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卷 塵心，凡心，本心
第七百五十八章 無絕
血舞聽不下去，打斷說道：「要不要臉？」
嚴格算起來，小宮主現在只是個七歲的孩子，十三郎自己一肚子苦水，著實不知道也不明白為何她突然傷心到這種程度；手忙腳亂一通安慰，嘴裏說道：「受傷而已，很快就能好。對了，你知道那傢伙咋回事不？我告訴你，他鬼附身結果上錯了身體，人格分裂嗨嗨……」
「他得死。」小宮主語氣異常堅決。
語氣輕鬆愉快且和善，可惜臉上掛著兩道凄慘鉤傷如兩張撕裂的大嘴，看起來難免有些怪。反之血舞畢竟是男人，如今借用女人身體，自也少不了彆扭難適。況且她再冷也冷不過冷玉，十三郎哪會在乎她那點臭架子，不嘲笑便已嘴下留情。
強行壓下好奇念頭，十三郎問道：「老實講，你去血域做什麼？是不是打算摧毀飛升通道？」
「呃……」疲憊如浪潮般反撲，十三郎目光有些渙散，懶懶只想沉睡三年；嘴裏茫然應著，眼皮卻漸漸合攏在一起。
血舞到底不想因為這等小事翻臉，但又不肯拉下臉，冷漠說道：「打敗那個禿驢很了不起？當自己真是大能了？」
小宮主沒有再說什麼，仔細地看著十三郎的臉，仔細地擦著那張臉，動作越發輕柔。
十三郎未作回應，鼻息徐徐表情寧靜，陷入夢鄉中。小宮主抱著他，目光從其面孔上挪開，落在不遠處朝這裏張望的小鹿身上，輕輕一笑。
「你叫誰滾！你敢……別跑，你別滾！」
「嗯……」
笑容純凈而嫵媚，恬靜而滿足，溫柔中透出幾分懶散的魅，小宮主拍著十三郎的肩，身軀輕輕晃動，喃喃低語。
老祖宗平靜搖頭，說道
十三郎說道：「我覺得吧，老祖宗多半不會太為難，但你要注意態度，別拽得二五八萬似的；她是前輩！」
血舞大怒，身形頓住寒聲道：「你敢再說一次！」
「等打完所有的架，記著來找我。」
血舞啞口無言。
「別哭別哭，哭啥？」
「死便死，須你裝什麼慈悲。」
「男不男女不女，什麼意思？哎呀，你又受傷了？」
十七年前，血舞一聲輕吼險些嚇破十三郎的膽，如今的他勝勢依舊，但已不敢讓對方出劍，跨越未免太大。正如十三郎所言，血域開放至少還有十三年，誰知道他能提升到何種程度。目光放遠，一百年，兩百年之後，血舞能否一直稱王？
十三郎勸阻著按下身形，落地時猛的一個踉蹌，頭暈目眩幾為之跌倒。滿腔得意頓化流水而去，他忙盤膝坐在鬆軟的落葉上，放下心神開始調理傷勢。
「他死了沒？」
「滾！」
「我不是裝慈悲，是擔心血域里失個幫手。既然你是血歸靈，總不能看著後輩靈修落難不幫忙。」
血舞王冷哼一聲，算是回應。
老祖宗淡淡的目光看著他，不輕蔑，不嘲諷，不威嚴不敵視，只有一絲微不可察的憐惜。
「本來就是，不承認有用么……」
槍王有些不滿，冷哼一聲想要開口，但被老祖宗喝止。
半響，小宮主不知為何臉一紅，忙從腰間抽出一塊絲巾，捏出水霧濕透后替十三郎擦去血漬，輕聲道：「破相了。」
對掌座這樣的人來講，猜測與真相能有多少區別，血舞王自嘲搖搖頭，給出一個令人無法置信的答案。
血舞王神情微動
「不是嘛？千愁公子，欠抽公子，有這樣的……」
「妖婦修鍊三清之術，極有可能擁有分身。即便沒有，憑她的本事，奪舍一名大修輕而易舉。魔宮那幾隻血鼎無需擔心，餘下還有三隻，足足二十九人可供其選擇，難以防得周全。本宮以為，最大可能還是這一隻，換言之，你們極有可能在血域面對其分身。」
這樣的話大概也只有十三郎才好意思講出來，血舞王忍不住回頭打量他，心裏想這種貨色怎麼能混到這一步，老天到底有沒有長眼。
「嗯……長得快，能好。」十三郎茫然答應著，腦子裡不知轉著什麼念頭。
十三郎比他更驕傲，回應道：「十七年前。」
……
如一道炸雷在頭頂炸響，血舞王神情劇變，身形猛地一挺再一頓，似要出手，又像要奪路而走。
沉默中，十三郎收斂戲謔的表情，認真說道：「別誤會，晚輩的意思是告訴您，既然做了血歸靈，就不要再當自己是那個千愁公子。待會兒面對老祖宗的時候，沒必要怨天尤人，尤其不要讓人覺得你多委屈，做好本色即可。」
十三郎沒能留意到小宮主的神情變化，輕嘆一聲說道：「是啊，還得打。」
「奶奶說你有要事辦，不讓我打擾，還把我的修為封住大半。其實我知道，你肯定又是去和人打架，嫌我礙事……」
血舞哼也懶得哼，催動身形一路疾馳，懶得理他。
「我知道，會殺掉的。」十三郎望著遠方那條小舟，安慰道。
血舞神情微凜。
「不男不女的那個怎麼回事？為什麼那麼凶？」小宮主仍不
十三郎大怒，說道：「會說人話不？別忘了，你的小命有一半還在我手裡。」
