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卷 塵心，凡心，本心
第七百一十九章 利用
衝過來嗅一口，小宮主皺著鼻子說道：「你當然有……怎麼沒了？」
「氣息，剛才那種氣息。」
放棄的可能不是沒有，但的確不會太大；執念這種東西，要丟下第一次面臨時便可丟下，丟不下就是丟不下；信念越強的人往往越固執，十三郎自己便是明證。
作為一名父親，林如海很自私；作為一名子孫，林如海的選擇毫無疑問是不孝；作為一名官員，求死意味著不仁。選擇死亡還意味著拋棄髮妻，這就是無情無義。
小宮主認真思索品味著，皺眉回答道：「應該是吧，但又不像，怎麼說呢……哎呀頭疼……」
至於那個所謂的靈妙法尊，他或者她甚至是它，都不過是利用這種思維的一指手，一枚棋，一名更高層次的狂信者罷了。
小宮主不屑說道：「才不會，老祖宗最疼我。」
什麼叫神印之法，十三郎完全不懂，但他明白讓本該消失的記憶重新凝聚是何等玄奧高深的神通，同時也明白，這種神通必然有與之對應的代價。
任何有生命的東西都願意求活，人類作為生命的最高層次，除生存外多出許多別的慾望，或物質或精神，或利己或親它；當生存無恙，衣食有著的時候，這些慾望便如野草一樣悄悄滋生，甚至佔據主流。
十三郎追問道：「從沒有超過十年，對不對？」
小宮主掰著他的肩膀說道：「放出來，趕緊。」
「我……唉！」
比如：狂信者。
十三郎點點頭，說道：「他們不一定相信我，但一定會相信你。」
夜靜人幽，遠處偶爾唱誦聲傳來，聽在耳中似也不如以
十三郎內心微沉，想到一個之前不可能想到的問題：威臨半個天下的魔宮宮主，有沒有可能像老園長一樣，快死了？
小宮主苦思半響，說道：「意思是，讓我替你、還替那個姓林的做證明？」
小宮主大感有趣，說道：「越來越像了，和老祖宗講話一樣。」
換言之，老祖宗所為只有兩種解釋，要麼發現某些契機，要麼就是完全沒辦法，不得不放任自流。
「這個……」十三郎猶豫著，問道：「磨鍊刺殺技藝算不算？」
「不要慌，聽我慢慢解釋。」
「那當然！」
他這邊思量著，旁邊小宮主的思路早已飛上了天，走著走著忽想到什麼，扭過頭來問：「對了，你不讓我求老祖宗幫忙，帶我來是為了什麼？」
猜測魔宮掌座的生死，聽著很不靠譜，認真去想的話，尤其是親眼見到林如海的表現與決斷後，十三郎越來越覺得可能，很快便聯想到另一句話，心情也越來越沉重。
小宮主嚴肅說道：「是幫忙，也是利用，老祖宗就是這樣講……」
換言之，人間的一切出自人間，仙家的一切源自凡間，天道天理天倫天地間的一切無不以凡間為基礎，永遠休想擺脫。
小宮主說道：「有，但也沒有……有老祖宗就夠了，別人無所謂。」
十三郎知道，那層光膜應該就是魔宮掌座留給她的最終防護，帶有與自己剛剛感悟到的氣息類似的意味。小宮主之
除了下棋，小宮主此刻多已入睡，然而不知怎麼了，今日的她精神格外好，除因感受到以往得不到的樂趣外，更多還是為了留在十三郎身邊。
跳樑小丑，而已。
「怎麼了？」
持大器者，必臨重危。
十三郎無奈，說道：「好吧算你、算他對，可你也利用我了呀，咱們相互利用，互相幫忙……」
十三郎斷然喝止，語氣嚴厲如棒喝。感悟這種東西玄而又玄，豈是她所能理解求索；小宮主所講的氣息十三郎明白，因從密室中出來的時候，他便從其身上那層隱隱光膜中感受過。
十三郎從沉思中驚醒，深吸一口氣回答道：「為了見證。」
「你真陰險啊，真狠毒啊，真狡猾啊，真……真壞啊！」
小宮主似也意識到什麼，無憂無慮的目光有些黯然，說道：「是啊，從來沒有。」
十三郎拍開她的手，說道：「那可比不了。對了，老祖宗把你扔在這兒，會不會就此不管？」
抱拳深施一禮，他說道：「請先生成全。」
悲壯的色彩始終無法塗抹在臉上，林如海盡量讓自己顯得誠懇，說道：「林某活累了，也活夠了；我想死，想把血鼎現給先生；至於先生如何處理它，什麼時候處理它，林某一概不問。」
這就是狂信之源。
自城主府出來，銀輪高懸，夜色已沉；跟隨八指先生走在清寒的街道上，小宮主好一會兒都不能停下飄渺思緒，感慨萬千。
仙人想長生，凡人想活得更好，更愉悅，更長遠；今世達不到便
「這個……」小宮主遲疑著，說道：「算不算呢……呵呵，看殺！」
