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卷 血域魔痕
第八百六十八章 走不完的往生路
「不樂意？怎麼會不樂意呢，不樂意就只能變成它們，永世沉淪呵。」
頭顱以下是身體，身體上又長著無數顆頭。人頭狗頭老鼠頭，蛇頭鳥頭還有蟑螂頭，總之但凡能夠想到的東西，他身上全有。那些頭顱不停變換形狀，彼此交換彼此重疊，一時竟分不清其數量到底有多少。唯一相同的是，它們的臉上均有著與老者一模一樣的神情：親近、友好，還有憐惜。
結果正如老者所講，伏波狂噴三口血，精神萎頓不成模樣；老者陪著他吐血，吐完血依舊精神抖擻。兩者之間依舊如被繩子拽住，分不開，連距離角度都沒有一點變化。
看著自己，焉能不親近。
迎接同伴，怎能不友好。
半分猶豫都沒有，他怪叫，暴起、衝天、者身、飈射，瞬間百余丈，遠離那個聲音傳出的方向。
那個聲音說道：「別跑了，跑到死你也只能在百里之內兜圈子，你用的那些神通沒有看得見，符篆也傳不出去，所以……哎你還跑！」
「哎你別跑，本座……」
不用說，伏波跑的更快，更急，更沒頭沒腦。此時伏波已經留意到，山坡上的鬼物、還有周圍零散的鬼物通通就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，冷漠到極致眼神居然湧出幾分憤怒，就好像家裡珍藏十世的寶物被打碎、祭供十代的祖宗被褻瀆一樣。
「有道理啊。」身後之人好心解釋，如破刀刮擦令人厭憎，此刻卻如天籟之音，又好像當頭降下的一記悶雷。
「鬼呀！」
「唉，你怎麼還不明
要知道，山坡上可是有兩名魔修所化的鬼物存在，還有那團冉冉升起的氣旋正在成形，能夠被群鬼所拜，腳趾頭想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。
「看到了吧，說了你還不信。」
「看見那兩個修士沒有？他們沒有往生的機會，結果就變成那副模樣。你不一樣，你與老夫有緣，註定要隨老夫一起成就天道。」
「對了，剛剛你說什麼？蕭十三郎？是不是你們的持鼎人？是不是那個有點難纏的小子……」
「滾！」伏波豁出去了。
「本座……豈有此理！」
「這不可能！」
「祭獻個屁，本座不想往生，它樂意我也不獻。」伏波大罵回應。
說話的人先是大怒，很快覺得好笑，罵道：「你跑不了的，別浪費力氣了。」
和藹的目光落在伏波身上，伏波如墜冰窟。因為他看懂了老者的目光，那是他把伏波看成了自己，或者一部分。
「呃對了，被你打幾下，老夫好像想起來我是誰，我姓林，叫……叫什麼來著……」
「我是誰？喔，你是在問老夫的姓名。讓我想想，時間太久了……」
「林老匹夫！」
「芝聖吞天之時，為免精氣走漏，周圍百里封禁成囚，進不來出不去，無人可以例外。知道嗎這叫往生之路，六道門內藏三生，三生往複無盡無始也無終結。」
他施展神通根本不是為了殺敵，而是為了製造動靜、放出光華，昏暗的世界里
「因為你最弱，實力被壓制得最厲害。」老人的話讓伏波想哭。可不是么，周圍八方四面千萬里沒有一絲水意，數他最倒霉。
他看到一個人，一個怎麼看都不像人的老人。
「啊哈！」
沒錯，聽了解釋的伏波還在跑，但已不像剛才那樣亡命，而是一邊跑一邊觀察周圍，一邊跑一邊回頭看……一看就再也轉不過來。
一邊跑一邊叫，伏波根本不聽身後那人的召喚痛斥，頃刻間狂奔百余里，跑，跑，跑……嗯？
首先印入眼帘的是那顆頭顱。清瘦的面容，白髮銀須隨風擺動，一派神仙模樣。但他沒有臉，準確講是沒有臉皮，赤紅鮮肉上爬滿密密麻麻的筋；空蕩蕩的眼眶裡「塞」著兩顆琉璃一樣的球，上面全是放射狀的裂紋，或者叫紅絲。就好像內部已經破裂的瓷器，風一吹就有可能碎開。
坡還是那個坡，鬼還是那群鬼，聲音還是那個聲音，唯一變化的就是坡上的那團氤氳煙氣，似比剛才濃郁了些。那些鬼明明看到了自己，但卻好像看著死人一樣，沒有任何動作。
乍聞人語，伏波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……真如受驚的兔子。
