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卷 塵心，凡心，本心
第六百七十二章 夢舞尋音
「別以為本姑娘像他們那麼好騙，你是想……」
「馬馬虎虎了，哪有你說的那麼好。」
……
玉棟金梁，沉案嶙石，室內典雅不失庄穆，窗外園林疏密有致；同一處地方，不同的所在，不同的人看到不同景色。無論你是販夫走卒還是高官大貴，總能找到喜歡的地方，夢舞軒不愧第一紅樓。
「我……」
男人去妓院能做什麼？問出這個問題的人一定是無聊到極致，註定遭人恥笑。
「你是個混蛋，強盜，壞坯子，惡棍，惡魔！」
「又想耍什麼奸計，老實交代！」藍瓶兒喝道。
「當然不能撤。咦！你怎麼不問我知道什麼？」
脫離外間的喧囂俗鬧，耳邊聽著叮咚琴音，藍瓶兒心情好了不少。胖掌柜極通世故，親自挑選了三名清秀牌頭兒進來服侍，所說所彈也不是什麼淫詞濫曲。雖知道她們故意為之，藍瓶兒仍不能嘆一聲夢舞軒底蘊深厚，那幾名女子色正端莊，若放到外面，怕是會被人當成大家閨秀相待，哪有半點庸脂俗粉氣。
「是是是，大人說的是。」
「喔，到底要不要撤封？」
好冷清，真的好冷清。
十三郎倒是挺客氣，發覺胖老闆快要哭出來，溫言寬慰道：「不用理她，新收的侍女，不太懂規矩。」
「……」十三郎無辜到不想說話，看著藍瓶兒的眼神彷彿她是神經病。
「坐坐，喝幾口茶，聽幾段曲子。」
胖掌柜艱難彎著身子，諂媚的表情彷彿面前兩人是其親爹和親媽。
這很正常，俗話說哪個姐兒不愛俏，八指先生可不
十三郎搖搖頭，隨手拿出張寫著樂譜的紙，說道：「試一下，這個曲子能不能彈出來。」
零星的炮仗聲在各個角落響起，獲准出門的孩子們穿上新衣，姑娘們重新出現在大街上，小販鋪子賣力吆喝；假如這就是人間，作為亂局中最平靜、最安逸的城主區無疑就是那張極富代表性的臉，給每一個身處其中的人裹上一層煙火氣。
好熱鬧，真的好熱鬧。
「你說呢？」
來的時候，藍瓶兒認為修道修到她這一步，本應視身體如空殼，不至於被這些凡塵俗念所染才對。然而事實擺在眼前，當身處在那種環境，鼻端嗅著溫柔眼裡看著春色，身體被空氣中無處不存的曖昧氣息所包圍，尤其是當那些恐懼中透著猥褻的目光一起落在身上的時候，藍瓶兒覺得有千萬隻螞蟻在衣服下亂爬，恨不得一把火將這裏一切燒個精光，哪裡還管得上這裏可能是三王之一的所在地。
「你……去幹什麼？」
紅塵女子最能識人，幾女認定這就是她們苦苦等待相盼的人物，自然賣力表演，時而順帶撩撥；手段或柔指或清波，或哀怨或婉幽，真可謂時時用心刻刻留意，但凡能換來一記褒獎兩聲讚揚，內心均不禁為之跳躍一番。
男人帶著女人去妓院……相當麻煩。
藍瓶兒聽著，不屑說道：「全是狗，能烘托吉利到哪
十三郎端杯憑欄四望，忍不住贊了句：「不錯，難怪大家都喜歡這裏。」
……
「再看一眼，挖了你的眼珠子。」藍瓶兒快瘋了，費盡法力才能壓制下心中狂暴殺意。
「人心人性，幾個錢就賣得精光。」
「怎麼全是狗？」藍瓶兒可算逮住機會，冷哼道：「他是不是罵你狗官。」
十三郎道明來意，問了句：「當家的不歡迎？」
目光不時朝藍瓶兒身上瞥，胖掌柜心裏想這算啥名堂，咱這兒不流行百合啊！
越是平靜越是熱鬧，前者說的是大局，後者形容的是人心，被城主隔空命名為太平街的主道上一派祥和，人頭穿梭如織；三元閣前身形來往，進者憂鬱出來的喜慶，相熟者彼此打著招呼，感慨感激皇家醫者聖手仁心，絲毫看不出這裏曾經鋪然過多厚的鮮血，滾落多少人頭。
「那是妓院！」藍瓶兒驚叫。
又是一曲終了，三女彼此對望，當頭女子說道：「大人還想聽曲子么，若不介意，姐妹們有一支舞……」
可憐夢舞軒的老闆廝混江湖數十年，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，唯獨眼前這一幕著實讓他不知如何應付，吭哧半天也不知道該安排些什麼。
安靜也是會傳染的，吳忠給小廝解釋的片刻功夫，死一樣的沉寂蔓延至整做紅樓，一些房間里傳來叮叮噹噹亂想，還有壓抑驚恐的低呼，有人甚至已經哭出來。
「夢舞軒。」十三郎頭也不回。
「不行！本座擔心你幹壞事，非去不可！」藍瓶兒嚴肅回答。
「添麻煩了。」
「那種地方不適合你，建議你不能去。」十三郎誠懇說道。
藍瓶兒愕然，半響才醒悟過來追上叫道：「喂，喂喂喂！去哪兒？」