不仁不孝，無情無義，自私而且卑劣，到底是什麼原因，讓這位自持公正的皇官做此決斷？
站在靈修的角度，魔宮掌座歸墟絕對是一件值得彈冠相慶的大好事；然而對十三郎、尤其是眼下的十三郎來講，老祖宗死不得，萬萬死不得。
這是師道，無需拜師，不用見面，冥冥中一縷緣法所註定的傳承。
……
十三郎說道：「是這樣的，你很早就中了毒……」
想到這裏，十三郎如神遊得道般醒轉來，正想對林如海說點什麼，忽發現小宮主怪異的眼神望著自己，心中為之一跳。
輕蔑的一聲冷笑，八指先生神情祥和而寧靜，目光明亮且帶著思悟清明的通透，身與心都好像得到升華一樣，毫光微顯。自這一刻起，十三郎心中再無憂慮，無負擔，無猶疑，只有堅定與平靜。
十三郎隨口說道：「那可不一定，興許時間太久，他老人家厭煩懶得管，興許要修鍊閉關，他給你施法需要恢復元氣的嘛……」
十三郎想了想，改口說道：「老祖宗多大？」
「別再想了。」
十三郎思索著這個問題，一時未做回應。
十三郎面色微凝，又問道：「以往，老祖宗多久給你施一次法？」
「你身上有味道，很怪很好聞的味道。」
欲信人，先信己，無論所傳的是何種法義，那位靈妙法尊若不能讓自己堅信，怎麼能傳道與千萬信徒？說到底，它也就是一個被慾望掌控的囚徒，一名不擇手段的修士罷了
……
小宮主的話完全不可理喻，猶豫了一下補充道：「和老祖宗一樣。」
十三郎擺手阻止他，說道：「下毒的人不難找，但……」
這樣想是有根據的。魔宮掌座何等人物，斷沒有隨意行事做無用功的道理，三五年或七八年對小宮主來講什麼意義都沒有，老祖宗肯定經過深思熟慮，認真謀算后的結果。小宮主的記憶時限為十年，那麼是不是可以這樣講，如想讓她不忘記魔宮，施法之間的間隔也不能超過這個期限，必須在十年之內？
不怕冷的話，踏雪而行的意境其實相當不錯；小宮主自然不怕冷，頂著月光踢亂層雪，時快時慢時碎步時跳躍，把自己忙得不行。
這種說法不合適，應該十三郎的氣息與老祖宗類似；再進一步講，興許就是因為那股氣息，十三郎此時才能有所感悟。
小宮主大氣揮手，說道：「這就對了嘛，嗯，你繼續講吧。」
魔王宮掌座，聽起來何等煊赫威嚴，何等霸道無雙。然而但凡懂得一些權道的人都明白，其必定會有一些隱藏的敵人活在世上，一旦撒手西去……
如得道的愉悅感潮水般褪去，十三郎愕然說道：「什麼什麼呢？是氣息吧？」
小宮主疑惑問道：「見證什麼？見證給誰看？」
面色一變，十三郎突然想起一事，問道：「除了老祖宗，你有沒有別的親人？」
「那如果……」
這話難聽，十三郎不喜說道：「女孩子，斯文點才好。」
小宮主神情得意，隨後就變得黯然失望，憤怒說道：「明白了，你還是在利用我。」
十三郎不能不辯解，說道：「這怎麼是利用呢？最多是幫
寒光暴起。
此外從根本上講，林如海有利用十三郎及與之有關的人的嫌疑，這便是卑劣。
十三郎沒有隱瞞，回答道：「給三王，還有妙音門。」
「什麼沒了？」
「呵呵的靈妙法尊！」
安撫過小宮主，十三郎轉向林如海，緩緩說道：「血鼎的事情，我已經想好怎麼做；但是你要活下去，盡量活得長久。」
「……」
……
小宮主茫然搖頭。
誠然，那人應比十三郎強大太多，甚至有可能比三王還強大；但只要擺脫不了這種慾念，它終不過一個欺瞞香火的神棍，沉淪永陷，算得了什麼呢？
這便是紅塵意！人世間最強大的神通，沒有之一。
僅僅用父子或父女之情來解釋，十三郎覺得不夠，這更像是一種本能，一種螻蟻無力反抗或選擇命運時的宣洩，與吶喊。
十三郎認真問道：「老祖宗的年齡，你知不知道？」
林如海聽出味道，知道他還有下文，遂靜靜等著。
林如神情無奈，言道：「孩子……小宮主說得對，林某多謝先生大恩。」
見他問得正式，小宮主偏著頭想了想，說道：「沒一定，三年五年七八年，都有過。」
林如海神情大變，急欲開口。
小宮主一愣，忘記了剛才正在想的事，說道：「什麼多大？」
十年前，亂舞城狂信者極少；那時候的人們為活著而努力，為生存下去而奮鬥，所以顧不上其他。如今狂信者日趨增加，在於生活安定下來后，人類開始本能地向著更高層次努力，希望活得更好。
激靈靈打個寒噤，十三郎再次生出那種感覺，時不我待！
小宮主大奇，說道：「我利用你什麼了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