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卷 塵心，凡心，本心
第六百九十七章 雪路輪迴
老人撫著少年的頭，說道：「虎子要是能進學院修行的話，將來也許能給阿公講講。」
……
「小……小少爺？」老人拚命揉著眼睛，用力分辨那條在狼群內搏殺的身影模樣。
這一看，老人頓時變得傻了眼，再也無法挪開目光。
「是啊是啊，將來虎子哥進了學院，也要像先生那樣厲害。」
老者語氣滄桑，眼中流露出追憶的神情，緩緩說道：「十年前，像我們這樣的小部落，無論如何都不敢單獨上路，要麼十幾家聯合一起，要麼就得依附大族上交貢品，如此才能跟在後面求得平安。就算是這樣，遇著那幾股雪盜的話，還是一個死字。」
遠處傳來一聲驚呼，接著便是大群牲畜騷動，馬嘶聲聲連成一片，蘊含無盡惶恐。
他們的規模通常不大，且不敢在一處停留太久，大部落已很難成為其獵物，但若遇到兩三百人以下且壯民不多的遷徙隊伍，雪盜團仍有機會如餓狼一樣撲上去狠咬一口，饗貼空蕩蕩的腸胃。
「十年前，亂舞城周圍幾乎沒有狼。呃，應該這樣說，沒有野外生活的狼。所有被發現的狼都被人抓起來豢養，訓練成坐騎了。」
聽了這句話，周圍的孩子們都將目光看向濃眉少年，神情滿是羡慕。虎子是這個部落中最出色的，天生神力，稟賦過人，按照尋常人的理解，這是有可能踏上仙路的徵兆。若不是部落太小力量有限，虎子早就被送出去投奔仙門。此次遷徙，這個部落特意選擇亂舞城為最終目的地，原因正在於此。
老人
「為什麼呢？」
仙人為什麼會做賊，這個問題實在不是老人所能理解，但他知道當年的確有仙人為賊，最終被清理一空。
「自那一戰後，亂舞城徹底變了模樣。七宗沒有了，大小門派也都被清理掉，如今雖有山門武館，但都要被城主和軍隊領導，還會參加獵狼之戰，以免狼患太過兇猛。」
「好什麼好，那時候的路，比現在難走多了。」
「那樣很好呀。」聽著長老的話，一名十余歲的少年忍不住插嘴。
危險卻大大降低，且換了對象。
車輪扎扎，雪原上不知有多少支這樣的隊伍在奔行，隱秘處又藏著多少饑渴的眼；如從空中往下看，遍地瑩白中點綴著一個個點，一條條線，還有一道道飛馳的流光，所過處時有黑點被抹掉，如一張按照時間不停反覆的畫，演繹出不同風景。
天空一道驚虹，地面一條狂龍，驚虹如電，道道火焰如飛矢縱掠，落入狼群總能帶走擊殺一頭巨狼。地面的狂龍更加凌厲，揮刀出箭拳打腳踢，身體在狼群內縱掠，竟好似一頭全身都是武器的猛虎，無端沖入到羊群中。
被大家這麼看，虎子內心得意又有些緊張，不安說道：「阿公繼續講吧，為什麼說亂舞城換了天，那位仙長大人什麼樣，為什麼說是他改了這一切呢？」
老人呵呵笑著，從腰間摸出一根陳舊煙管打算享受幾口，嘴邊還不忘賣
這支隊伍不算大，很難承受狼群襲擊；所幸的是他們運氣還不錯，除個別餓瘋了的野狼偷襲牲畜，目前還沒有遇到族人因狼而死的狀況。即便是這樣，孩子們依舊被狼的兇殘所震驚，每每發現有牲畜被野狼撕咬成一堆碎肉，心裏恨不得把它們殺死十遍。
「姐姐，你犯規了！」天空傳來怒喝，青年手上施法不停，嘴裏抱怨女子不按規矩來，憑空奪取自己不少獵物。
「糟了……咦！」
「啊！狼……狼群！」
「因為亂舞城換了天，歸根結底的話，是因為那位仙長大人。」老人們如是解釋。
「雪狼太可恨了，要麼殺死，要麼抓起來。」
「不要著急，路還長著，有的是時間講完。」
故事講完了，周圍的孩子們紛紛活躍起來，七嘴八舌說著鬧著，所言無非是學院如何如何，八指先生如何如何，以及虎子哥將來如何如何等等。
開口的少年生著一雙格外醒目的濃眉，目光也比常人明亮得多，聞之疑惑的聲音說道：「我們有這麼多人，十幾家的話……那不是好幾千？怎麼會害怕雪盜？」
「小……小姐？」
「為了讓那些學生不要忘記搏殺本領，學院內每到冬季都會組織學生出城獵殺雪狼，以其成績排定優劣。」
濃眉少年大為不解，說道：「阿公騙人的吧，仙人是神仙，怎麼會去做賊？」
「有本事你也搶。」年輕女子揮拳將一頭雪狼打飛，腳下用力，徑直
凡人到底是凡人，眼裡看的是太平盛世，耳中聽到的是英雄事迹，渾不知英雄經歷多少血腥，吃了多少苦，又面臨著怎樣的危機。
