭腦清醒。一面聽一面想，一面思考一面附和，待韓成將此次經歷全部講完，吳忠心裏大致有了譜，輕輕吁了一口長氣。
不去？倒也不是不可以，可誰知道那位蕭先生打的什麼主意，誰又斷定林大人潛力如何？此刻吳忠只知道兩位仙長退避遠走，背後如何根本沒來得及打聽，讓他從何估起？
……
「先生比大人還拽……真他媽大先生！」
「很為難嗎？不能啊！」
在吳二爺的引導下，韓成的嘴巴如同一面鏡子，將雪坡之戰完整地展現在廳內，捲起陣陣凜風。可嘆那位學富五車的師爺，空有滿腹學識一腦袋奸計，談到戰場卻成了睜眼瞎，遠遠比不了吳二爺的靈動機敏。
「老實人不好欺，這話誰說的來著？」
韓成到底老實，搖頭回答道：「這我可不知道。按說先生自己舊疾未去，多半要修養一番……」
一面留意韓成臉色，吳忠說道：「軍爺可將清單交給我，容我打聽打聽出處，如何？」
如一盆冷水澆頭，吳忠頃刻間無言
吳忠心想你有資格指責我？換成你在二爺位置，早死了一百八十回。
……
吳忠說道：「這個容易，我手下一百三十八名差官，個個閉眼也能走遍亂舞……」
吳忠一愣，問道：「那是指……」
不等韓成開口，吳忠擺手說道：「這樣吧，不管林大人官駕何處，吩咐下來的事情總要先辦妥；成爺既然受命，我這就走訪城內醫館，務必把藥材備齊。」
韓成搖頭說道：「不急不行啊，百來號兄弟等著救命。接風洗塵就免了，將來林大人橫掃亂……咳咳，將來再聚，將來再聚吧。」
「這樣啊……倒也不是不可以。」韓成覺得吳忠的話有理，點頭答應同時不忘叮囑。
聽說林大人官駕五狼，吳忠首先確認，一陣風的確亡了。
「沒錯，若非先生力挽狂瀾，我等早已喪身狼吻，哪見得到亂舞真容。」
迎接城主是職責所在，吳忠借口推脫本已勉強，假如此時再拒絕韓成，無疑是表明態度不願與林如海站一邊；假如反過來，吳二爺巴巴跟著親衛們趕往五狼山，城內人會怎麼想？
絕不能站錯隊。
「請說。」吳忠應著。
一句話，這是讓他表態！
兩者相加，一陣風滅了，滅得透透的。
機靈與聰明，一線之隔，結果天差地別。
韓成想都不想，說道：「不用這麼麻煩，二爺只管帶個路，咱們一家一家的配，買齊藥物馬上就走。」
韓成仔細想了想，認真說道：「先生說，找一個熟悉城內局
「那是那是，誰說不是呢。」吳忠連聲應著，心裏再次狂罵。
吳忠熟悉局勢，別人也知道他熟悉局勢，不然的話，七幫大佬也不會託付他這個小小班頭打探消息，更不會大方到供養他一生。吳二爺一旦上了山，哪怕他一個字都沒有說，別人也會認為他已道出一切，辯解的機會都沒有。
十名親衛齊齊站起身，韓成忽又想起什麼，說道：「還有件事，麻煩二爺幫忙。」
沉吟中，吳二爺第一次感受到軍人的難纏；換個靈光人在韓成的位置，此時還不得趕緊駕起台階自個兒滑下來？韓成不這樣，誠摯期盼的目光直愣愣盯著吳二爺的臉，讓他覺得那般兇狠。
「那就是不敢來了。」
機靈的吳忠馬上想到，滅掉一陣風的林大人不肯入城，其蘊意與之前所想完全不同，恐怕是存了翻天之志。這便意味著另外一件事，城內所有人、尤其是像自己這樣的小人物，需要立即考慮一個異常嚴肅的問題：陣營！
吳忠再楞，心裏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覺。
三王怕不怕吳忠不知道，他反正惹不起。
吳忠聞之連連慶幸，說道：「那就好，那就好……之前成爺說，蕭先生是大人路上偶遇，本為入亂舞求醫而來，不知他現在……是否還打算進城？」
……
從結果看，機靈的人通常過得輕鬆但也普通，既不能大富大貴，聞達揚名，但可保證活得長久。聰明人往往極端，青史留香還是遺臭萬年，需要看勝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