不論多麼難看醜陋的人，總不能對自己生出厭惡，不然就沒辦法活下去。順著老者的頭顱往下看，伏波很快找到原因，明白他為何會有那種目光，又為何會把自己看成他。
更妙的還在後面，之前伏波一直在狂
字句或有不同，意思就那麼個意思；總之一句話，伏波此時正將自己全身的本事都施展出來，為的不是打敗誰誰誰，而是為了召喚救兵。
聽得多了，那個聲音似也不是太難以接受，相反給人一種無限滄桑悲涼的感覺，彷彿一個老人對著夕陽回憶人生，最希望有人聆聽、並與之分享。
水龍咆哮威勢濤濤，老者根本什麼都懶得做，任其轟在自己的身體上；耳邊只聽嘭嘭連續幾道悶響，老者身軀上的頭顱炸開不少，伏波卻彷彿被大鎚橫掃的豆子一樣飛了出去，一路噴洒鮮血。
「本座還有同伴，他們不會放過你，蕭十三郎不會放過你。」伏波色厲內荏恐嚇對方，有點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味道。不知道為什麼，他特意把十三郎抬出來，純屬本能。
那個聲音好像幾百年都沒有何人講過話，伏波怎麼想怎麼罵他都不生氣，嘴裏嘮叨不停。假如不是這種情形，他恐有機會與伏波接伙，成為莫逆之交也有可能。
心裏滿滿絕望悲憤，伏波怒吼道：「為什麼找上我？」
自己呢？自己在做什麼？
「絕不！」無邊恐懼自心頭升起，伏波毫不猶豫再度出手，暴跳三連擊。
「往生的意思懂不懂？說白了就是重生。
「往生個屁，本座是活人！」伏波終於接了一句，腳下依舊不停。
眨一眨沒有眼皮的眼，老人似乎又想到了什麼，面帶驚喜說道：「老夫知道了，你們用的是老夫的那隻鼎，所以才這麼容易連接命理。這麼說生效了，老夫的路走讀了！哈哈哈，不枉我林氏七百年血祭，終究能夠成就老夫。」
如此快捷、或者說「慌張」的反應做出來，連發聲的人都為之一愣，本能叫了一聲。
不喚還好，喚了伏波跑得更快。不僅跑，他還不停揮灑神通射出一道道符篆，嘴裏同時大呼小叫，儘是些類似於「太上老君如律令、天兵天將來降妖」之詞。
伏波確信自己沒有看錯，對方根本沒有出過手，周圍沒有任何法器；既然如此，自己的神通因何像「反射」一樣打在自己身上？
抬手擦了擦唇邊的血，老人憐惜說道：「打我就是打你，然老夫不會死，你恐怕受不了自己多少次打，我說的對不對？」
這還不跑！
伏波大喊，他發現自己正圍著那座並不算太大的山坡繞圈子，這麼會兒功夫，怕是已經繞了幾百上千圈。
「你是誰！」驚恐的伏波厲聲斷喝，狂暴水龍忽起。
「滾？滾到哪裡去？本座在這裏很久了，滾來滾去還不是這麼幾個地方。對了，剛才只
老人不以為然，說道：「他們和你一樣，都是老夫的有緣人。」
飛馳的伏波放慢速度，目光閃爍四處打量，開始「認真」思考自己是不是弄錯了什麼事。
他沒見過伏波這樣的，話說也的確少見，甭管是敵是友是人是鬼，起碼看一眼再做決斷；或許還能聊一聊，試試彼此深淺才對。
望著後輩，豈能不憐惜。
「十三先生，陸大俠客，百花仙子……」
「沒道理啊！沒道理沒道理沒道理啊啊啊……」伏波心裏想，嘴裏罵，一罵就是十幾遍。
「說的對，就因為你是活人才需要走往生路。對了別以為誰想走就能走，活人也要經過篩選，嗯，這兒的活人實在少了點，標準不是太嚴格。」
「……」伏波完全呆住，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話。
沒有人比自己更熟悉自己，伏波馬上就意識到，擊傷自己的正是自己剛剛施展的神通。
老人也受了傷，沒有皮的面孔上多出幾個窟窿，正以無法想象的速度愈合。只是愈合歸愈合，愈合之後仍舊沒有皮。
景物沒怎麼變？
最最奇妙讓人無法理解的是，這樣的面孔，那樣的眼睛，看人時偏給人以「親近甚至憐惜」的感覺。
這怎麼可能？
老人身上的頭顱碎掉不少，神情絲毫不覺懊惱失望，相反有些興奮；那種混沌的感覺也比剛才淡了不少，就好像一灘混著泥沙的水，漸漸被澄清一樣。
還有，對方呢？