年紀雖小，虎子似已明白族人堆自己的期許，目光堅定說道：「虎子……」
「先生好厲害！」
聽完亂舞城的故事，孩子們心中，那位單掌令亂舞城變天的八指先生無異於活神仙，作為他的親傳弟子，怎麼能與一般學生混在一起，實在難以理解。
一名青年漢子識趣，取火石為老人點上，煙霧升騰籠罩住老人的臉，飄渺如他的聲音一樣，將當年的那一幕徐徐展開。
濃眉少年皺眉，說道：「不是吧，剛才阿公還講過，城主少爺是那位八指先生的弟子，先生那麼厲害，他的弟子怎麼會按照學院的規矩辦。」
一隻小小車隊在雪原移動，中央簡陋大車上聚集了不少人，一張張稚嫩面孔沐浴著寒風，正聽長老講述歷史。雪路枯燥而寂寞，聽族中老人講解遷徙故事便成了孩子們、甚至尋常族人最大的樂趣。
「這就是那位大人的不同處。亂舞所有修士都要在學院修行，非達到一定修為不能離開，更不準自立山門。」
與雪盜相比，此時遷徙的人們擔心更多的是魔獸，尤其是狼。與十年前相比，數量一年比一年多的雪狼漸漸成為最大威脅；尤其是那些擁有頭狼的狼群，奔掠如飛毫無憐憫可言。遷徙的隊伍遇到狼群，輕者傷人失物損失牲畜，倒霉的話，團滅也不是不可能。
不用吩咐，無論老人還是小孩，不
對一個總人數只有三四百人的部落來說，即便算上壯年婦女，真正能拿刀持箭的人也不過一兩百；百余條雪狼看似不多，但它們是魔獸，身體強悍爪牙鋒利，且能夠施展低級法術，哪裡是這種部落所能對抗。
又是一年冬來到，滿天風雪仍如往年那樣猛烈，山野部族依舊如往年那樣走過千萬里路，路途還是那樣艱苦，但……
仙人！
好奇的人不僅要問，狼群為什麼逐年增多？
老者說道：「好幾千，呵呵，那個時候的雪盜啊，幾千以上的足有四五支，人人騎著雪狼，有兩家甚至還有仙人。」
老人嘆息回答道：「因為學院里的老師是不出手的，殺狼的都是普通學生，剛剛學習道法，實力有限的很。這是規矩，連城主大人的公子也在學院修行，一切按照院規行事。」
雪盜依然存在，但不像十年前那樣猖狂，亂舞城周圍千里內很難見到雪盜蹤影，即便是千里之外，因偶有修士巡使不定期出現，雪盜也不敢太囂張。
「十年前，亂舞城號稱群魔亂舞之地，有七狼八虎三大王十幾家大勢力，小宗小派不計其數；城外雪盜成堆，為禍千里而不絕……」
老人忘著興奮的孩子們，宛如看到自己的過去、還有族人的未來一樣，溝壑密布的臉上滿是期待與追憶，憐惜說道：「虎子能不能修道還不一定，阿公告訴你，即便不能修道，學院里還有專門的武院，不
「再後來，亂舞城出現一個學院，就是虎子要去的地方，專門從各族孩童中選拔良材加以培養，那些曾經的宗門仙長則變成老師，各施其職，層層施教。」
寒鴉察覺不到有什麼變化，鳴聲不斷一如往年那樣跟隨車隊而行，時而振翅高空觀察周圍，時而落在車頂馬頭梳理羽毛，偷聽那一段壯闊歷史。
「嗯！虎子一定爭氣！」
世間永遠有賊，這就像天候一樣無法改變，對僅能存活數十年的凡俗之人來講，人定勝天很大程度上是一句空話，遷徙路上多白骨，這是萬古不變的歷程，也是他們揮之不去，又或不願揮去的命運。
正中央，老人領著幾個孩子爬上車頂，身手居然頗為靈活，甚至比尋常壯年族人還要利索。待看清遠方的情形，老人頓時變了臉色，深深倒吸一口寒氣。
老人磕掉煙管里的余灰，感慨回答道：「正因為自身嚴厲，大人才能威懾群雄，讓七宗七族都沒了話說。現在七族還是七族，去掉當初死掉的，人也還是那些人，但卻沒有人敢亂來。」
足足百余只強悍雪狼，在一頭提醒格外壯碩的頭狼率領下咆哮而來，捲起的風雪飛揚數丈，宛如一道風暴之牆。
那位將狼群趕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以至於錯奔向人類方向的人……居然是一個身穿紫色勁裝的年輕女子。
乍看以為是滅頂之災，老者握住煙管的手微微顫抖，情不自禁抬起頭，朝更遠的遠方注目。
周圍的人聚精會神，濃眉少年再次泛起疑惑，問道：「既然是這樣，為什麼還有這麼多狼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