小宮主輕嘆一聲，收起濕巾，搬過十三郎的肩頭將他抱在懷裡，柔柔的聲音說道：「你累了，休息吧。」
十三郎囁嚅難言，心裏想這七年都沒有打過架，那個「又」字從何而來。尷尬中，十三郎抬起手想為她擦乾臉蛋上的淚珠，恰趕上小宮主抬手替他擦去臉上幹掉的血，目光相對，兩兩無言。
「看什麼呢？看我比你帥？」十三郎問道。
「山君門下……上代第九子。」
「別擔心，老祖宗面冷心善，未必會拿你如何。」
故意賣著關子，本想轉移話題博紅顏一笑，可惜小宮主全不領情，嗚嗚咽咽雖不像剛才那樣嚎啕，神情越發悲戚。
小宮主沉寂下來，片刻后說道：「還要打架。」
血舞傲然說道：「本王出手，你沒有出劍的機會。」
十三郎想都不想，回答道：「哄他玩的，將來好幫我的忙。」
小宮主匆忙跑過來，身形卻突然頓住；目光在十三郎臉上停駐半響，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，神情悲愴到難以形容。
果然有蹊蹺。十三郎心裏覺得好笑，說道：「再說一次怎麼了……別急，十三年後呢？」
緩緩道出仔細分析后得出的結論，老祖宗說道：「無論是分身還是奪舍，妖婦非爾等所能敵，切忌不可單獨與之面對。一旦確認身份，務必先與十三商量對策，尋個萬全之法。」
「猜測……」
千愁公子絕世英傑，當年不僅修行神速，戰力同樣出眾。即便是這樣，他也不敢隨意超階作戰，十三郎跨越一個大境滅敵，怎能不為
「讓他去吧，男不男女不女可憐兮兮的，別和他計較。」
「長得快……這個長不快，好在沒事。」
不凈王一戰，嚴格來講受到牽制的不僅僅只有對手，十三郎何嘗不是顧慮重重。臨戰搏殺就不說了，事後還要安頓一眾大拿，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？可以這樣講，直到剛才那一刻，十三郎從沒有真正放鬆過，身體傷患在其次，心力著實疲憊到極限。
都曾或正當聲名赫赫，一人豪邁颯爽、一人萎靡蔫蔫。颯爽的那個表情凜冽，難掩內心忐忑；萎靡的那個形容慘淡，臉上掛著的卻是清清朗朗得意洋洋的笑，甚至還安慰對方。
「這樣很好，這樣就好，這樣……才好。」
「呃，老天本來就不長眼。」血舞王這般想著，悻悻扭過頭。
「眼睛差點瞎掉了。」
……
身後，血舞王五指虛抓，掌心一團扭曲身影，模糊難以看清形狀。聽了老祖宗的話，血舞隨手一抖將殘魂收起，抱拳施禮說道：「多謝前輩成全。」
「閉嘴！」
十三郎朝他（她）笑了笑，說道：「一百三十年後呢？」
良久，血舞王穩定身形，苦澀問道：「您已經知道了？」
老祖宗望著他，一字字說道：「本宮知道你的孩子是誰，本宮可以承諾不揭破其身份，但你必須告訴本宮：你的妻子，她到底是誰？」
血舞抬在半空的手為之一僵。
「怎麼弄成這樣，你……」
老祖宗不知為何輕嘆一聲，轉過身望著血舞王，徐徐說道：「這麼多年了，想必你也曾認真思量
這話真不能算錯，十三郎如果想殺他，不用自己動手，翻翻嘴皮便可做到。
血舞一愣，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這是好話，任誰都挑不出什麼毛病，血舞知道他是替自己考慮，正想說點什麼，忽聽十三郎說道：「其實吧，你當初那個綽號就不吉利，活該倒霉。」
十三郎連連點頭，一臉理所當然。
「和誰打？」小宮主又問。
「死了……還不算死，我想試試能不能用它幫助大灰。」
「這樣就好。」
二人為伴，兩代英傑，神情迥然不同。
只認前輩不認宮主，血舞終究沒有回歸魔族的打算，也沒有如十三郎所勸說的那樣做些表面功夫，只肯以利益作為交換。
「本宮也是為了自己，不用謝我。」
十三郎當他默認，誠懇規勸道：「這事兒連我都沒把握，你還是打掉念想……」
說到此處，老祖宗手指輕彈，一節黑黝黝毛髮林立如針的腳肢落入血舞手中，叮囑道：「此為妖婦本體，或可憑它的氣息指引妖婦，具體能不能行得通，本宮也無法確定。」
「什麼……」血舞一時轉不過彎。
「別忘了。」小宮主叮囑道。
舟頭，老祖宗背身端坐不動，淡淡的聲音說道：「本宮也曾調查過，當年泄露你妻身份的極有可能便是那個妖婦。你既矢志復讎，本宮樂意成全。」
「不凈王。」
血舞一聲低吼，身形加速揚長而去，不成想驚動下方戲鹿取樂的小宮主，聞言抬頭髮現十三郎，恰恰好聽到這句話，勃然大怒。
「呃……不是這樣的。」
十三郎微諷說道：「好好的男人上女身，果然是女人腦子，不靈光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