「豈敢豈敢，大人裏面請，不，三樓，三樓請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
聽起來沒什麼道理，但對亂舞城中居住的人們來說，這是他們的真實感受。自某夜的天空突然綻開真容后，時間就像那些延著屋檐樹梢不停滴落水珠一樣溜走，不知不覺便是十天。
恍惚間，當初三元閣門前的那一幕出現在眾人腦子裡，不少人心裏想難道蕭大人又要封館？可……對面沒開新館呀？
……
人生總共那麼些年，一年才一次，啥事兒不能等幾天再說。
……
什麼話，蕭大人開妓院？！
至於那位兇巴巴的侍女……開始看著可怕，時間長了，誰還顧得上理她。
「二狗三狗五狗……還不給老子侯著。」
「打狗死狗，不吉利。」吳忠支吾道。
「你……我……」
「我知道你的詭計了。」藍瓶兒認真說道。
藍瓶兒沒說假話，假如胖老闆不識時務再以目光偷窺的話，藍瓶兒下決心要挖了他的眼睛，哪怕事後與血舞火拚一場，她也認了。
不下雪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。
「蕭大人駕到，夢舞軒蓬蓽生輝，小老兒這就給大人安排，安排，安……」
「嗯？」平板的表情配合幼稚的動作，必須承認其殺傷力很大，十三郎乾脆不說話，只以目光詢問。
「好。」十三郎一點不推脫，抬手便要下令。
侍女？！藍瓶兒身體
迎客小廝的尖叫聲響起后，整個夢舞軒鴉雀無聲，無數粉兒蝶兒花兒與尋歡者的目光落在門口的那群人身上，人人驚詫個個顫抖，死都不敢吭氣。
藍瓶兒用力想著，想著，想著……忽地一拍手掌，叫道：「我知道了！」
剛從靜室出來就迎來這一通吼，十三郎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；好在相處這麼些日子，他對藍瓶兒兩天一變的性情多少有點抵抗，最適應或者說喜歡的還就是如眼前這樣憨嗲帶點蠻不講理的模樣，無奈攤手回應道：「妙音門想要人氣還不容易，開門就有。」
人總是會累的，無論殺人還是被殺，次數多了終覺厭煩。一個個幫派被憤怒的人群抹去，一個個小勢力成長起來，一些臨近葬滅的大人物躲在堡壘后惴惴；沒有仙人插手的亂舞城重新演繹著興興合合的悲歡輪迴，漸到了收尾的時候。不管怎麼說，多少年未見的暴亂持續半月後，無論作俑者還是被動承受的人們慢慢平靜下來，眺望一番周圍局勢，擦乾眼淚準備過年。
吭哧一聲，胖掌柜一頭撞在樓梯上，半響爬不起身。
廳內，三名藥師的神情均有些疲憊，眼裡帶著壓制不住的得意與亢然，為自己的工作感到得意，為大人新策而讚歎。他們不是正宗商家，但也能看出那一紙「免費」給三元閣帶來多大變化；當然了，最讓他們滿足的還是來自病患者的讚美，因其是金錢換不到的精神享受。
唯一讓她覺得不舒服的是，三名女子到底是紅粉堆里打滾的人物，初始畏懼官威
胖掌柜一哆嗦，連忙招手相迎，一面轉頭大喝。
「嗯？」
「大人此來……」
二樓臨窗，藍瓶兒望著下方來往的人群，稍一抬頭便看到對面緊閉的大門，還有那兩張如凄厲白刀一樣斜掛的封條，忍不住內心憤憤。
「吳二爺，您來了！這是哪位……啊！」
十個日夜交替，猶如十次生死輪迴，隨著年關日益迫近，亂舞城終於舒緩了催送生死的節奏，羞羞答答釋放出些微喜慶氣息，叫人好生感慨。
十三郎不知該說點什麼好。一旁吳忠低聲解釋幾句，示意這種叫法是為了烘托客人尊貴，並不是真正伺候貴賓的粉頭名號。
……
「等等！」藍瓶兒下意識覺得不妙，趕緊叫停。
「……」
藍瓶兒橫眉立目，喝道：「那你趕緊把封條撤了。」
八指先生如今是名人，年少英俊事業有成，驟然出現在亂舞城最出名的紅粉地，可想而知會引來多大轟動。最讓人疑惑難解的是，蕭大人絲毫沒有掩飾形跡身份的意思，就這樣帶領一群彪悍護衛堂而皇之出現在夢舞軒的大門內，身邊還跟著一位神情冷漠得像冰山、但又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眼中怒氣的貌美女子……
一名小廝連滾帶爬地跑上去傳信，很快一名胖子連滾帶爬的跑下來迎接，大冷的天，胖子臉上卻彷彿被水洗過一樣，怎麼擦都擦不幹凈。
十三郎懶得回應，搖搖頭準備出門。
藍瓶兒仍不解，問道：「大狗四狗呢？哪去了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